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依依不肯松動半分,硬是用雙臂攀着男子,将他抱得死死的。而她的眼中,盡是得逞的皎潔之意。
男子周遭散着蕭冷之意,一雙狹長的眼眸微不可微地眯起來,“韓依依——”他喊她的時候聲線涼薄,近乎還透着些不近人情,“松開,立馬。”
早就領教過他的冷漠尖酸,要是換做一般人早就被吓跑了。可是她是韓依依,是一直追在他身後的人,怎麽能夠被輕易唬住。她反倒沒松,愈發更緊,語氣爽朗,“我要是說不呢?”
顧涼城微蹙俊眉,精緻的容顔如浮寒冰,“韓依依,”他用一種冷漠至極的口吻說道,“給你三秒,松手。”
“我是病号。”韓依依将臉埋進他的頸窩,鼻息之間盡是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深深迷戀之間呐呐道:“顧涼城,你可不能欺負一個病号……”
聞言,他一怔,不再動彈。此時此刻,懷中是溫香軟玉,隻是顧涼城知道,人立于世,不是自己想做什麽就能做什麽的。在太多時候,剩下都隻是身不由己罷了。
“不能這樣。”顧涼城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平靜,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她說。他擡起手來握住她攀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想要扳開來,卻感覺肩膀傳來鈍痛……她死死扣住,指骨之間已經泛出青灰白來。
倏爾,顧涼城怔住,他明顯感覺到一股溫熱的液體在頸間肆意爬行,沿着一種不知名的軌道。他想要掰開她的手,卻發現怎麽也用不了力,隻是輕輕覆在上邊,再也動彈不得。
懷中的人輕輕顫抖着,極力隐忍地在控制自己的呼吸。他曉得,他都曉得,曉得她此時此刻哭得有多厲害。
最終,沒舍得将她推開,隻是沉着嗓子問了一句,“哭什麽?”
韓依依貪婪無比,她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覺得怎麽樣也不夠。頭頂上落下他沉沉如鼓般的嗓音,“我問你,哭什麽?”
“我不想哭,可是眼淚會自己掉。”韓依依悶聲悶氣地回答,隻是将他抱得更緊,“顧涼城,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一直在想萬一你死掉的話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他的心髒豁然一緊,像是有人拿着尖銳的器具,刺破心髒隔膜,深深捅了進來。一時間,竟讓人承受不住這般的疼痛。
“又說胡話。”顧涼城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平靜,殊不知自己的眸底早已遍布微光,“我現在,好端端在你眼前,死不了。”
“我是說萬一。”韓依依一把松開他,擡起滿是淚水的臉望着他,“你當時爲什麽要用自己去換我,爲什麽?”
顧涼城細密的眼睫輕輕顫動,在陽光下刷出一道惑人的弧度。他對上她清亮的雙眸,隻是淡淡一句,“我是你哥哥,理所當然。”
那一瞬,握住他胳膊的手緩緩落了下來。在望向他的所有目光中,此時此刻的最是少見,是失望。
沉默逐漸泛濫開來,在空氣之中肆無忌憚地遊走着。像是一道令,制裁這一刻,隔在兩人之間,硬是生出一道天塹來。
敲門聲驟起,有節奏的是三下。不得不慶幸,響得多麽及時,來打破這死一般的寂靜。
顧涼城迅速抽身站定,别開目光不再看她,隻是轉身便大步走向門口。
打開門來,韓依依目光越過男人高大的肩頭,可以看見是Jack,是顧涼城律師事務所的人。
Jack見到她很開心地樣子,眉飛色舞地走進來。隻是知道她聽不懂英文,就會一個勁兒沖着她笑,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近乎藍得發亮。
Jack突然記起正事來,将手中的袋子遞給顧涼城,“給你帶的衣服,去換,再不換就沒辣妹喜歡你!”
顧涼城接過袋子,誰也不看,隻是面無表情地轉身出去。
韓依依小口小口喝着粥,卻發現Jack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好半晌,才用生澀地英語問了一句,“你想和我說話?”
“Sure。(當然)”Jack回答得很幹脆,卻沒有下文。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說,她也未必聽得懂。
見狀,韓依依拿起枕邊的手機,點開搜索引擎,再打開了百度翻譯。她将手機遞給Jack,示意他在這裏邊輸入想說的話。
Jack接過手機,指尖如飛,他很快便将手機重新遞過來。韓依依接過,低頭一看,“你和他是親兄妹?”
她一怔,擡頭看了Jack一眼,低頭輸入,“當然,有血緣關系的。”
“可我總覺得你們不像……”
“hh,哪裏不像?”
“哪裏都不像……”
……
換好衣服重新進病房的顧涼城,一進門便看見二人相談甚歡。他眸光一聚,落在韓依依臉上,“聽不懂也能聊這麽歡?”
韓依依嘴角有笑,隻是将手中的手機揚了揚,“互聯網時代就是好,還有翻譯軟件可以給我用。”
Jack也轉過頭來,“K,你妹妹好有意思。難道說中國姑娘都是這樣招人喜歡的嗎,我的天,那我都想去中國定居了?”
男人眉目清冷,臉上并未有明顯的情緒,隻是眼底有着隐隐浮動的浮冰碎雪。他走過去,掀開蓋在韓依依身上的被子,“醫生說你并無大礙,可以出院了。”
“現在?”
“那你想呆多久?”
聞言,韓依依立馬将雙腿垂下床沿,低頭下去找鞋,“我鞋呢……哪兒去了?”
“Here。(這裏)”Jack俯身下去,将床尾的鞋拿過來,放在她的腳邊。
“謝謝啊。”韓依依将腳蹬進去的同時,Jack已經扯住她的鞋帶,十分麻利地替她系好。
系鞋帶?
啊,殺傷力這麽大的小細節,讓她有點招架不住啊……畢竟長到這麽大,還沒有誰給她系過鞋帶!
一下子,臉上就很不争氣地浮出了绯紅來。她輕輕咬了下唇,小聲道謝:“謝謝你……”
“Jack。”一旁的男人聲線涼涼,他的眸光若有若無地落過來,“她是胃病,而不是手殘。”
顧涼城從小就有一種特殊本領,随随便便一句話就能讓氣氛降到冰點,讓人覺得十分尴尬。
有些悻悻然地将些穿好,韓依依踱到顧涼城身邊,“那我們現在要幹嘛?”
“去機場。”顧涼城整理着袖口,指骨好看得有些出人意料。
韓依依:“機場?”
他道:“去接顧子初。”
“他來做什麽啊?”
“做手術。”
韓依依沒敢再問,要是接着問,他準得嫌她煩。她跟在他身後,朝外走去,卻發現外間站了不少人。
打量過去,人群之首是一名着軍服的男人,四十多歲,濃眉大眼,鼻寬口闊,看上去十分的威武不凡。不知道是不是外國人都喜歡留胡子,一瞥小胡子在上唇之處,彰顯着它的存在。
“顧律師,”一名年紀稍長的警官兩步上前,介紹道:“這是卡爾上尉,專程來感謝你的。”
顧涼城目光淡淡劃過,并不難猜出眼前之人是何人。——雪梨的父親,管理墨西哥邊界的上尉,身份地位不低,不然綁匪們也不會冒險綁她的女兒。
顧涼城上前一步,他伸出手,“幸會。”
雪梨站在上尉旁邊,雙目炯炯有神,向父親說:“他就是顧涼城律師,就是他救我出來的。”
卡爾上尉的目光如炬,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隻見男子身姿極爲修長挺拔,五官生得精緻清藿,渾身上下都散着強大的氣場。特别是那雙濃墨般的眼眸,有着能看穿世間萬物般的深沉。
僅一眼,便知此人絕非是池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