“對啊,晚上好啊。”阿筝眯眸笑道。
由于小鎮不大,一家有幾口基本都知道。在這樣的小鎮裏,哪怕有一丁點的八卦洩出去,就像是龍卷風一般,瘋狂地席卷,擴散。
街角停着一輛賣西瓜的車,一個個兒綠油油的西瓜在夜色中宛如碧色海洋。商販拿着個喇叭,會時不時地吆喝一聲“包開包甜”。
再往前走兩百米左右,就是熟悉的大院了。遠遠地看去,一道矮門微微敞着,裏間的老槐樹仍舊蔥蔥郁郁。黑暗之中的槐樹,像是化身魍魉,張狂無比地伸展着自己的腰身。
行李箱的萬向輪摩擦着小鎮道路,發出沙沙的聲響。阿筝手臂有些酸,換了隻手來繼續拉。到了院前,她推開矮門朝前走去,發現屋内亮堂堂的,小姨的影子倒映在窗上,好像正在洗碗。
“小姨。”阿筝敲門,張望着,“我回來了。”
廚房的溫靜歡一聽這聲音,趕緊将手中的碗筷扔在一邊兒,在身前圍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泡沫就忙不疊去開門。
一聲響動,門開了。
溫靜歡看見阿筝的時候,明顯愣了愣,眼圈紅了紅,然後很快微笑,“你怎麽回來了?”
“那我去哪兒?”阿筝歪了歪頭,反問的時候眼底一片明亮,“放假了,我自然是要回家的。”
家,這裏才是她的家。
溫靜歡看着她,目光沉靜清和,最後擡手按住阿筝的肩膀,“好孩子。我還以爲你會去席家住。”
阿筝寡淡的眉目間透着些無可奈何,隻是笑了笑,“小姨,和席家的牽連注定斬不斷,但是我也不會太讓自己纏繞在其中。”說到這裏的時候還搖了搖頭,“我可不太喜歡這樣。”
溫靜歡可是瞧着阿筝長大的,最怕複雜麻煩的東西。更何況是豪門間的恩怨,定是如蛇蠍般避之不及。
“小姨都懂的,來,先進來再睡。”溫靜歡側開身子,伸手接過阿筝手裏的行李箱,“怎麽感覺你還瘦了,在學校沒好好吃東西啊?”
阿筝苦笑,“這幾天考試太累。”完全歸功于某人的鐵面無私,扣掉她全部的平時成績。
一聽,小姨就絮絮叨叨:“現在的孩子就是這樣,就不顧自己的身子……一看韓依依那個兔崽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現在竟然敢什麽都不說直接跑掉國外去了,看我回來怎麽收拾她……”
依依,你自己保重。
走進屋去,四面陳設皆如以前一樣。——有些陳舊的沙發擺在正中間,對面是電視,電視上方的鍾來回滴滴答答的不停歇;左邊是廚房,右邊是幾間卧室,涼城的房間在第一間,依依和阿筝是睡在第二間,最後一間自然是小姨和姨父的。雖然,現在隻剩下小姨一個人。
“對了,這個點兒回來還沒吃吧?”小姨腳尖一轉,裹了圍裙便朝廚房走去,“還有菜我給你熱着,你吃點再好好休息。”
阿筝将包扔在沙發上,說了聲好。
小姨熱好飯菜端出來,阿筝坐過去,望着面前的幾個小菜,不由地歎一句,“嗯,家的味道。”
饑腸辘辘的時候能吃到家裏的菜,像是巨大的空虛被滿滿的溫暖給填補,迅速無比。味覺被不斷刺激着,阿筝幸福得有些想哭。“小姨,還是你做的菜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溫靜歡在一旁坐下,托着腮望着阿筝吃,“對了,明天隔壁家的李阿姨請吃飯,正好你回來了,也去湊湊熱鬧,你啊,就是太内向了。”
性子太淡,有時候可并不是什麽好事情。
“請吃飯?”阿筝咽下嘴裏的東西,轉眸看向溫靜歡,“家裏有什麽喜事麽,爲什麽要請吃飯?”
“李阿姨家那姑娘帶男朋友回來,想簡單地訂個婚。”溫靜歡起身倒了杯水折回來,放在阿筝的手邊,“說是訂婚,就是請街坊四鄰吃頓飯,大家熱鬧熱鬧。”
“這樣啊,挺好的。”阿筝又夾了莴筍葉,往嘴邊送的時候說道:“那在哪兒吃?”
“就在大院啊,擺個四五桌就夠了。”
“嗯。”
吃了飯,又和溫靜歡唠了會兒嗑,便回房休息了。
在房間輾轉半天,還是起身開了燈,拿起手機撥通了顧子初的電話。幾秒後,那端傳來男人低沉悅耳的嗓音,“還不睡?”
阿筝問:“你不也沒睡麽?”
顧子初站在酒店落地窗前,望着遠處東邊漸漸升起的朝陽,“阿筝,我這裏可是清晨。”
阿筝扶額,“我忘了。”
“這有什麽?”男人低低一笑,旋即又道:“能在清晨一起來就聽見你的聲音,也不失爲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愉悅……是這樣麽?
阿筝将身子懶懶朝身後倒去,以柔軟的弧度靠在床頭上,她拿手機的指分外纖細,“那早安,手術進行的怎麽樣?”
“成功。”
“我就知道,你可以。”
此時,顧子初漆黑瞳仁中倒映出遠處朝陽的清輝,将瞳仁都鍍上一層淡淡光暈,發光般地好看。他微微一笑,“你覺得我可以,我就可以。”
愛由心生,然後是愈演愈烈地強大,能夠帶給人以無窮的力量。
“子初,你在我心中,無所不能。”阿筝盯着頭頂的燈,眸中被渲染出光彩,異常奪目。
這話對顧子初來說很是受用,一雙狹長地眼睛微笑出好看的弧度。他的薄唇輕輕挽起,“我知道了,乖,現在睡覺。”
“恩,晚安,不……早安。”阿筝失笑,道:“我到底該講早安還是晚安。”
“晚安,阿筝。”
“嗯,晚安。”
——*——
隔天的大清早,院子裏就很熱鬧,來來往往地張羅着中午的宴席。阿筝掀開窗簾望出去,看見院子裏面已經聚了不少人,有的扛着一摞闆凳,沿着大圓桌依次放好;有的抱着大瓶的可樂和花生奶放在桌上;總之,熱熱鬧鬧。
洗漱過後,阿筝吃了小姨準備的早餐。在收拾碗筷的間隙,小姨問一句:“依依什麽時候回來,給你說過沒有。”
“沒有,不過應該快了。”按照哥哥那性子,也是不會讓她久待的。
聞言,小姨還是氣得不行,阿筝也不好說什麽。
11點的光景,街坊四鄰門都聚攏在這一方院子,早早落了座。整個院子裏熱鬧得像是一鍋煮沸了的水,将所有聲音都給煮了進去,混做一團。
阿筝挑了一條極其素雅的月牙白長裙,将頭發辨成魚骨搭在肩上,星眸素容好不清雅,整個人如畫中碧人,一眼便足以銷魂。
溫靜歡領着阿筝出了屋子,走過去的時候不少人打招呼,“阿筝回來啦,又漂亮了啊!”“真是越長越水靈,可是看着長大的。”
阿筝一直靜靜笑着,一抹弧度挂在嘴角,盈盈蕩漾開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很舒服。
桌子是圍着老槐樹擺的,這樣可以遮陰,不會在這樣的夏天感覺到惹得變态。即使這樣,地表上一層暖烘烘的熱氣,還是會讓人覺得十分不舒服,總想打消自己出門的念頭。
溫靜歡拉着阿筝落了座,正好是同隔壁李阿姨一家的。李阿姨很熱情,招呼阿筝,“快坐快坐,多吃一點别客氣啊。”
“謝謝李阿姨。”
此時,兩位主角終于登場,李阿姨的閨女以及未來的女婿。大家紛紛看過去,李阿姨的閨女歡歡身着藕粉蓮蓬裙,整個人看上去朝氣蓬勃。她旁邊站着男朋友,一米七幾的個頭,戴個眼鏡,并不很出衆,隻是神情間會透着些張揚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
和阿筝一桌,走過來的時候,孫歡歡看見她有些吃驚,“阿筝回來啦,韓依依呢,她怎麽不在。”
“過兩天就回來了。”阿筝望着她,眉眼清淺,“恭喜。”
聞言,孫歡歡挽着男朋友的手未免更緊些,笑得很甜蜜,“謝謝啊,給你介紹下,這是我未婚夫,秦海。”
阿筝望向男人,輕輕道一句“你好”,便不再看他,端起茶杯便低頭飲茶。
秦海望着眼前這個低頭喝茶的女子,隻覺得她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淡然,貌似對什麽事情都不上心。他伸出手去,“你好啊,喬筝是嗎,聽歡歡提起過你。”
聞言,阿筝端茶杯的手一頓,她重新擡眼看過去。這一次,阿筝的嘴角有絲莫名的笑,“提起我?”她沒有去握那隻手。
秦海的手依然伸着,“你是小鎮唯一的名牌大學生,雲大的,我也是,隻不過已經畢業兩年了。”
“啊,這樣。”阿筝淡淡應着,轉過頭去看李阿姨,“阿姨,歡歡找了個很厲害的男朋友。”
李阿姨樂呵呵,笑得合不攏嘴,隻是伸手去拉秦海,“坐到我邊兒上來。”然後秦海順勢放下手,坐了下去。
飯菜很美味,阿筝吃得很認真。隻是坐在一起的街坊四鄰難免八卦很多,生怕這頓飯的時間講不完自己所知道的。而這些下飯的八卦中,一定是少不了顧涼城的。
“靜歡,聽說你家涼城被人刺啦?”
“嚴不嚴重啊,國外就是危險,非要跑國外去。”
“一個中國還不夠待的麽?”
阿筝默默咀嚼着,隻是默默聽着小姨敷衍的回答。她卻在想——涼城過人的頭腦和驚人的努力,就算再怎麽優秀也是應該的吧。大多數人家的子女不努力上進,現在反倒酸溜溜地說起别人來。可笑。
從頭到尾,溫靜歡隻是微笑說:“涼城很好,他沒事。”
好在很快,李阿姨便将話題重心轉移到了自己未來女婿身上。她一臉滿意,對着同桌的大家夥說道:“我家小秦啊,雖然沒有出國發展,但是還是不錯的。從雲大一畢業就直接被全球五十強的企業錄取,現在就在總部發展呢,相信我家小秦會越來越好的。”
于是引來一片唏噓,恭維豔羨的人在大多數,都說李阿姨找到一個乘龍快婿。在這樣的小鎮裏,估計很快孫歡歡就會成爲衆人教育孩子的标榜了,譬如說“你看李阿姨家的閨女,找到個男朋友可厲害勒,人家在全球五十強的企業工作”這類的話語。
人啊,真是奇怪的物種呢。
秦海貌似很享受衆人誇贊的聲音,得意地用手擡了好幾下自己的眼睛。他還對大家說,“等發展得再好一些,我就把歡歡也接過去,這不是什麽大問題。”
孫歡歡一聽,可高興壞了,“我也能進你的那個公司嗎,真的假的啊?”
“那是自然。”秦海擡了擡下巴,理着自己的領子說,“小事情。”
一下子,讓大家對他的敬佩更上一層樓,幾乎是仰望的高度。小鎮上的人,向來如此。
“阿筝啊,你找男朋友沒啊?”孫歡歡突然俏皮地問話。“不會還是個書呆子吧?”
“哪能啊,”溫靜歡笑得很溫和,眼角卻無多餘的溫度,“喜歡我們阿筝的人可多了,畢竟我們阿筝硬性條件挺好的不是麽?”
一頓飯硬是吃出火藥味。
阿筝感激地看了小姨一眼,知道她是一番好心,見不得誰欺負了自己。知道孫歡歡是刻意炫耀,所以幫她擋了話。
誰知道孫歡歡有些不依不饒,“那應該是交到很厲害的男朋友咯?”然後還深情款款地瞅了一眼身邊的秦海,“我覺得我家阿海挺好的。”
“嗯,當代精英。”阿筝不甚在意地看過去,皮笑肉不笑,“真是羨慕你。”
這個時候再沒有比說羨慕更能迎合一個虛榮心膨脹的女人了,是這樣的。
虧得這個孫歡歡還是當年喜歡過哥哥涼城的衆多姑娘之一,現在眼界竟然這般容易滿足了麽。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應該的。說得過去。
就在這時候,人們紛紛發出“哇”一類的聲音,且目光都朝着同一方向望去。連專心吃飯的阿筝,也免不了擡眼朝着大家所看的方向看去。
隻見院前緩緩停下一輛豪車,千萬起的黑色賓利,氣派得讓衆人咋舌不已。這麽多年來的小鎮,還沒有有過這樣的車。阿筝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繼續夾菜吃,可總覺得什麽地方不對勁,擡眼再看——車牌号熟悉得令人心驚。
子初?!
阿筝夾着的丸子啪嗒一下就掉在桌上,滾啊滾的,沿着桌沿滾落下去,最後落到她月白色的長裙上。一瞬,便暈染上一坨醬色的污漬,看起來很是突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黑色賓利吸引了過去,将脖子伸得老長老長,想看看會從車上走下來一位什麽樣的人物。還七嘴八舌地讨論着,要麽猜是誰,要麽猜這輛車到底指多少錢。
“這車至少千萬起吧……”有誰小聲嘀咕一句,便紛紛傳開來。于是大家夥更好奇了,小鎮上哪戶人家有這樣的身家啊,可從來沒有聽說過。
在衆人的目光之中,隻見從黑色賓利的駕駛座開門走下一名四十幾的男人。他下車後,迅速地繞過車頭,走到後方車門位置,拉開車門,用手格在上方位置生怕出來的人會撞着頭。
來人好大的陣仗。
隻見一條修長無比的腿邁了出來,旋即一男子整個身子都探了出來。徹底地暴露在衆人探尋且赤裸裸的目光之中。
且看烈陽之下——男子一襲白衣,西褲筆挺。容顔如青山綠水般惑人,他淡淡地一個轉眸,便好似萬水千山在刹那都落入他的眉眼間,餘生都盡是深刻。一瞬,陽光挾裹入畫,男子身披琉璃,宛若天神降世,耀眼得足以刺痛你的眼睛。尤其那要人性命的美人骨,時隐時現,勾得人心癢癢。
衆人歎,哪裏來的這般優秀卓絕的男子?
阿筝有些慌,望着裙子上一團醬色有些哭笑不得,轉頭問溫靜歡,“小姨……紙有麽?”
溫靜歡盯着緩緩朝這方走來的顧子初,壓根兒沒聽到她的話,隻是疑惑,“這不是給我動手術的醫生嗎?”
啊,對,是他沒錯。
即便阿筝将自己的頭埋得很低很低,卻還是被顧子初一眼看見。他有些想笑,以爲這樣就看不見她了麽?
越過一張又一張的桌子,踩着地面上細碎的陽光,他朝着她一步又一步走來。
衆人目光灼灼,阿筝覺得此時應該有一桶足夠冰涼的水,來澆滅這些火一般的目光。
然後,是修身筆挺的男人立在身旁的畫面。他在一道又一道的視線中,緩緩垂眸看她,然後輕輕喊一句,“阿筝。”
畫面定格,凝固住阿筝的表情。
她在大家或詫異或驚奇的目光中擡頭望向身邊的顧子初,然後從喉嚨中艱難地擠出話語來,“啊,你回來了。”他不是應該在美國嗎,明明昨晚打電話的還在美國曼哈頓的酒店裏啊。
“才回來。”他對她挽唇一笑。啧,這一笑可将衆人給看呆了,好似林間穿過的松風,偏偏引來山洪。震撼不已。
男子容顔驚爲天人——眼眸積墨如潭,身如松列翠,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嗯,是看一眼就足以驚豔餘生的男子。
同桌的李阿姨忍不住問:“阿筝,這位是……”
“他……”剛剛吐出一個字,阿筝便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隻微涼的手,打斷她。
顧子初在灼灼目光下,他将身子微微一轉,面向衆人。然後将薄唇輕輕一挽,勾出一道好看的弧度來,沉穩無比地進行自我介紹,“姓顧,是阿筝的男朋友。”
男朋友?!
在這一瞬間,院子裏的陽光爆炸了,連帶着空氣中漂浮着的細小顆粒一起爆炸。議論聲,卷着飄香的佳肴味兒,嗡嗡嗡地,鑽進阿筝的耳朵中,震得腦仁疼。
溫靜歡也有些被勢頭吓住,不過還是從旁邊拉過一條闆凳放在阿筝身邊,招呼着說:“顧先生,你先坐着吧,一起吃點兒。”
東家李阿姨也回過神來,忙不疊笑:“是啊是啊,站着幹嘛,先坐。”
“謝謝。”顧子初神情清和,一雙眸子極其黑白分明。他坐下的時候對溫靜歡說道:“不用客氣,叫我小顧就好了,小姨。”
一聲小姨喊得意味深長,不禁更加惹人側目。
由于顧子初的落座,同桌的人變得十分拘謹,甚至筷子都不敢朝這方伸過來。奈何,這是某人的氣場太過于強大的緣由麽。
從顧子初出現的那一刻起,孫歡歡的臉色便不大好看。雖然很不願,但是不得不承認,對面坐着的那個男人,當真的人間極品,已經耀眼到了和這個平凡的碧水鎮格格不入的地步。
“阿筝呐,”李阿姨突然喚她,笑眯眯地問,“你什麽時候交的男朋友啊,在哪兒工作啊?”
“他啊,辭職了……”阿筝渾身有些緊繃,努力讓自己不去在意衆多目光,“還沒找到工作。”
“沒工作啊。”孫歡歡眼睛盯着顧子初,又望了望外面院子停着的黑色賓利,“那車不會是租的吧?”
顧子初的眼風一轉,涼涼掃她一眼,旋即輕輕笑了笑并不作聲。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己達不到的高度,總以爲别人也達不到。眼下的孫歡歡還以爲阿筝讓男朋友租豪車來炫耀,不好意思,沒那麽強的虛榮心。
“歡歡啊。”一直沉默的秦海終于開口,他掩唇不經意地咳兩下,“我争取明天年初就把你接過來,在咱們公司總部找個職位給你,好嗎?”
阿筝默默聽着,這是想将衆人的關注點重新扯回到自己的身上嗎?那真是求求你,快點這麽做吧,鬼知道身邊的顧子初能有多招惹注目。
“小秦就是懂事啊。”李阿姨分外滿意自己未來的女婿,忍不住地追問,“你那公司很厲害吧?”
“肯定啊,”秦海臉上又有了得意神色,誇誇其談:“要知道我所在的公司,可是聞名世界的顧氏集團。能在顧氏集團謀職,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顧氏集團。
顧子初如剔羽般的眉輕微一跳,隔着斑駁的陽光望過去,“秦先生,既然你口中的顧氏如此厲害,那麽不知道你的女朋友是哪所名校畢業,能在顧氏總部謀職?”
碧水鎮的人誰不知道,孫歡歡高中沒畢業就辍學。外出打工多年,今年才帶了個男朋友回來,讓同鎮子的同齡姑娘好不羨慕。而也正是因爲學曆限制,秦海卻說能在顧氏幫她找一份工作,所以才覺得這是真正的厲害。
“這個不用你擔心,自然是行得通。”秦海有些傲意,說話的時候根本不看顧子初。
“這樣啊。”顧子初也不甚在意,隻是執起面前的茶杯來,修長分明的指骨好看得很。
“小顧,你不是在南雅做醫生嗎?”溫靜歡夾了塊排骨放在他的碗中,笑道:“我在那兒住院的時候,經常有聽小護士提起你,她們喊你教授?”
教教教教授?
一票又一票的目光,包括旁邊幾桌的人,全部看了過來。視線從七面八方彙過來,聚攏成一道光,毫不意外地射在顧子初一人身上……這麽年輕,居然是叫獸,不,教授?
“嗯,我正準備回南雅做醫生的,小姨。”又是一聲低沉悅耳的小姨,叫得溫靜歡笑得眼角微眯。
誰不知道,南雅是連城第一醫院,甚至在國内都是響當當的。能在那兒做醫生,薪水一定非常豐厚啊。
李阿姨坐不住了,很想知道溫靜歡家侄女找的這個男朋友掙得多,還是自己的乘龍快婿掙得多。于是,她拐彎抹角地問,“當醫生,吃香嗎?”
“也算不上吃香。”顧子初眼底有着涼涼的墨色,他轉頭打量身旁阿筝時唇角挾裹着一絲笑意,“隻是娶阿筝的話,錢還是夠花的。”
我那麽值錢的嗎……阿筝緊張到無法呼吸,她可真受不了大家夥分外關注的目光。啊,一道雷劈死她得了。
衆人唏噓不已,一時間,看向阿筝的目光之中都多了格外意味不明的豔羨。上輩子修了什麽福氣,這樣的男朋友到底是哪兒找的。
溫靜歡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對面的李家人,然後狀似不經意地問一句,“小顧,那做一台手術……能掙多少?”她實在不是八卦之人,隻是心疼阿筝的緊,見不得誰都覺得自己比阿筝高人一等。
顧子初并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在衆目睽睽下擡手摸了摸阿筝的頭發,“你猜猜看?”
阿筝顫巍巍伸出手,張開自己掌心,比了個“五”。
難不成是五位數麽……
顧子初卻搖搖頭,輕輕笑道:“再猜?”
阿筝心一橫,比了個“六”,試探性地問:“這麽多?”
六位數?
大家覺得吃驚,一台手術能掙這麽多啊?
結果,在各色目光之中,顧子初不輕不重地緩緩道:“還要再加一位數。”
七位數!
我的娘,阿筝覺得自己心肝兒有點顫……要是當初給小姨做手術的時候給他一張欠條的話,那麽豈不是相當于一個賣身契了?
吃驚的可不止阿筝一個人,在座無不吃驚也無不豔羨。看來,外面那輛上千萬的豪車是本人的啊……真是可以說這讓人羨慕得迎風流淚啊。
這下秦海的臉色可不好看了,本以爲自己能在這個小鎮大出風頭。卻不知道從哪裏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搶光了他的風頭。
顧子初視線落在阿筝月牙色的長裙上,捕捉到裙子上的一抹醬色。于是,從桌上拿起紙巾來,輕輕替她擦拭着。那垂眸的模樣,引得在場許多姑娘看得失神。
美人骨,向來是禍水……阿筝感覺喉間都在發緊,禍水禍水,全是禍水。
這時候,顧子初的貼身助理吳叔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過來了。見狀,秦海立馬站起來,有些激動,“吳叔,你怎麽在這裏?”
隻要是在顧氏工作的人,誰不知道老吳是顧氏集團掌權人面前的老紅人。就連顧氏高官都得禮讓三分,更别說是他這種才初入顧氏的人。
吳叔盯着秦海,“顧氏的人?”要是不是顧氏的人,那肯定不會認得他。
“是啊是啊。”秦海收起一直挂在臉上的傲慢,轉而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我在總部銷售部工作,吳叔最近好像很少跟着顧總到來總部。”
“啊,這樣。”老吳雖然對這人沒什麽印象,不過還是有禮貌地回應着,“顧總讓我來跟着公子,所以這段時間沒怎麽去公司。”
“公公公子?”一股不安竄上秦海的心頭,他的視線不由落在顧子初身上又收了回來,老吳微笑的時候唇角透着僵硬,“吳叔,您說的是——”
“先生。”老吳沒聽完秦海的話,隻是越過圓桌走到顧子初跟前,将手中五花八門的袋子遞了出去,“這是您讓準備的東西。”
秦海傻眼了,望着對面的顧子初,一下覺得冷汗直直上頭。像是有什麽驚悚的東西一個勁兒爬到背上,毛絨絨地,讓人覺得難受又壓抑。
顧子初站了起來接過老吳手中的袋子,繞過阿筝遞到溫靜歡的面前,“小姨,也不知道你平時喜歡什麽,就随便準備了些。”
随随随便?
大家瞠目結舌地盯着——有價格昂貴的高昂海參,還有精美包裝的進口補品,還有幾個袋子裝着什麽看不清楚卻也知道一點不便宜。啧,這可不叫随便準備了些。
溫靜歡顯然有點受寵若驚,“你這孩子,來就來,太客氣了還帶東西。”話這麽說着,手上也沒伸出去,她真是覺得太客套了。
阿筝放下握了好久的筷子,上面沾染着掌心的水漬。她小聲說:“小姨,你就收着吧。”
溫靜歡這才雙手接過,“小顧你費心了。”
眼下,衆人的目光頓時複雜不少,或豔羨,或驚歎,或不甘。溫靜歡的侄女竟然這麽出息,找了個這麽有能耐的男朋友?
秦海默默坐下,現在内心非常複雜,後悔自己剛才極其傲慢的表現。身旁女友孫歡歡湊過來小聲詢問,“你怎麽了啊,那個大叔是誰,幹嘛那麽客氣啊?”
“你别說話。”秦海有些心煩意亂。
氣氛凝結到冰點,或許是顧子初來頭太大,又或許是他本身的氣場過于強大。
見狀,男人微微挑眉,朝衆人望去,“大家倒是繼續,不用在意我。”
阿筝差點被一口丸子噎到,讓大家不必不在意你……這應當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啊。
咳咳,終于是忍不住咳了出來。
旁邊的某人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背,“阿筝慢些吃。”然後用一種隐含笑意的語氣調侃說,“又沒有人要和你搶。”
聞言,阿筝直接咳得雙眼含淚,繃不住地将臉瞥開來,又不小心撞上他的肩膀。啊,要瘋了,這是别人的訂婚宴啊,卻好像意外地變成了主角QAQ……
在場有人直呼受不了,“诶,那邊兩位,我們正在吃飯啊,不接受狗糧的啊!”
阿筝在盛夏的老槐樹下淩亂,她也不想撒狗糧的……要怪就怪滿肚子腹黑的顧教授好了。
一場宴席,吃得心态爆炸。不過值得一說的是,後半場的時間,李阿姨再也不提自家未來女婿有多麽多麽優秀了……孫歡歡的恩愛也不秀了,秦海收起傲慢的神情沉默得像是随時能化作一尊雕像。
阿筝腹诽,原來顧子初所到之處,這麽吓人的嗎?
散席期間,孫歡歡得空追問秦海,“你到底怎麽了啊,怎麽一句話都不說了?”
秦海臉色依舊不太好,隻是讷讷說道:“那好像是我老總的兒子……”
“誰?”
“阿筝的男朋友。”
“啊,你老總的兒子,那豈不是……顧氏集團未來接班人?!”
“所以說,我好像闖禍了。”
秦海和孫歡歡兩相望着,皆是無言,隻是一個勁兒感歎倒黴透頂。尤其是秦海,想起方才自己對顧子初傲慢的态度,恨不得撞牆!隻是顧子初當時表現得雲淡風輕,根本不放在,他真的不在意嗎?
不在意是假的,隻是顧子初這種人,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讓你猜不透更捉摸不透,狂得如風,來去匆匆。
“你平時不是這樣的。”阿筝幫小姨提着大包小包的禮品袋子,邊走邊問。
“哪兒樣的。”他反問道,轉頭看她的時候眼底有着明顯的微光,“很高調是嗎?”
“确實很高調啊……”阿筝懊喪,道:“在我們這個小鎮,稍微一點八卦都能傳得沸沸揚揚了。”
“那是他們的事。”顧子初好像不甚在意,隻是将眉一挑,“你知道的,我不喜歡高調。隻不過我碰巧在下車前看到那孫歡歡同你講話,通過她的口型和表情,都不難猜出她當時對你講話的語氣有多傲慢。”
原來是因爲這樣。
好像在血液裏種下溫暖的種子,在這盛夏瘋狂地生長,最後密密麻麻地遍布全身。這樣美好得令人窒息的夏天,一生還會有幾個。嗯,這樣的夏天。完美。
阿筝心底感動,面上卻歡欣愉快地道:“那秦海的表情,确實挺難看的。”想了想,又道:“隻是今天是别人的訂婚宴,你看你多壞。”
“那又如何,别人的事,同我沒有一分錢的關系。”
“顧公子——”身後突然傳來喊聲。
兩人雙雙轉過身子去,看見秦海正喘着氣跑過來,汗水蹭蹭蹭地從他額頭上掉下來。甚至他的眼睛片上,都蒙上了水濛濛的霧氣。
顧子初頓住腳步,眉眼涼涼且口吻單薄,“有事?”
秦海将雙手十分規矩地擱在身前,畢恭畢敬地颔首說話:“顧公子,剛才吃飯的時候多有冒犯,希望得到您的原諒。”
“冒犯?”顧子初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一雙黑瞳卻涼得令人覺得驚心,“有麽,哪裏稱得上冒犯?”
“顧公子,我——”
“可别這麽說。”顧子初口吻極其寡淡,眨眼間的墨線交合處透着涼意,“倒是我,可别冒犯到了秦先生才是。”
聞言,秦海驚得汗水冒得更兇,索性直接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請公子見諒,我真的不是有心的。”
對于這番舉動,男人也隻是冷眼看着。在經過令人窒息的沉默後,終于低沉開口,“呵。”
僅一字,旋即将腳尖一轉,“阿筝,我們走。”
顧子初不再看仍舊保持着鞠躬姿勢的秦海,隻是輕輕拉着阿筝的胳膊,朝屋子走去。
阿筝有種恍惚感,仿佛剛才氣場驚人的并不是身邊這個溫潤的男子。後來她才明白,顧子初一向就是涼薄驚心的人,隻是将所有的溫潤清和都展現在了她的面前。啊,這樣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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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更奉上~祝妞兒們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