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吃完晚飯,幫工們人人拎着幾個油紙包和一小壇子酒上了牛車。
牛車駛出巷子,何三婆心裏好奇得跟貓抓一樣,拆開網兜偷偷挨個摸了摸油紙包。
有的一摸就知道是鋪子裏的熟食,摸到條狀還有沙沙聲肯定是甜酥肉。
“噫,這是啥?”扁圓扁圓的,實的,上面梆硬,側面按一按又有點軟。
鋪子裏并沒有賣這種東西。
解開繩子一打開油紙包的那一刻,何三婆鼻頭有些酸。
碼成筒的綠豆糕和豆沙餅上面安靜地躺着一個紅包。
“他們真是太客氣了,連吃帶拿怎麽還封了紅包。”
李二月家的嘴上說着客氣話,心裏被感動填得滿滿的,拆了自己的油紙包偷偷數了數,三十文呢。
一時間心裏複雜地翻湧着。
不過是忙活了一天,那邊好吃好喝招待,菜、肉、酒、點心,還給了紅包,抵得上她男人在瓷窯一個月工錢了。
家裏老人、娃子、漢子面子照顧得面面俱到,讓她們體體面面地回去。回想彩娟在村裏時,自己沒少在公共大竈房跟大夥說她壞話,就算從窗口見她路過也沒放低聲音。
這就是她最看不上的以德報怨了吧…
如今真應到自己身上,除了暗暗笑罵吉祥彩娟一句傻氣,心裏更多的是慚愧。
水蓮扶着膝蓋笑吟吟地看了一圈衆人不自在的神色,“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們呐,可别再往别人心窩子捅刀子了哦?”
“你這妮子,怎麽嘴裏藏刀呢。”何三婆低下頭小聲嘟囔,“最多,最多往後我不說她就是。”
“嗳~這就對了嘛。”水蓮笑眯眯地指指她腿上的油紙包,“拿回去娃子們見了肯定要抱着你的腿說奶奶本事大着嘞~”
水蓮學娃子說話學得像模像樣,逗得大夥忍不住笑出來,尴尬的氣氛在牛車颠簸中散了個幹淨。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
胡楊牽着馬騾走出院子,轉身揉揉朱萸的額發,“我先回去了,你住在這邊照顧好自己,不要随便跟人起沖突,嗯?”
“知道啦,那你什麽時候來看我,我舍不得你嘛~”朱萸垂下腦袋撅着嘴有一下沒一下地摳他的腰帶。
胡楊搖頭失笑,“小沒良心的,你上回也是這樣說,轉頭就把我忘了。等忙完村裏的活,應該就有時間來陪你了。”
“咦?陪我?”朱萸驚喜地仰起小臉,“你要在縣城住嗎?”
胡楊親昵地捏捏她的臉頰,“下午在附近尋了一圈,看中個院子,準備開個木器作坊。省得把你一個人放在這,傻乎乎的被人拐走了我都不知道。”
這裏離縣學不遠,裏頭俊俏書生那麽多,萬一這傻丫頭對那些有學問的産生崇拜之情,那他真是哭都找不到墳頭。
“笑話,我像是會被拐走的傻子嗎!我誰啊,我環山村二當家,十二食掌櫃啊!”說到這個朱萸那些女兒家小姿态頓時飛到九霄雲外,拍着胸脯就差跟胡楊哥倆好。
“是是是,我的朱萸最威武。”胡楊無奈地輕笑,拍拍她的頭,“回去吧,天不早了。”說完朝墜在後面的胡椒招招手。
“依依惜别完啦?”胡椒小跑着上來,踩着腳蹬子翻上騾背,“那走吧,博雅齋還等着我呢!”
朱萸甩着腰帶上的流蘇回到後院,郭六娘這時候才帶着妞妞上桌吃飯。
朱萸支着下巴靜靜地看着妞妞安靜地吃飯,郭六娘不時地往她碗裏夾肉菜。
“以後跟我們一塊吃吧,多餓那一陣幹嘛。”
剛才讓她們一起上桌吃飯不肯,說人多,娃子有點怕生。
這會子看她們吃得狼吞虎咽,估摸着是怕自己吃相不好丢人吧。
“不行的,我們怎麽能跟掌櫃坐一桌。”郭六娘趕忙咽下嘴裏的飯,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就咱們這麽幾個人,到時候直接在前堂吃,也方便看鋪子。坐一塊吃有啥的,早吃晚吃都是這些菜,就這樣說定了啊。”朱萸瞧着妞妞那安靜乖巧的模樣,心裏也添了幾分疼惜。
“哦,對了,我跟姑娘商量了一下,咱們做吃食的雜活挺多,可能要從早忙到晚。因爲剛開張,我也不知道往後生意怎麽樣,暫時先請你一個雜工看看。”
朱萸邊說邊把離得遠的肉菜換到郭六娘面前。
“一個月給一百文工錢,逢年過節有節禮。每月休息兩天,什麽時候你自己定。反正你先做着,到時候真忙不過來我們再請人,你看行嗎?”
“一百文”郭六娘輕輕呢喃,握着筷子的手指顫了顫,喉嚨發緊堵得說不上來話。
“怎麽了,是少了嗎?”朱萸歪着頭看她。
村裏瓷窯那些雜工是有一百五十文,但他們幹的全是力氣活。這附近鋪子夥計的工錢她也沒去打聽,如果嫌少可以适當加一些。
郭六娘擡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不不不,多了,很多了…”
她吸吸鼻子燦然一笑,“不瞞掌櫃,我先前在這城裏求了好多鋪子和攤子,不要工錢别人都不肯要我。嫌我帶着妞妞幹不好活計,你們你們對我太好了.”
一百文,她從出生到現在也沒摸過幾回銅闆,省着點用,攢一年就能攢一兩。
他們他們賣妞妞能得五兩.
想到這裏,她咬着嘴唇想了很久,毅然擡起頭看着朱萸,“掌櫃,我們我們是個大麻煩.可是,我實在不知道帶着妞妞往哪裏躲了怕是會連累大家.”
朱萸眨巴眨巴眼睛,來回打量母女倆,“咋,你們是朝廷通緝犯?”
她那雙手一看就是幹慣了農活的,性子軟綿綿,也不像啥通緝犯啊。
難不成是啥獲罪家族裏逃出來的?
嘶.這就有點難辦了,窩藏朝廷要犯,那是要拉去殺頭的啊.
在村裏還能藏一藏,這在縣衙邊上,不就是在貓面前來回蹦跶找死的老鼠麽.
“不,不是不是,我沒犯過事。”郭六娘看她猶豫沉思的神色心裏涼了半截,小聲地解釋。
“我是甯峰鎮下池村的,小時候被買到袁家做童養媳,十三歲圓了房。去年,我.男人考中了秀才.”
“咦,你也是秀才娘子?”
“沒沒有”郭六娘垂下腦袋,落寞的聲音裏帶着哭腔,“我們沒有擺酒席,他們家本來答應我,生男娃就把我寫進族譜你也看到了,妞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