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知道經理的意思,有些客人出手會很闊綽,時不時也會收到不少的小費。
原本神清氣爽地走出去,卻瞬間失了所有士氣。
7号桌的客人,哪裏是别人,還不就是走到哪裏都能吸引無數桃花的席北?——他就那麽交疊長腿坐在那裏,眉目輕狂舒冷,目光朝窗外梵天夜景展開。
“這位客人,”阿筝提着小提琴走到桌邊,“請問你要聽什麽曲子。”
聽見她的聲音,席北轉頭将視線放在她的臉上,深淵般的眸子鎖定她的瞳。“你随意。”
說完之後,他又繼續看着窗外。
阿筝在心底告訴自己,他也隻不過是個客人,淡定,拉好你的琴便是了。于是乎,一曲《雲雀》緩緩傾瀉出,使得他眼底有着微光不停閃爍。
期間,侍者上菜,一份牛排一份沙拉外加一瓶價格高昂的紅酒。阿筝目不斜視,視線始終落在自己的琴上,絲毫也不在意他的目光。
在她拉琴的時候,席北就那麽看着,目光深邃可見。外面有着霓虹般繁華的夜景,卻更快地催生他心底的荒涼。他在想:阿筝,如此美好的你,我怎麽舍得?——可是奈何世事難料,無法把握的變數太多,人人道他權高位重,殊不知他想得到的其實都沒有。
“先生,”一曲畢,阿筝轉頭看他,“請問還要繼續嗎?”
“一直拉。”他就想這麽靜靜看着她,恨不得畫出個一方隻容得下二人的天地來。
興許是他将自己所有情緒都融在眼底,望向她的時候宛若一汪深井,讓她喉間發澀。“席公子,”她終于忍不住,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就連吃個飯也能礙着你?”他笑,薄唇挽出好看弧度,“你真是對我太過苛刻。”
阿筝耐着性子,深深做着吐納,“行,我給你拉。”說完也不再看他,兀自開始拉琴。
琴音散出,正是卡農前奏。不料,他卻笑了:“我不喜歡聽卡農,要聽魔鬼的顫音。”
那首忒難,她先前幾次練習也拉不出效果來。這才明白了,不折磨她的話,他就無法過活。
試問,如若兩人生來就爲折磨對方,那麽這段緣該不該斬斷?——那答案肯定該,但是……人又怎可逆天改命?她注定要和眼前之人糾纏,爲的是成就一段故事當做後人茶餘飯後的詳談,如此而已。
“我會拉,隻是可能拉不好。”她一邊說,又一邊将弓搭在琴身上。
“萬事總得試一試,你說對不對?”男子眯着眼瞧她,“說不定,就成了呢?”
他這是話中有話,意中有意。
阿筝自然明白,卻也裝作不知曉的樣子微笑:“好的先生,魔鬼的顫音,是嗎?”
“阿筝,你還真是聰明人。”他誇獎她,嗓音裹寒:“知道以退爲進,給我裝傻逞懵。”
即便他這麽說,阿筝卻還是微笑:“那我便獻醜了,先生。”
席北最終冷哼一聲,别開視線,将臉投向窗外。他真的快要不認識自己了,這麽執迷不悟地追着她,到底是爲了什麽?——世間女子千萬,哪般的沒有,妖娆入骨的,清純可愛的,高冷禦姐的……爲什麽偏偏那麽多,都沒有一個叫喬筝的。
一般來說,高檔西餐廳裏的小提琴曲比較舒緩耐聽,柔柔地令人心曠神怡。此刻一曲《魔鬼的顫音》便顯得那般格格不入了,狂得像風過萬裏,浪得如海嘯呼來。
到了高潮之處,完全有着排山倒海的氣勢。阿筝額頭密汗遍布,手上動作愈發快,帶着所有的勁兒去完成這一曲。不知爲何,便是不想被他輕瞧。
如此注入力量的一曲,周圍客人頻頻看過來,竟有人點這般高難度且無比高亢的曲子啊!
阿筝緊閉雙眸,摁住琴弦的指尖靈活不停變換,執弓的手勁道十足來來回回。突然——“蹦”一聲催響,兩根琴弦同時崩斷在她指下,将她手上拉出兩條血痕,瘋狂泛出血珠來。果然……還是失敗了嗎。
疼得阿筝條件反射地松手,“哐當”一下,小提琴重重落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男子看着她,端着波瀾不驚的表情,目光卻深邃得尋不到底。周遭有人紛紛說沒了興緻,也驚動了經理過來查看,見狀臉都黑了,“這可是席公子,你這拉得怎麽回事?”
席公子是誰,連城第一公子,無人敢不尊,狂傲得似要将這天下都踩在腳底下。但是誰又能想到,這般了不起的席公子,卻三番如此地落在她手裏,落得一個翻不了身的下場。
阿筝将受傷的手指蜷縮起來,藏在掌心,細碎的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經。“經理,我很抱歉。”她道歉說。
“你應該給席公子賠不是,況且——”
“不必,”他打斷,眉眼寸寸生涼,“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道歉。”每一次的她隻會道歉,徒惹得令他心煩。
經理雲裏霧裏,不明所以,而阿筝唇色卻漸漸發白。盡管她持着平靜的神情,卻依舊難擋他的威力。
“席公子,我很抱歉,擾了您用餐的雅興。”阿筝戴上愧疚神情,好似一點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還在給我裝,”他冷嘲,給經理示意,“你先走開。”
站着也躺槍的經理默默走開,落得一頭霧水。在經理離開後,他站了起來,不動聲色地俯身在她耳邊輕輕說:“這世道如此艱辛,而你卻還是一點點溫情都不肯給我。”
話音落下之時,男子已經越過她,冷着臉離開。留在原地的阿筝久久沒有動彈,那兩道血痕卻越來越疼,像是鑽心般。
呵,溫情?她給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