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駕,這位壯士,請問縣衙怎麽走?”景韫言跳下馬車拍了拍最外圍的一個漢子。
那漢子手裏抓着麻袋焦急地探頭張望,被人拍肩膀苦着臉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見是個貴氣公子和緩了臉色,拱手回禮。
“公子客氣,沿着這條大路直走,到了交叉路口往右一直走到頭,再往北走就看見縣衙大門了。”
景韫言指指糧鋪,“你們縣現在糧價漲得厲害麽?我聽他們喊說翻了十倍?”
那漢子重重歎了一口氣,“日子過不下去了啊.往年一兩銀子能買五石新米,去年糧價翻了幾番,今年好不容易風調雨順了,河運恢複了,外省的糧食運進來降了一些。那知這天花一鬧.唉!”
他揚了揚手裏的麻袋,“一鬥米已經賣到了八百錢就這還得靠搶,米鋪上午沒開,等我得到消息趕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擠都擠不進去”
景韫言楞了一下,一鬥八百錢,一石八千錢,果然是搶錢。
他看了一眼漢子腳上的布鞋,鞋頭打濕了卻沒有泥巴,“你是縣城居民,買米方便,家裏不存米嗎?”
漢子臉色更愁苦了,“哪能不存啊,家裏十幾口人,存的糧食也就抗兩個月哇.咱心想着這河運也開了,等到六月下旬縣裏農戶稻子也下來了,糧食能便宜許多。誰能想到還能來這麽個要人命的瘟疫.”
漢子還想抱怨兩句,那邊夥計傳來大吼:“都讓讓,往後退别擋道,不然一個也别想買!”
人群鬧哄哄地往後退,漢子回頭急急說了聲:“先不說了,我得去搶米了!”說完憑借瘦小的身形削尖了腦袋往前鑽。
景韫言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門上的招牌,轉身往馬車那邊走。
舒映桐聽他跨上車闆落座駕車,掀開簾子坐到外面。
若有所思看了一眼招牌上的“聚豐糧鋪”四字,戳戳他的手臂,“這掌櫃真是賣得一手好慘,不去說書可惜了。”
這麽大門面,天花也沒多久,怎麽就要用人力小車去進購糧食了?
别的不說,當初秀吉村黃地主的糧倉可是讓逃荒的她們吃了一個多月還剩餘大半。
明明是全縣城賣糧食的突然因爲利益和危險形成了抱團商會,發災難财才是真的。
幹旱的時候河運走不成,年底到現在風調雨順,垣縣的糧價都開始慢慢下降了,也不知道安行舟穩住了糧價沒有。
“我問過了,這城裏的百姓并不是無米下鍋,而是不确定緩住天花的勢頭需要多久,所以才瘋狂搶購糧食。畢竟十一年前好幾個省也爆發過一次瘟疫,有的州縣花了四五個月才肅清感染的人。”
舒映桐點頭,“去年大旱,糧食緊缺,我們受災嚴重的百姓才是真的無米下鍋。囤糧是本能,隻要朝廷把瘟疫政策迅速下發到各州府就好了。”
防控是關鍵,小農經濟的好處就在于大多百姓可以做到自給自足。
像覃氏這種貧困戶都對生活有信心,沒有主糧,田裏地裏還有東西可以吃,隻是把生活水平降到了最低。
“這些奸商要是沒有官府給他們做後盾,他們怎麽敢把一鬥米的價格提到八百錢!”景韫言心裏竄火,卻扯着缰繩讓馬兒走慢一點,讓來往的路人可以避讓。
舒映桐擰起眉頭,這個朝代,十鬥爲一石,一鬥米十斤,一斤有十六兩。
這.
一鬥八百錢,挺狠的。
她給養殖場開的工錢,一家人一個月六百文,這已經算中等水平的工資了,加上他們自己有田地産生的收入,在平常的年頭絕對能過上小康生活。
但是按這糧價,又沒有田地的話,餓死妥妥的。
官商勾結,官占大頭,奸商隻能磨刀霍霍向豬羊。
那些沒有背景的百姓就是被宰的豬羊。
“這家吧。遠離鬧市,清靜一些。”景韫言把馬車停在一家客棧門口。
舒映桐啞然失笑,确實很清靜,門可羅雀可不得清靜麽。
車還沒停住,機靈的小二已經躬着身子跑出來熱情招呼,滿臉堆笑,“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要一間上房。”
“好嘞~”小二高興地應了,沖到檐下端了一條凳子放在車闆下面,回頭高喊:“安子~來給客人牽馬喂精料~”
“不必,你招呼好我家娘子就好,馬車我還要用。”景韫言撩開簾子,“要我陪你進去麽?”
“不用,你去辦你的事。”舒映桐拎着行李踩凳下車。
“客官,我來我來~”小二殷勤地伸手接了木箱,站在三步開外,沖奔出來的中年壯漢擺擺手,“不用牽馬了,你回去吧~”
“哎!”那邊剛跑出來又立刻往回跑。
景韫言擡手理順她的額發,“不要在外面逗留太晚,縣衙那邊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我盡量在晚飯之前趕回來吧。”
安全問題他倒是不用叮囑,除非是什麽頂級殺手,一般人奈何不了她。
她也不是愛湊熱鬧忘了時辰的性子,她又不願意跟他一起去,放她一個人在這,心裏還是有些擔心的。
舒映桐偏頭打量了他一眼,“知道了,你去吧。”
這個知縣必定是個貪官,突然來個有權有勢的,一定會想方設法拉攏。
拉不攏就下套,錢砸不動就使美人計,美人計不奏效就下藥仙人跳。
不過對他來說,估計都不奏效,她還是很放心的。
舒映桐目送馬車離去,旁邊小二見馬車走了,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客官請随我來~”
進了大堂,一個客人都沒有,裏面有個胖小二閑得拿了一把棕樹葉剪成的蒼蠅拍到處追蒼蠅。
老掌櫃趴在櫃台上打瞌睡。
小二尴尬地沖舒映桐一笑,伸手輕輕推了推老掌櫃,小聲地喊:“掌櫃的~掌櫃的~”
“幹嘛呀~别吵~”老掌櫃咕哝一聲換了一邊臉枕着手臂,臉上的印子是袖子上的折痕。
“來客了掌櫃的~”小二壓低聲音又推了推他。
“吸溜~”老掌櫃立刻精神百倍站起身,擡袖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眼冒精光笑眯眯地看着舒映桐,伸手捋着蓄到胸口的白胡子,“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呀~”
舒映桐抽抽嘴角,這是老爺子失散多年的弟弟吧.
“住店,要一間上房。”
“好的呀~”老掌櫃翻開簿子,裝模作樣地找了一會,“嗯,我們還有一間上房,一百文一天,先交三天房錢喲~可以退的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