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中靜悄悄,擋住陽光,也擋住空氣,讓他愈覺難以呼吸。——他怎會不知道昨晚那個電話是打給顧子初的?又豈會不知道!
然,自欺欺人,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最拿手的。
昨晚他在夜流同朋友喝酒,有五彩霓虹炫目,有溫醇美酒養喉,更有溫香軟玉左右伺候。偏生,她的電話便那樣直突突地沖進來。呵,還會給他打電話?
接起她的電話,聽筒中傳來她細碎零落的呢喃,“子初……救我……”
給他打電話,叫的卻是顧子初?呵呵!然而——怒火中燒又怎麽樣?還能怎麽樣?他敗給自己,隻得陰沉沉問一句:“你在哪裏?”
“後校門……”
她的聲音虛弱,牽動着他每一根神經。一時間,周圍所有聲音盡數消泯,滿腦子隻剩下她的微微聲線。
他二話不說拿起外套起身便欲離去,身邊姑娘一把拉住他:“席公子,這就走了?不再陪陪人家?”
“滾。”他吐出一個字,吓傻了那姑娘。
趕到雲大的時候,已經是深夜12點的光景。他知道她兼職後回宿舍的路線,一路尋,一路找,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他終于在一個陰暗牆角發現了她,月光找不到的地方,她安安靜靜地躺着。
“阿筝!”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抓心抓肺的一天。渾身的肌肉緊繃起來,伴随着一把刀在心髒來來回回地捅着,整個人像是被架空般疼痛不已。
男人在黑夜狂奔,眸底光隐隐碎裂。他沖到她身邊,一把抱在懷裏,垂眸一看——凝脂般的皮膚上染滿鮮血,額頭上一片血肉模糊觸目驚心。她微蹙眉頭緊閉雙眼,很痛苦的樣子。
就在那一瞬,有着水光從男子眼角沁出,辨不分明,卻在月亮清輝下散出光暈。
“沒事的沒事的……”他有些慌亂,一顆心像是要爆炸。“阿筝,我馬上送你去醫院,别怕别怕。”
也不知是在安慰昏迷的她,還是在安慰恐懼中的自己。别怕,這兩個字,又到底是對誰說的。
那個夜裏,無人知道,高大英俊的男人抱着令他牽腸挂肚的女子,瘋狂奔跑。迎面的風吹散他殘存酒意,意識清醒得可怕,他隻知道懷裏面抱着的人不能夠有事情,一丁點也不能夠有。
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副駕駛,系好安全帶。他便開始一路狂飙,不管紅燈與否,不管行人與否。
闖了三個紅燈,堪堪避開路人,直抵醫院。
能在徹夜凝望她的睡顔,真是一件美事。好像怎麽看都不困,直到天明之前,才不舍地退出病房去買粥。
阿筝,我知道,你睜開的那一刻,又是我離開的時刻。
我推門進來,你果真醒了,開口便是一句子初。我望着你,心底涼悠悠一片,但又怎麽舍得怪你?
我從未對誰如此縱容,除了你以外,再沒有了。
——
顧子初堅持送阿筝到了校門口。
阿筝透過車窗,張望:“我自己可以回來的,你的車太引人注目了。”這上千萬的賓利慕尚,往校門口一擱,能不吸引人目光嗎?
他笑:“坐男友的車,天經地義,怕什麽?”
阿筝轉臉看他:“你說我怕什麽?”
男人卻挽唇一笑,并不回答。
師生戀,如此勁爆,一經曝光能掀起海嘯來。阿筝想到這個,覺得腦門更疼了。
他微涼的指卻已經覆上來,輕輕觸在白色紗布上。盡管無言,但是卻能讀到他眼底的心疼,都快滿出來了。
阿筝躲開他目光,再被他盯着自己鐵定又得哭了。從來不矯情的自己,怎麽這副德行?嗯,被他給慣壞了。
外面人群熙熙攘攘,有剛下課抱着書朝食堂走的,有小情侶說說笑笑還時不時動動手的,還有站在梧桐樹下等人的。
怎麽這麽多人……阿筝内心流淚,還是默默伸手去開車門,“那我先走了啊。”
顧子初含笑:“好。”
料定她不敢,所以答應得幹脆。阿筝的手頓住,目光朝外邊兒掃一大圈兒,真有不少人在盯過來。
都是豪車惹得禍,忒舒服,也忒造孽。
阿筝手立馬縮了回來,她沒那個勇氣挑戰,隻好說:“還是找個人少的地兒,這裏下車,指不定明天就傳出來我傍大款的消息了。”
旁邊的顧子初挑了挑俊眉,他還算不得是一個大款?于是,出言逗她:“我還比不上一個大款?”
怎麽會,千百個大款還換不來一個顧子初呢。阿筝心裏這麽想,口頭上卻堅持:“傍大款是個貶義詞,不好的。”
顧子初由着她去,吩咐前邊兒司機:“往左拐,直行。”
阿筝今日才知,在路線這方面,他的記憶力也用的那叫一個登峰造極……車上聽見他的清冷嗓音不停響起,“岔路口,倒左。”“前面再往右。”“接下來直行就行了。”
阿筝歪頭看他,眸子晶亮:“這學校的路線,你都記得?”說實話,雲大也不小,占地幾千畝呢,能全記住?
“十有八九吧。”他說。
前方老吳卻笑着來搭話:“先生又在謙虛了。喬小姐,先生厲害着呢,不光是這雲大路線,整個安城的主幹路線圖,能徒手畫出來。”
我的天,活脫脫的人體導航儀?阿筝驚訝得很,她懷疑自己是有個假腦子……總之,顧子初的腦子一定和别人生得不一樣。
車子終于四平八穩地停了。
原來是這裏,廢棄實驗樓附近,一向少有人迹,妥當又安全。阿筝下了車,又俯身望向車廂裏面的他,揮了揮手:“我走了。”
他的黑眸染墨,笑意點點:“行,注意傷口,别沾水。還有,忌嘴,什麽該吃什麽不該吃,不用我多說了。”
“知道啦。”阿筝沖他笑着,眼角亮晶晶的,“顧教授你真啰嗦。”
聞言,他伸手輕輕捏了捏她柔軟臉頰:“膽子肥了,敢罵老師。”說完還拍拍她的臉:“快走,等下有人。”
阿筝耳根微紅,抿唇笑笑,轉身小跑開。
孟婉儀站在不遠處的轉角,靜靜目睹這一切。她記憶中的顧子初,何時對女子有過這般親昵的狀态?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