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映桐帶着魏大福路過雪梅家門口時往裏随意瞟了一眼,心歎這姑娘真是好哄,不讓他吃幾天閉門羹?
兩人穿過村子往南邊卧牛山匆匆而去,一人一把柴刀斬開攔路的荊棘灌木,日頭升至頭頂才尋了一處山勢平緩向陽的山頭停下。
卧牛山因形似卧着的牛而得名,兩人站的是牛腹位置。這個小山頭後面還有一片更高的山。
前面不遠有一條山澗溪流穿過,左右山向較低。
前有照,後有靠,兩邊有護。
“姑娘,這塊地是好地,但你說的公墓沒聽說過嘞”魏大福背着手環視一圈周圍環境,臉上有些猶豫。
老祖宗做陰宅風水那都講一個福蔭子孫後人,自然是希望周圍隻有自家一個墓地,這樣才算獨享周圍氣運。
姑娘來找他說要去看風水,路上又提了啥子公墓,這完全沒法接受啊
誰死了還想竄門嘞
“每年清明祭掃失火燒山的不勝枚舉,統一選址方便管理,也方便祭掃。即使以後出現無主墳,也不至于被别人當土堆刨了。”
有的人家光是掃墓就要翻一天的山,還得有極好的記憶力,不然連墳頭都找不着。
既然在這裏安家落戶,生老病死在所難免。周圍山頭既然要開發,不如統一規劃。
要不是不打算和傳統風俗沖突過大,她甚至想實行火葬制度。
魏大福陷入兩難的糾結中,因爲祭祖燒山救火确實時有發生, 也有因此喪命的。往前翻五六輩, 那些先人的墓他們實在是掃不過來也找不到。
舒映桐俯瞰山下,初來時,那裏一片衰敗,荒無人煙。而今農田規整, 溝渠交錯, 房屋林立。
“真正爲後代造福并不能靠一個墳冢逆天改命,而是基礎建設和改善眼前的窮困。不然, 你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你們也是要做後人祖先的。”
淡然的話語給魏大福心裏敲了一記重錘。
他幡然醒悟。
是啊, 他們背井離鄉逃荒到這裏,故土難回, 可不就是開族的第一代人麽?
原先多少村人死後他們也就幫着收了屍骨合葬在一個大土坑裏, 那時候哪顧得上什麽風水?
姑娘現在帶他們做的事才是真正造福後代的事,公墓就公墓吧,死後竄門聊聊各自後人出息其實也挺好。
臘月二十二。
三天滴水未進的劉大娘已經說不出話, 臉頰凹陷得厲害,整張臉浮着灰色的死氣。
屋裏彌漫着一股混合着排洩物和分泌物的難聞氣味,老人味。
秋雁跪在炕前緊緊握着她的手抖得厲害,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死死咬着嘴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人還未咽氣,是不能哭的。
劉大娘渾濁的眼睛緊緊盯着門口, 待看見一身青色襖裙的人疾步走進來的時候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嘴唇蠕動了幾下,從鼻腔裏嗯了一聲。
舒映桐坐在炕沿, 伸手握住劉大娘的手,這隻手臂已經沒有溫度,彌留之際心髒供血不到四肢。
望着她充滿期盼的眼神, 鄭重開口:“我必定盡我所能護秋雁周全,她的親事也會放在心上, 不會讓她被人蒙騙。”
劉大娘放心不下這個和自己相依爲命的閨女, 撐着一口氣硬是挺到天明。
她将眼神落在舒映桐的小腹上。
舒映桐緊抿嘴唇, 見她眼睛已經開始發直, 出氣多進氣少,如絲弦拉扯斷續的氣息聲在鼻腔盤旋。
暗暗歎了一口氣, “懷了。”
劉大娘動了動嘴唇,咽了氣,頭偏向一邊,面容安詳。
秋雁撲到她身上, 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娘, 突然就不動了。
舒映桐半扶半抱把她拉起來, 深深的看了一眼劉大娘脖子上暗紅色的瘢痕,“姚大嫂, 水端進來擦身換壽衣,雪梅幫我把秋雁扶出去, 快!”
門外哭聲一片,舒映桐和不停掉眼淚的姚氏迅速給劉大娘擦洗換上先前準備好的壽衣,梳頭戴壽帽,給她口中含了一塊玉石。
讓村民進來合力把遺體移到正屋已經搭好的草鋪上。
臉上蓋好黃表紙, 闆下點長明燈,讓人進來燒倒頭紙。
設靈棚、請吹打班子、采購喪宴食材、安排人做風水墓。
發喪這一日, 南村不少後輩自願爲沒有兒孫的劉大娘披麻戴孝。
但在打幡摔盆蓋第一鍬土的時候, 舒映桐堅持讓秋雁自己來。
送葬、路祭、安葬、擺喪宴, 一連四天, 舒映桐忙得腳不沾地。
晚上回到主屋坐在椅子上已經不太想動了, 她沒辦過葬禮,也沒參加過葬禮。
所有的事都是和村裏老人合計着辦的,不做不知道,做了才發現忙得根本停不下來。
怪不得舊時代的人們希望子孫滿堂,這幾天十幾個人各司其職還是忙翻了。
天還沒亮她就得起床做事,今天出殡,三更天就起來了。累了一整天,一閑下來就困得厲害,洗漱完了倒頭就睡。
景韫言這幾天也放下了自己的事出力幫忙,晚上接着處理賬目,寫書函。
回房的時候發現隔壁的房門沒關緊,還有亮光透出來。
推門進去發現床上的人兒已經睡着了, 替她吹熄了油燈準備出去。
轉念一想便栓上房門脫了外袍鑽進被窩。
自從搬到這裏之後她給他分在隔壁房,每天晚上睡覺把門栓得死死的,跟防賊似的。
進了被窩, 她動了動身子靠過來, 冰冷的手腳自動尋找熱源。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又怕冷,又不肯讓他進房,真是倔得很。
不就是有一次把她撩到春潮泛濫差點就成了好事麽,衣裳都脫一半了把他給踹下床了。
扯開衣襟,把她冰涼的小手放在胸口暖着,彎唇笑笑。
一個不愛說謊的人爲了别人居然能說出懷了身子這種違心的話,也是難爲她了。
擁緊了她的身子,悲催的歎息一聲,以前每天看得見,抱得到,頂多不給吃而已。
自從搬了房子,各自緊鑼密鼓的忙着瑣事,連抱的機會都不多,晚上還把他趕去分房睡。
還不如在木棚住的時候呢!
這守着戒律清規的和尚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