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懸,舒映桐持金牌駕着馬車通過層層關卡進了城。
偌大一個城,冷冷清清,街上路人極少,每隔一炷香有官兵小隊巡邏街道。
家家戶戶門口挂着青艾蒼蒲,沒有節日喜氣,每走一段就能看見挂白的人家。
路上的白紙錢有新有舊,如果在清晨進城還能遇到許多出殡隊伍。
景韫言一路上聽賀知府詳細說了城裏和各縣鎮的情況,時不時往門簾瞟一眼。
外面曬,他心疼。
把賀知府放下去之後,他把舒映桐換到車廂裏。
回春堂位置較偏,和黃金路段商鋪比起來,這裏卻是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門口擺了幾個大木桶,排隊領藥茶的排成長隊,一點一點向前挪動。
舒映桐掀開車簾,眉頭輕蹙。
發藥茶的初衷值得稱贊,但這樣聚集其實很不可取。
接種疫苗必須盡快推廣。
馬車繞進側門,有夥計上前接應,恭敬的神色中帶着盡力壓制的愁苦。
“少東家,一路辛苦,是要在這裏用飯的吧?”
“是,你先去安排飯食吧,把常叔叫來後堂有事相商。”
景韫言跳下馬車掀開車簾,小夥計這才看見車裏的舒映桐,問了好之後站在那躊躇不決。
景韫言拿了方巾給舒映桐擦汗,疑惑地回過頭,“怎麽不去?還有,怎麽搬藥理藥的夥計少了些?”
小夥計眼圈瞬間紅了,垂下腦袋,“半月前,城裏天花鬧得太兇,回春堂人滿爲患,常掌櫃和好幾個夥計染了病,已經不在了”
景韫言一怔,抓方巾的手指緊了緊,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臂。
這些天一直在船上,消息閉塞,連西南鄰省都糟糕成這樣,還不知道領命前去重疫地區的管事和弟子要折損多少.
“如今誰主事?”
“甯緻遠暫代掌櫃。”
“那便讓他到後堂叙話。”
小夥計應聲離開,景韫言牽着舒映桐一言不發往小閣樓那邊走。
舒映桐想起那個大腹便便笑起來像彌勒佛的胖掌櫃來環山村交賬的情形。腰上别着一個碩大的葫蘆,裏面不裝酒,一拔塞子,滿室醋味。
朱萸還好奇地問他爲什麽把陳醋當酒喝,他笑眯眯地說自己年輕時因酒誤事,從此滴酒不沾。
景韫言牽着她走到一間卧室多寶櫃前,按下機關。
櫃子緩緩旋轉,大石條砌成的牆壁像門一樣往裏打開,機括聲發出沉悶的聲響,裏面漆黑一片。
景韫言把火折子塞到舒映桐手上,将她攔腰抱起,“裏面有機關,你沒來過,有空跟你細說。”
舒映桐乖乖靠在他懷裏,他每走一步的長短距離都不同,也不是走直線。
她挑挑眉,“如果冒冒然闖進來,估計會被射成篩子?”
“不,雲歸堂的毒蛛網和毒針不會讓人頃刻斃命,我們要的是活口。”
景韫言停在燈台前,示意她把燈點亮,“回春堂也雇傭一些普通雜工,負責鋪面和後堂雜事。這邊明面上是掌櫃和管事住所,由幾個山莊弟子打掃,如果有雜工闖進來,那便要好好審問了。”
密室亮了起來,書架林立,上面放的卻不是書。
大大小小的長筒布袋顔色不一,尾端吊着一個小牌。
景韫言把她抱到裏間軟榻放下,揉揉她的額發,“我先看看最近都有什麽重大的事,你要是困了先小憩一會,不困的話那邊有書架。”
“你忙你的,我睡一會。”
舒映桐知道他現在諸事纏身,她也要進空間查看靈果和準備大量藥劑。
門口傳來響動,景韫言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少東家,城裏現在不好采買,隻有這些尋常瓜果…”
“無妨,擡到内室去。”
兩個小夥計擡着冰鑒進了内室,抱拳行禮,“少夫人!”
舒映桐看他們均是藥鋪夥計打扮,面容普通,扔到人堆裏都不會引人注意。
這便是清瀾山莊的眼睛,沒有特點才是他們最好的保護色。
“有勞。”舒映桐颔首緻謝,說完抛了一個瓷瓶過去,“一人一粒,天花克星,盡快服用。”
長相憨厚的那個夥計接了瓷瓶,眉毛忍不住揚起來。
清瀾山莊什麽地方,醫毒雙絕,能派到各城回春堂的都是馭草堂的弟子,哪個不是在藥材堆裏打滾的?
連老莊主都對天花束手無策,隻能對症按方配藥,這傳說中的少夫人一個照面就給藥,還說是天花克星?
旁邊的高個子小夥計看他捏着藥丸認真研究一臉驚奇的樣子,搶了瓶子過來,二話不說倒了一粒扔進嘴裏。
“讓你吃就吃,哪那麽多廢話。”他嚼巴嚼巴嘴裏的藥丸,眼神一亮,“咦?竟不像少東家研制出來的?少夫人果然如傳聞中的厲害!”
“你倒是心思細膩。”舒映桐淺淺一笑,又抛過去兩顆靈果,“路上買的地方特産,嘗嘗鮮。”
垣縣到這裏路途遙遠,靈果來路不好交代,隻能推說是在路上買的。
這些回春堂弟子都是清瀾山莊花了心血培養出來的,對于景韫言來說,他們的存在就和她村裏的管事一樣重要。
是朋友,是家人,是并肩作戰的同伴。
景韫言坐在外面一邊翻閱密報,一邊聽着裏面的動靜,揉揉額角,“你們兩個準備在裏面待到吃午飯嗎?”
初次見面好奇可以理解,但是在裏面問東問西是村口大娘附體嗎?
難爲桐桐還耐心地回答他們各種欠揍的問題。
“呃…少夫人,我們先出去準備飯食,回程的時候你們一定要來奉榆城啊!哎?你打我做什麽!”
“是不是傻!再不走,少東家要進來揍人了!”
兩人回到外間的時候根本不敢擡頭,均用平生最快的步法竄出去,腳尖點地,活像跳大神。
“少東家。”門外站着一個年輕男人,眉目俊朗,身材高挑,腋下拄着一副拐杖,長衫底下隻有一隻腳。
“緻遠,來,坐。”景韫言忙得沒空擡頭,随意揚手招了招,“常叔不在,便由你接管奉榆分号吧。先說說布政使衙門爲什麽調不到糧食,百姓以黍作主糧?”
甯緻遠拄着雙拐慢慢移動步子,走出陣法之後才恭恭敬敬合拳見禮。
“左右布政使皆染病,布政使司亂成一鍋粥。原本的三司分權少了支撐,督指揮使司把赈災糧優先軍中士兵,普通百姓便落得無米下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