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徐绾绾的情緒徹底失控,她将自己的臉深深埋在雙手掌心之中。有着晶瑩冰涼的淚水從指縫溢出,最後砸落在腳邊。
仰頭的阿筝心頭震撼,她不敢想象,席北是采用了怎樣的方式拿掉了绾绾肚子中的孩子。
場面俨然已經失控——高樓上的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地面上的人群也紛紛炸開了鍋,記者連忙轉播現場,情緒高亢地說着一個被第一公子傷透心的女人欲跳樓尋死。
與此同時,各路娛樂報社的狗仔紛紛湧來。畢竟這次不是尋常的花邊新聞,而是實實在在的猛料——第一公子始亂終棄?玩弄夠了還逼迫其堕胎?
如果坐實的話,那麽整個席氏的危機公關都将啓動。
“小姐,請你不要再說了!”幾名警察擠過人群朝阿筝走過去,伸手奪走她手中的喇叭:“你讓她的情緒更加激動了!”
手中一空,喇叭被一名警察奪走。旁邊的人大聲喊着:“消防到沒有?到了?那快!氣墊氣墊!”
地上亂成一鍋粥,隻是左右人都仰着個脖子眯着眼睛,看向高樓上裙擺飛揚的女人。
狗仔們拿着挂着五顔六色牌子的話筒,不約而同地朝席氏高層湧去,“請問一下,席公子現在身在哪裏呢?”“席總不準備露面解釋一下嗎?”“所以說女人說的都是事實嗎,麻煩請說一下好嗎?”
平時在商場遊刃有餘的幾名高層,此刻竟被逼問得說不出話來,“這個……”
這時,人群中炸開尖叫聲來:“她要跳了啊!”
“绾绾!”
阿筝驚恐地擡頭,瞪大雙眸——上方的绾绾腳尖已經超出沿,她的雙手軟軟地耷拉在身側,神情渙散難辨。
“這位小姐!不能進去——”
阿筝趁着拉警戒線的警察不注意,便跻身進去。她朝旋轉大門奔去,怎麽能讓绾绾就這樣?不過二十歲的年華,怎麽能夠就這樣?
氣喘籲籲到達頂樓的阿筝不敢輕舉妄動,她望着前方那個纖瘦狼狽的背影,輕輕喊了句:“绾绾。”
那人動了動,淡黃色的裙擺在大風中掀起弧度來。慢慢地,她轉過身來,阿筝這才看清楚了她的臉——那是怎樣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幹裂出血的雙唇,眼中布滿猩紅可怖的血絲。
和記憶中青春飛揚的绾绾,完全不一樣……眼前這個猶如厲鬼一般的女人,究竟是誰?
“阿筝,對不起。”绾绾蒼白卻依舊漂亮的臉上露出笑意,“你别管我,我不配的。”
對不起?
绾绾爲什麽要對她道歉?
阿筝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隻是絞盡腦汁想着,如何才能安撫住绾绾的情緒,“绾绾,我們是好朋友啊。所以你相信我好不好,你這樣結束一切是沒有任何意義的,知道嗎?”
“我要在他心上留下一道疤。”绾绾說得很平靜,“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哪怕得不到他一分半點的愛,我也要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疤。留下一道讓他想起來就會疼痛的疤。”
阿筝不明白,就愛他如斯地步?情願用自己的生命在他的心上留下一道疤?绾绾啊……你真的太傻了,你認爲這樣會給他帶來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嗎?
人偏執到一定的程度,便不會聽誰的勸了。徐绾绾的眸光自眼底緩緩碎裂開,除此之外,眼底便是密布的陰雲:“阿筝,你别勸了,沒用的。”
頂樓的風真的很大,呼呼在耳邊吹得直直作響。阿筝烏黑的秀發被吹得十分淩亂,胡亂散在臉上,貼在唇角:“绾绾,我不是勸你。我隻是想要你考慮清楚,這樣子做是不是真的值得?”
值不值得?
徐绾绾還未深究過這個問題,隻是她覺得自己非這麽做不可。她目光垂下去,身子微微有些晃動,像是随時都有可能墜落下去一般。
阿筝心裏面着急得不行,面上卻要裝作平靜無比的樣子:“绾绾,在思考嗎?真的值得嗎?”
徐绾绾像是被說動了一般,呆愣愣地一動也不懂,像是被人點穴了一般。她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似随時都能化作永恒一般。
時間靜止,風不停歇地吹過。
阿筝把握着火候,覺得應該可以再說點什麽。正思索到這裏,下方透過喇叭傳來一記低低沉沉的聲音,“我是席北。”
登時,僵硬住的徐绾绾像是被重新注入了鮮活的力量,又重新能夠動彈了。她猛地回頭,然後朝下方望去,一眼便看見人群之中西裝革履的男子——還是那麽耀眼奪目的存在着,就算是在人群之後,也散發着無盡的光芒。
難道他迫于壓力改變主意了?
徐绾绾蒼白的臉上突然流露出驚喜來,眼底有着微光緩緩湧動着,像是随時都能夠溢出來似的。
人群之中的男子眉眼涼薄生寒,在他精緻無雙的容顔上,除了冷漠,實在是讓人看不出第二種神情來。
男子緩緩擡頭,視線清淩淩地落在身穿淡黃長裙的女子身上。他将喇叭放到唇邊,然後緩緩而道:“跳。”
笃定且力道深重的一個字,一瞬間擊碎徐绾绾殘存的希望。
場面立馬變得難以控制,完全像是一鍋煮沸的水——有人忙不疊地掏出手機來錄像,更多的是各方記者忙着進行現場轉播,更有警察滿臉愁容地盯着面目清寒的席北。
“席公子……”一名警察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微微遲疑後,道:“這樣怕是不太好,現在當事人的情緒已經非常激動了。”
男人狹長的眸子輕輕一眯,冷冷吐話:“你以爲,我會這樣輕易被一個女人威脅?”
警察立馬識趣地退到一邊,他可不願意招惹上連城第一公子這樣的人物。
聽見席北說了一個跳字,阿筝哪裏還站得住腳。她深知绾绾的,是真的會跳!于是,阿筝三步并作兩步跑過去,“绾绾!你——”
“别過來!”徐绾绾失控地大叫,雙手狠狠抱住自己的腦袋痛苦地搖着,旋即開始瘋狂地尖叫:“你要是過來我立馬就跳下去!”
那陣仗,立馬封住了阿筝的腳步。
“跳啊。”下端的男人聲線沉沉,漫不經心又透露着不屑一顧,“鬧這麽大,大家可都是等着你跳,你要是不跳實在是讓人失望啊。”
神經已經極度緊繃的徐绾绾早已承受不住,揮舞着雙手大喊大叫:“席北!你是魔鬼!你沒有良心,我詛咒你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來自一個女人最惡毒、最深沉的詛咒。
在場之人無不驚心,連城多年來可從未有過這般的風波了。
阿筝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指甲幾乎快要嵌入掌心,她開始顫抖——生怕绾绾就這樣跳下去。
對于徐绾绾的詛咒,涼薄的男人隻是輕輕笑笑,“是嗎?那我祝你臨死前能夠如願以償。”
一個惡毒,一個涼薄。
在連城,所有人都知道連城第一公子是出了名的涼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偏偏會有這般的傻女人撞在槍口之上。
“我一定會如願以償的。”徐绾绾讷讷說着。
最後一點微光從她的眼底流逝,像是生命沙漏中最後一點細細碎碎的沙粒,飛快地流逝。
男人英俊的眉眼間隻有冷漠,他拿着話筒的手始終沒有落下。見徐绾绾動靜,又低低地笑了:“你最好快點跳,那樣大家可以趕着時間吃午餐。”
怎麽會有人對生命漠視到這樣程度?阿筝難以想象,一直以爲席北隻是涼薄而已,卻沒想到竟然對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漠視到這般的程度。也是,能夠強迫绾绾堕胎,還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呢?
徐绾绾的心徹底燃燒成灰燼,然後随着這頂樓的大風,被吹到遙遠的地方去。嗯,什麽也不剩下了。
風吹得阿筝快要睜不開眼,她卻緩緩瞪大眼眸——绾绾在她的視線中,對她涼涼一笑:“再見,阿筝。”
“不要啊!”阿筝飛快地朝他跑去,伸出一隻手想要去觸碰:“绾绾!绾绾!”
就一點,就差一點!
阿筝猛地跌在地上,她就差一點就能抓住绾绾了……怎麽會這樣,绾绾真的在她面前跳樓了。
與此同時,下方是如潮的尖叫聲和沸騰生,“啊!跳了!”“我的天,她真的跳了啊!”“别看别看!”
渾身力氣如被抽走一般,阿筝的眼淚終于止不住,“绾绾啊……你真的太傻了啊……”
一時間,瘋狂的記憶全部湧來——高中時期的绾绾,會紮着清爽馬尾笑得一臉明媚,會舀一勺紅豆冰喂在她的嘴裏。還會在深夜的時候一起煲電話粥好幾個小時……
青春的記憶,像是潮水一般将阿筝徹底包裹住。那一霎,她真的快要不能呼吸,胸口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震痛。
绾绾,就這樣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