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
他叫顧樓蘭,她叫越心。
一個是朝廷顯赫官家的小姐,一個是兩袖清風的窮酸秀才。
那日楊柳依依,她輕挽裙擺踏上望月橋的青石階,煙蒙蒙,雨邈邈。踩上第二階青石,她一眼看見那立于橋上遺世獨立的顧樓蘭。
顧樓蘭白衣翩跹,容顔俊美似谪仙,眸光淡轉之間蓄滿芳華。公子傾城,一遇樓蘭誤終身。
不知爲何,一眼望見的竟是那世間罕見的美人骨。
那日顧樓蘭遇投河自盡,進京趕考的他身無分文窮途末路。她主動上前,“公子,碎銀幾兩,還望公子笑納,祝願公子榜上有名。”
“在下顧樓蘭。”他斂身一禮,“謝姑娘傾囊美意,不勝感激。”
顧樓蘭……她喜歡這個名字。
在她轉身離開時,他喚她:“還請留步。”顧樓蘭又是朝她一禮,“在下莽撞,敢問姑娘姓名?”
“我叫越心。”她朝他展顔一笑,從此便在他的心頭烙上朱砂。
自那以後,顧樓蘭會終日守在府邸之外,隻爲遠遠的看她一眼。每次越心上轎之後,總是偷偷掀開簾子,總能望見街角那一抹白衣。
在京城這種是非之地,漸漸有着流言蜚語傳出:禮部尚書之女越心,德行有失,作風敗壞,不顧有婚約在身竟敢私與男子通情。
她是當今皇上未過門的妻,天下人都知道,獨獨他卻裝作不知道的樣子。
臨考前一晚,顧樓蘭翻入禮部尚書府邸,對她許下諾言:
“越姑娘,待我高中狀元之時,便是娶你大喜之日。哪怕是忤逆全天下,我也要同你在一起。”
後來——
有了狀元之時,卻無大喜之日。
當朝皇上大婚,奢華鋪張喜氣洋洋,連續放了三天三夜的焰火。高高的城樓上,皇上轉過臉對他說:“左相,聽說你和德妃娘娘曾是舊識?”
嗯,他已是官居一品的當朝左相,權傾朝野,連皇上也忌憚三分。身着白衣的他卻隻是淡淡微笑:“回皇上,臣并不識得德妃娘娘。”
一旁盛裝豔麗的德妃也跟着笑,“皇上,臣妾怎會認識左相大人呢?”
權勢滔天,一個女子如何敵得過?他最終還是……棄了她。
那晚朵朵焰火,璀璨絢爛。他卻自始至終盯着她的眼眸,隻因那眼眸深處的焰火才最是好看。
再後來,皇上荒淫無道,朝局動蕩不堪。天下英雄好漢四起,紛紛要還這亂世一個太平天下。
她對他說:“顧樓蘭,反了吧,你來做皇帝。我會讓爹爹助你登基,你可以的。”
事情半道敗露,她被嚴刑拷打,生不如死也沒暴露他。最後,聖上有旨,因禮部尚書一家企圖謀反,罪可當誅,下令滿門抄斬!
法場,斷頭台。
他的白衣翩跹刺眼,用熟悉得驚心的嗓音道:“正午已到,”他将簽令牌甩到地上,“斬立決!”
人頭落地,幹幹淨淨。
當初榮寵恩厚的德妃,不過也淪爲一堆枯死爛肉。
刀刃落下的最後一秒,她費盡力氣擡頭,望向監斬太上的他:“顧樓蘭,你原來是這般薄情的人……”可她從未後悔過。
剩下的話沒說出口,人頭已然滾落,咕噜噜落在他的腳邊。
于是,顧樓蘭和越心,便終了。
……
第二世——
他叫公孫無極,她叫綠蘿。
一個是威名四海的大将軍,一個是名滿京城的妓女。
綠蘿向來賣藝不賣身,某日卻硬生生被一位客人刁難,他出手相救:“七尺男兒,爲難弱女子算什麽?”
她滿臉羞紅,連站好施禮,“謝公子。”旁邊的老鸨連忙教訓她,“什麽公子呀!這位是公孫大将軍!”
他就是公孫無極啊……怎麽如此斯文俊美,哪裏像沙場上身經百戰的男子。如此想着,忍不住擡頭偷瞄,他居然生有世間罕至的美人骨。
公孫無極不是個風花雪月的人,那日去青樓也隻爲與人談事情。被她這麽盯着,反倒不好意思,“姑娘,在下臉上有東西嗎?”
她羞得直直搖頭,“不是的,公子,是公子的樣貌太過……出衆。”
公孫無極一聽,挽唇一笑:“謝姑娘誇獎,敢問姑娘姓名?”
“我叫綠蘿。”第二世的她依然對他微笑。
後來的綠蘿啊,和天下癡情種一般,久久盼着他來。可他呢偏生是不來,畢竟是有家室妻女的人。再說了,那般的身份地位,哪能天天往青樓跑。
綠蘿愛上了公孫無極,到了願意女扮男裝混入軍營,隻爲多瞧他一眼。
行軍半道,露餡。
被當做是奸細帶到他面前,手下将領對他說:“報告将軍,男人堆裏面突然多了一個标志的人,一定是奸細。”
綠蘿跪在地上,望着馬背上風姿卓絕的他,穿上铠甲的他不是一般的耀眼啊。
“她不是的。”他輕輕開口,嗓音若清風徐來。翻身下馬,伸手到她面前,“綠蘿姑娘,來。”
她與他同乘一騎,那一段路時光,是綠蘿此生最快樂的時光。
公孫無極從不問她爲何跟着來,因爲他通通都知道,她眼底的灼熱騙不了任何人。
公孫無極留她在身邊,“來都來了,就做我貼身丫鬟吧。”
自此,名滿京城的第一花魁,成了大将軍身邊一名小小的丫鬟。她很享受伺候他日常的時間,再沒有什麽比這樣更痛快了。
直到那日,大勝之夜,将軍興緻高便多飲了兩杯。伺候他睡下時,被他抓住手呢喃,是他妻的名字。
一定是他太過相思的妻,說什麽也不肯放開。綠蘿鬼迷心竅,也知道自己對他沒法拒絕。
鬼使神差的,一切就那麽順其自然的發生了。
次日,換來他涼涼的眼神,“綠蘿,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真是讓我惡心。”
他對妻子情深義重,自然覺得惡心。
“将軍,别忘了我可是青樓女子,這算什麽?我可不在意。”她說得寡淡至極。
隻是她的初夜而已,其他也算不得什麽。
“你這具肮髒的身子,也配?”他抽出長劍,直指她的眉心,“給我滾,别讓我見到你。”
他有着極緻的容顔,極緻的氣質,也有着極緻的涼薄。
綠蘿走了,帶走的隻是他一縷發絲,是他睡着的時候割下的。嗯,她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兩人再見之時,卻是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之上。
公孫無極立于馬上,白胄生輝,手中長劍光輝刺眼。他還是那般耀眼啊。
綠蘿窩在敵方将軍的懷裏,紅衣妖娆,笑意嫣然:“将軍,我可讨厭那比奴家還生得漂亮的男子,快,将他的人頭取給我。”
他唇角有着嘲諷的微笑,就那麽看她,“妓子果然無心。”
“是的呢,”她笑,更加親密地依偎在敵将懷中,“快嘛,将軍還想不想讨奴家開心了?”
“哈哈哈!自然是想美人開心!”敵将胡子大把,笑得爽朗,“我立馬将公孫無極的人頭取給你!”
“好呢,”她繼續笑,姿态撩撥得不得了。
公孫無極冷嗤:“這麽想取我人頭,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他說完,揚起長劍策馬奔騰過來。
在他馬上到眼前的前一秒,綠蘿将匕首刺進敵将心窩。
閉眼前一秒,終于看見他眼底的錯愕。公孫無極,你也會爲我吃驚嗎?那樣我也就足夠了。
嗯,這是愛你的最後表現方式。
野史上記載:那本是一場必敗的戰役,敵方百萬雄師,我方區區四十萬不到。可大将軍公孫無極神勇至極,破釜沉舟大獲全勝,留得千古美名。
可,誰又知,一名紅衣傾城的女子,漸漸腐爛在那血流成河的荒漠。世人隻知,大将軍公孫無極回城受萬民跪拜,舉國稱頌,成全他的永世盛名。
第二世的公孫無極和綠蘿,也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