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不怎麽熱鬧的南街尾段被這麽一鬧,立刻成爲全街焦點。
朱萸一身紅衣叉着腰站在店門口以一抵十,瞪着大眼睛氣勢十足,小嘴叭叭個沒停橫掃全場。
旁邊嘴笨的吉祥被擠出罵戰圈,無奈隻好緊緊牽着神色無措的彩娟無聲安慰。
何三婆和邝氏領着十個殺氣騰騰的婦人排開衆人入場,十二個人一邊往前邁步一邊往腰上系藍底白花圍裙緊接着包上頭巾。
舒映桐後退一步抱臂觀戰,看來她們是有備而來,這圍裙和頭巾跟彩娟的一模一樣。
何三婆兩手往腰間一叉,挺着肚子下巴擡得高高的,瘦小的身闆活像一張弓,大步沖上台階往最邊上的婦人身上頂。
“就是你這張爛屁眼子一樣的嘴裏說的屁話是吧!我認得你這把狗聽了都流胎的聲音!你倒是給老娘好好說道說道,我們村的媳婦刨你祖墳了還是扔你娘下井了,得了你在這滿嘴噴糞誣賴正經好人了!”
“你給我嘴巴放幹淨點,這裏不是你們泥巴村,泥腿子就是喜歡窮橫!别碰我,臭死了!”
被何三婆一句一撞頂下台階的中年婦人怒容滿面,插在盤得高高發髻裏的步搖流蘇在踉跄中甩得來回晃蕩。
何三婆絲毫不懼,站在台階邊上盯着她的臉從上到下撩了幾眼,冷哼了一聲,張嘴繼續罵。
“你嘴幹淨,你嘴幹淨怎麽噴出來的都是糞!泥腿子咋了?種地又不丢人,總比你這種倚門賣笑的爛貨強!”
罵着罵着朝她啐了一口,“嫌老娘臭?你幹淨,你每天吃的那些個菜都是我們這些泥腿子一擔一擔糞水澆大的!你不也照樣吃得挺香?”
飛濺的唾沫星子噴了高髻婦人一臉,她惡心得想吐,滿臉晦氣地退後了幾步掏出帕子擦臉。
眼角餘光掃到站在蒸屜後面依偎在吉祥旁邊的彩娟,氣不打一處來,不是說這下賤貨的事麽,怎麽扯上菜和糞了!
“我不會看錯的!大家看看她那狐媚勾人樣,還敢說不是惜楚館出來的?!”
話音剛落,邝氏一把掃開面前的瘦高個,不大的眼睛頓時瞪得大了一圈,“勾你奶奶個腿了!”
粗短的手指遙遙指着彩娟,“人家不打扮都比你這糊了三層面粉的大餅臉好看,眼紅心躁是吧!你去我們村問問,這丫頭平時走路擡眼瞧過誰家漢子!”
嘴角長着黑痣的婦人滿臉嘲諷地上前,伸手指了一圈圍觀看好戲的男人們。
“就是,咱們彩娟在村裏從不跟别人搭話,本分得很!你們在這杵了這麽久,見她往你們臉上瞟過一眼沒!”
這些人壓根就沒怎麽看熱鬧,全往彩娟臉上身上掃,臉上挂的猥瑣笑容瞧着就讓人眼睛疼。
彩娟在村裏是讓她們心裏不喜,村裏好些漢子們也喜歡看她,但也沒見誰是這種要把人當場剝光的眼神啊。
個個穿得人模狗樣,連狗都不如!
“吉祥.她們”彩娟緊緊攥着吉祥的手,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心頭的酸澀一波一波往眼眶沖。
往日就數何三婆最讨厭她,哪回不小心遇上都要被她不客氣地拿難聽話刺一頓。
其他那些婦人都是熟面孔,不是當面說她就是在背地裏罵她,那些話要多傷人就有多傷人。
做夢都想不到,在她被村子以外的人掀老底的時候,反而是她們站出來維護她。
這些人.
這些人.
怎麽可以這樣,她們.
好厲害,好暖心.
“姑娘說過,村裏沒有絕對的壞人。你看,她們心裏清楚你的爲人,就是嘴上不饒人。”吉祥眼含笑意,湊在她耳邊低聲安慰。
嘴長在别人身上,平時他說破嘴皮子也争不赢她們,不過隻要遇上當面羞辱彩娟的,他還是要幫她争上一争。
今天她們來這一出也是稀奇事,沒想到她們的利嘴不僅刺彩娟,刺别人刺得更兇。
“那邊在幹什麽呢!!!鬧事者全部押回去打闆子!!!”周衙差爆吼一聲,立刻鎮住了場面。
一身嶄新衙公服的周衙差按着佩刀威風凜凜地領着五個衙差朝這邊走來,圍觀的人大多住在附近,見他們過來倒是不怎麽害怕。
反正看熱鬧又不會挨闆子。
“哎呀,想跑啊?你說你們,啧,是不是看不起我們。我跟你們說,我們捉豬可厲害了~”朱萸笑嘻嘻地看着被人牆圍住的那幾個鬧事婦人。
“嗐~我來的時候就說過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一個也别想跑。”邝氏揪着兩個婦人的衣領,笑得很親切。
“這裏怎麽回事,老遠就聽見吵吵嚷嚷的!”周衙差今天容光煥發,一本正經地環視一圈,給朱萸她們使眼色讓她們松手。
“衙差大爺,你們可來了哇~她們,啊!”
赭紅衣裙婦人剛被松開領子,馬上哭喊着要沖過去告狀,腳下一絆撲通一聲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地。
何三婆默默收回腳,保持着仰頭看招牌上紅綢子的姿勢,表情無比認真。
周衙差抽抽嘴角,假裝沒看見她伸腳絆人,“不必行如此大禮,有話站着說就行。”
那婦人擡起頭來,塌鼻梁蒜頭鼻和大厚嘴唇子嗑得粘灰帶血,綠豆小眼淚盈盈幽怨委屈地看着他,險些讓那個行字沒法說出來。
長得好看做出這種神态叫惹人憐愛,長成這樣的隻讓他覺得腰子疼。
“周班頭。”舒映桐上前叉手客氣行禮。
“舒村長。”
周衙差回禮時臉上隐隐有些贊賞,總算有人注意到他今天的公服衣領和袖口跟别人不一樣了嗎!
今天剛升的,趁着今天張榜,縣衙不升堂理案,趕緊上街威風威風。
舒映桐抿嘴淺笑,這周衙差有意無意摸袖口,站在他身後的都是新來的生面孔,着實很難讓她不知道他升職了。
皂班班頭,也算是個肥差。
普通皂班衙差一年收入五兩,班頭最高能到十二兩。不僅如此,灰色收入也會大大增加。
正所謂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就算安行舟是個清官,但是某些不成文的規定他也不敢打破。
進衙門告狀的當事人遞的鞋襪錢、茶錢、飯錢,行刑時收的闆子錢,那都是先進班頭口袋的。
“周班頭,這幾位婦人受人指使在今天我村村民店鋪即将開張之時蓄意破壞,還望給個公道。”舒映桐先發制人。
皂班負責内勤、站堂和行刑,其實不怎麽負責這事,不過,管也是能管的。
這聲班頭她也不是白叫的,捧上去了,他還能推诿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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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