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目光下,那名女生就像是被霜大了的茄子,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便是你理虧了。”顧子初收回自己的視線,“理虧自然該當道歉,嗯?”
那個嗯字瞬間炸出一堆少女泡泡來。
周圍不停有人拿着手機偷拍着,隻是顧子初始終目不斜視,淡然處之。終于,那名女生終于舍得服軟道歉,雖然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好歹也算道歉。
圓圓依然傲嬌,隻是哼了哼說:“下次不要讓我聽見你們再議論别人的長短,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有顧教授撐着場子,自然是要強行逞能一把。
顧撒子初不想再多理會,隻是将手輕輕落在阿筝肩頭:“吃飯?”
阿筝點頭,“我們還沒吃。”
他輕輕笑:“正好,我也是,一起。”
517的姑娘們瞬間就樂了,在食堂和顧教授一起吃飯,那豈不是頂有面子的事情啊?
于是乎,在一大票又一大票羨慕的目光之中,阿筝被他輕攔肩膀朝窗口走去。
有了顧子初,食堂阿姨的手都不抖了,終于不會将那殘存的肉末給落回盤子裏面去了。
五人找了一張空桌坐下,旁邊不停有人看過來,眸光之中滿是豔羨。也是也是,能和顧教授坐在一桌吃飯,當真是莫大的殊榮。
“顧教授,那啥,期末考試的重點能不能透露透露?”圓圓夾着塊兒紅燒肉喂進嘴裏,眼睛亮晶晶的。
“可以。”顧子初說。
坐在他對面的阿筝陡然擡眼看他,這不公平,他都沒有給自己将重點……赤裸裸的區别對待啊!
這時,又聽見顧子初隐帶笑意地開口:“隻要是我上課講過的,便都是重點。”
噗……哈哈哈哈哈。
圓圓立馬就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而旁邊的肖潇和佳佳兩人卻笑得十分開心。圓圓沒好氣地說:“你們樂呵個什麽勁兒啊,難道都能考得好啦?”
佳佳捂着肚子喘不過氣:“好啦好啦,不笑你啦。”
顧子初眼角眉梢染着點喜意,隻是不緊不慢地往嘴中送菜。分明食堂的菜色難吃得很,卻硬是被他吃出了高雅來,不簡單。
吃完飯,大家一同從食堂出來。
有人迎面朝阿筝走來,說:“喬筝,通知你去趟校長辦公室。”
校長辦公室?
阿筝的心忍不住沉了沉,她不用想都知道是什麽事情,卻還是輕輕一笑:“嗯,我知道了,馬上去。”
“别去。”顧子初擡手摁住她的肩膀,說:“我去就好。”
“子初,校長通知的是我,不是你。”阿筝轉眸看向他,眸底有着一片純粹的幹淨,“沒關系的,我可以應付,沒有逞強。”
顧子初一向都尊重阿筝的選擇,他從來不喜歡強迫她,更不喜歡擅自替她做什麽決定。所以,他選擇相信她。
在室友隐隐擔憂的目光中,阿筝朝院辦的方向走去,背影纖瘦卻透着一股堅定。
入了院辦,直奔校長辦公室。
輕輕敲了三下門,裏面傳來聲音:“請進。”
阿筝推開門進去,辦公室内一片明亮——書架上擺放着一摞又一摞整齊的書籍,漆黑的辦公桌上右上角放着一個銅制地球儀,還有立着一張合照,上面是校長和孟婉儀。
哦,忘記了說,阿筝的英語老師孟婉儀就是雲大校長女兒。隻是阿筝也沒有多看,目光淡淡劃過相片,然後落在桌上那盆多肉上面。
“校長好。”
“喬筝是吧?”孟校長有一張四四方方的臉,眉寬口闊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銀色眼鏡透着十足十的書卷氣息。
“嗯,我是喬筝。”
他用指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擡起眼來打量阿筝,怎麽看都覺得是平平凡凡的女大學生,自己的婉儀哪裏比不過?
孟校長放下手中黑色鋼筆,雙手合十擱在下巴處,問:“知道我因爲什麽事情叫你來嗎?”
阿筝沉默,然後回答:“不知道。”
在這種情況下,裝糊塗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不然會讓自己徹底落在下方。
孟校長知道她在裝糊塗,面上卻也是輕松笑笑,狀似不經意地說:“在我印象之中,我們學校的師生戀還沒有成功過的。文學院的一男生和自己老師好上了,最後還是迫于壓力分手了。還有你的上一屆,那個物理老師和那女學生,後來那個女學生退學了。”
說完,孟校長還啧啧兩聲:“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阿筝一直靜靜聽着,聽着每一個字,以及牆上鍾擺的滴答聲。她挽唇輕輕一笑,問道:“然後呢?”
好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娃子!
孟校長不禁覺得有幾分意思,看來這姑娘的确不是簡單人。她怎會是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隻不過選擇假裝聽不懂罷了。
“然後嘛,”他又拿起鋼筆,有一下沒一下地用筆帽輕輕戳着桌面,“我就想問問你,你覺得你和顧教授,真的可能嗎?”
“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阿筝仍舊笑盈盈的,眉眼快漫出喜來,“我和顧教授現在相處得很好,不就是最大的可能嗎?”
看來這個丫頭不僅僅是聰明,而且還非常地伶牙俐齒啊!
“哈哈哈。”孟校長恣情地笑了三聲,旋即臉上便徹底沉下來:“你相處得好,這沒問題。但是喬筝同學,我想讓你知道,你的作風已經影響到了整個學校的風氣,你知不知道?”
她的作風?
阿筝将視線從多肉上移開,放在孟校長那張四四方方的臉上。她的眸光沉靜,隻是緩緩而道:“校長,我自認爲沒有在學校做出什麽傷風的行爲來。”
“師生戀!”孟校長的聲調陡然拔高起來,用鋼筆重重地戳在辦公桌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說:“我想要你明白的是師生戀的問題,難道你不知道師生戀是禁忌之戀嗎?”
字字戳心,咄咄逼人。
阿筝到底還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哪裏敵得過在社會跌摸打滾多年的老人。她心頭開始發虛,自認理虧,嘴上卻還是十分的嘴硬:“在我的認知裏,我國法律條款之中,并沒有規定不允許師生戀這一條。”
孟校長對于她的堅持有些懊喪,恨鐵不成鋼地說:“知道師生戀爲什麽是禁忌之戀嗎,就是因爲社會和世人都不允許它的存在。既然社會與世人都不允許,你爲什麽還要去做呢,這不是和整個世界背道而馳嗎?”
阿筝的掌心開始沁出細細密密的水光,卻被她緊緊攥在了一起。沉默半晌後,她有些艱難地說:“我遇見他的時候,他還不是我的老師。”
“那行。”孟校長将鋼筆往桌上一扔,擺擺手,“你可以一意孤行,退學就行了。”
退學。
阿筝一怔,她能不能将這個理解爲是威脅?
“校長,我——”
“行了行了,出去。”他不耐煩地蹙眉,然後示意她出去,“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執着。”
阿筝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朝他點點頭:“好的,校長。”
在她開門快要踏出去的時候,卻又被叫住。她停下,然後轉身看過去,聽見坐在那方的孟校長說:“最近你的爆料我也聽過一些,那樣要和子初走到最後可不容易。子初是席路平的侄子,你又是席路平的繼女,你自己想想這個關系。”
一番話,像是冰涼的水,一股腦全部從阿筝的心尖上淋了下去。
下樓,出了院辦,沒走幾步,便看見前方樹蔭之下款款而立的男子。——一塵不染的白色襯衫,襯得他更加容顔如雪眉眼似畫。
阿筝走近的同時,他轉眸看過來:“好了。”
在那一瞬,看見顧子初的時候,阿筝心頭湧出強烈的情緒來——來之不易。
如此來之不易的顧子初,讓她怎麽舍得随意舍棄?
她上前,雙手小心翼翼扯住他腰身的白色襯衫,然後整個人靠了上去,将臉埋在他的胸口。
突如其來的親昵,讓他微微有些怔住,黑瞳眼底流出詫異。在他的記憶之中,阿筝很少會有這麽主動的時候。現在的她,是受了委屈了,他知道。
他什麽也沒有問,隻是擡起雙手,一隻手落在她的背上,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後腦勺。如此這樣,他就将她整個人都圈在了懷中。
盛夏的樹蔭下,相擁的二人,畫面美好得随時都能定格成照片。他垂下長長的睫毛,眸光落在她的頭頂:“沒關系的,阿筝。”
她在他懷中悶悶地問:“什麽沒關系?”
他眉眼有些沉,隻是望向她的時候眸光仍舊溫柔。然後懷中的阿筝聽見他一字一句地說:“無論是什麽,都沒關系的。”
無論他說什麽,她都信的。恩,無論是什麽,都沒關系的。有他在,都能夠挺過去的。
兩人将将分開,轉身的時候便碰見身穿小香風套裙的孟婉儀。美人自然還是極美的,精緻的容顔不容人忽視,隻是美人的目光怎樣看都有些涼。
孟婉儀始終想不明白,自己爲什麽會輸給一個丫頭片子?隻是沒關系,她得不到顧子初,這丫頭也不會得到的。畢竟,她和這個丫頭,都始終比不過一個叫白悅的女人。
“子初。”孟婉儀笑容得體,招呼适度。
男人眉眼淺淡,卻也微笑回答:“嗯,找校長?”
“對啊,有點事情。”這時,孟婉儀将目光落在阿筝的身上,笑得溫柔:“你好啊,子初家的小朋友。”
小朋友?
對于這個稱呼,阿筝雖然不甚滿意,卻還是規矩喊了聲孟老師好。然後,孟婉儀便不願意多逗留交談了,畢竟有點自讨沒趣不是嗎?
望着孟婉儀離去的背影,阿筝輕輕歎道:“她是真的很美,像一朵惹人驚豔的玫瑰。”
“玫瑰?”身旁的男子輕笑一聲,聲線朗潤:“這個比喻有點意思。阿筝,你并不比她差半分半點,隻不過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還需要精心呵護。盛開的時候,才能驚豔四座。”
在他的眼中,阿筝一直是一朵奇異花朵,隻是尚且稚嫩而已。待到徹底成熟之日,芳香四溢,流光盈盈。
阿筝陷入沉思,半晌後眉目堅定道:“我不想驚豔四座,我隻想驚豔你。”
那你已經做到了。
顧子初笑而不語,心頭卻在想,阿筝,我的餘生都将你被你驚豔,還想要怎麽個驚豔法兒?
——*——
翌日清晨,他早早地來到了校長辦公室。
“子初來啦,坐坐坐。”孟校長笑得十分親切,招呼他坐:“别客氣啊。”
“不了,說完就走。”顧子初神情平靜,他将一封信函雙手呈上:“這是我的辭職信,您過目。”
一聽辭職信三字,孟校長明顯怔忡,望着那遞過來的辭職信:“子初,你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辭職。”他回答得十分果決。
“好端端的辭什麽職呀?”
“并不是好端端的。”顧子初目光清涼,他說:“孟伯父,最近因爲我的私人原因給學校造成一些影響。這樣的我,不配爲人師表。”
“子初你可千萬别這麽說!”孟校長遲遲不肯接那封辭職信,“你要走我肯定是不允許啊。”
“大局爲重。”
顧子初說出沉甸甸的四個字,砸進孟校長的耳朵裏。
孟校長的臉上笑意全無,隻剩下嚴肅:“子初,你這樣說走就走,我也不好和你父親交代呀。再說了,一個問題能有多種解決辦法,也不止這一種對不對?”
“另一種辦法?”他微微挑眉,口吻平淡:“是讓她退學嗎?對不起伯父,在我這裏,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的。”
孟校長愣住,視線直直望進顧子初的眼裏。在顧子初的眼底,有着堅定,有着沉澱,亦有着波瀾不驚。
最終,孟校長長歎了口氣:“子初啊,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執拗了。認定了什麽就是什麽,小心自己吃虧什麽喲!”
“認定什麽就是什麽,這樣挺好的。”他唇角挽出笑意,然後将辭職信輕輕放在桌上:“伯父,勞您費心了。”
然後,他轉身出門,背影挺拔清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