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下意識地控制自己,不要去思考這個問題,明知徒增煩惱卻還是忍不住。
惆怅着開機,發現竟然二十幾條來電提醒的短信,全是顧子初的。外加有兩條短信,如下:
阿筝,你再不接電話,我的頭頂上就要長滿草原了。GU
阿筝,我現在想掀翻整個連城。GU
GU是他的英文名,取姓名中的顧的拼音,簡單明了,是他的風格。阿筝卻看得汗顔,頭頂上長草原,是在暗示自己給他戴綠帽?真是冤枉……
還有一條短信,是涼城的,他說:如果被問起也不要說我是你的哥哥,就說是朋友。你要是問我爲什麽的話,我會覺得你真是愚蠢。——你要讓他時時刻刻都有危機感,讓他知道有一個強勁的對手,最好時時刻刻不敢懈怠地對你好。
阿筝更加汗顔,到時候在顧子初的攻勢下,她還能不實打實的招了?在這般的糾結下,阿筝選擇再一次關機。
飯桌上的顧子初正好打通,卻被立馬挂斷。再打過去之時又是關機,霎時間本就陰沉沉的俊臉是愈發難看了。
“子初,送婉儀回去。”雙鬓染着細微斑白的男人開口,“注意安全。”
聞言,孟婉儀臉上染上嬌羞,不自覺地就擡眼瞄向對面容顔清絕的男人。
“爸,孟老。”顧子初擱下筷子,姿态優雅地用紙巾擦了擦嘴。他站起身,禮貌彎腰,“我有點不适,先回去了。婉儀,我幫你叫車。”
“子初身體不舒服?”孟婉儀盡量表現的溫柔體貼,“那我自己回去可以的,不用麻煩了。”
“好的。”顧子初微微一笑。
有些男子一笑便是傾城,顧子初這麽一笑,将孟婉儀的魂兒都要勾去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生了一張怎樣颠倒衆生的皮囊,真是可惡呢。
*
阿筝洗完澡從浴室出來,吓了一大跳,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坐在自己床尾,乍一眼看過去還以爲是鬼。
仔細一看,不是溫冬芸是誰?——原本打理得體的漂亮鬈發像是被風吹亂的稻草,胡亂散着。因爲流淚的原因弄花了臉上妝容,有着兩道烏黑水痕鋪在臉上。再往下看,赤着的雙腳被磨破,有着鮮血和灰層混雜的痕迹。
水珠順着阿筝發尖滴落,砸在腳邊,呈四射狀。她沒說話,隻是微抿唇角看着,溫冬芸也隻是看着她。
無聲的對視能将周圍氣流都給凍結。
如此狼狽的溫冬芸,和電視上光鮮亮麗的豪門闊太太一點也不匹配。現下看來,不過是一個可憐又可笑的婦人。
“阿筝。”她終于說話,嗓音幹啞得像是荒野裏裂了縫的石頭,縫裏面還灌滿了細碎沙子。
阿筝“嗯”了一聲,卻什麽也沒說。隻是拿着毛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着頭發,思緒卻飄得遠遠的,她見到涼城了嗎?
“涼城回來了,你爲什麽不告訴我?”溫冬芸的語氣裏面,有着分明的埋怨,阿筝聽得出來。
“你這是何必?”阿筝站着沒動,垂下擦頭發的手,毛巾卻被用勁兒握在手中,“他要是想見你,自然就會見你。”
——你要是想我,就會來找我。
阿筝腦中浮現這麽一句話,但是她不知道,涼城到底有沒有想過溫冬芸。畢竟是生他的人。
“涼城就那麽的不想見我?”溫冬芸頹然地坐着,又将臉埋在自己的雙掌之中,“你們是不會懂我的。”
“你說什麽?”
“沒什麽,早點睡吧。”溫冬芸站起來,雖說狼狽,但是臉上早已經恢複了淡然的神色。
溫冬芸真的很厲害,像是随時都能夠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阿筝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這般失控,上次看見的時候,是溫東芸和喬恒森離婚的時候。
喬恒森是她的父親,是一個她根本就不願意提及的人。
溫冬芸出去的時候帶上了門,就那麽‘咔哒’一聲,便輕而易舉地将兩個人橫亘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裏面。
……。
溫冬芸卷着滿身憊累,拖着步子進了浴室。就算在源源不斷的熱水沖刷在身體上,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冷得發抖。那不是她身體冷,而是心冷。
換好睡衣出來,席路平已經回來了。溫冬芸臉上早已換上笑容:“怎麽這麽早,不是說有個飯局嗎,我以爲會很晚。”
席路平沖她招手,“過來,我想早點回來陪你。”
“這麽好,”溫冬芸笑着,很美麗卻辨不清眼底眸色,“辛苦了,先去洗澡嗎?”
“不洗澡。”席路平将她順勢拽入懷中,欺身壓了上去。
溫冬芸倒下去的時候,說:“關燈吧。”
關了燈,陷入一片黑暗,再也沒能看見溫冬芸的臉,也看不見她的神情。
隻是在黑暗之中,糜爛氣息泛濫的時候,有着晶瑩的淚珠從臉龐滾落,浸潤在枕頭上,那是誰的絕望呢?
*
有人說過:不管你身在何處,狀況如何,活成什麽樣子。倘若能有一人心心念念地一直牽挂着你,那也不枉你來人世走一遭了。
嗯,溫冬芸有一個牽挂的人,藏着心底裏面,日日夜夜馬不停蹄地想着。隻是,那像是一個最肮髒的秘密,不能夠讓别人知道,也絕對見不得陽光。
在沒有空氣沒有光明的境況下,隻有她的愛源源不斷地灌溉在那個逼仄的角落,希望生出嬌豔逼人的花朵來。
這日,豔陽高照,天空碧洗如藍,無一絲雲彩。
溫冬芸挎着包站着高鐵站的上車口,人潮擁擠,她渺小不已。她戴着能遮住半張臉的口罩還外加一個巨大的墨鏡,十分嚴實地包裹着自己。
她乘着當日最快的高鐵,穿過三座城市,來到了B市。
又是輾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的士停在了B市最好的護理院大門口。在溫冬芸下車的時候,她有短暫的眩暈感,可能是一宿沒睡精神十分憊懶。
進了護理院,輕車熟路地朝着特級VIP區走去。特級區的7号病房住着一個人,一直藏着她心底的人。
推開病房門,滿室流彩的陽光,這個房間是她親自選的。他那樣的男人,應該有陽光的陪伴。
今日,同樣地帶了一束百合,那是他最愛的花。似是不忍驚醒夢中人,她将自己的腳步放得又慢又輕。
偏偏,她想嘲笑自己傻。這是何必呢,就算大聲喧嘩他也不會醒來的啊……
在床邊靜靜坐下,溫冬芸細細端詳着他的臉,“書良,你還是那麽好看,一點都沒變,就連皺紋都不長,哪像我,眼角細紋都好多。”她溫柔笑着,像是陽光下緩緩綻放的雛菊,有着無數的光輝。
男人容貌清藿英俊,隻是雙眸緊閉唇色發白。——腦死亡的植物人,這樣子最正常不過。
“書良啊,”溫冬芸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你說我是不是越來越堅強了,不是以前那個隻會躲在你身後哭泣的女人了。”
說着說着,眼淚就滾出眼眶,一發不可收拾。隻是溫冬芸的聲線卻依舊很溫柔,“别擔心,那些債,我會加倍替你讨回來的。書良,現在換我保護你了,對不對?”
明知得不到回答,卻還是一如既往執拗地問着。溫冬芸擡起臉,輕輕用指勾畫着他的輪廓,真想就這樣一直一直看着他……
她想:最好一眼白發,便可從此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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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冬芸木有想象中那麽簡單哒~
謝謝風軟一江水的一張評價票~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