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過雨的津陽河活了過來,河水繞村而過,河面中間時不時飄過殘枝斷葉和一團團枯死的茅草,也有一些黑黢黢不知名的雜物。
水位線有點低,隻到小腿肚高度。下過暴雨的河水有些渾濁,看不清河底。
即使這樣,岸邊斜坡也被婦人們擡了平整的寬石條搭起了洗衣台。
清晨的河邊很熱鬧,婦人們三三兩兩占據一個洗衣台,一邊聊家長裏短,一邊洗着手裏的衣物。
東邊山頭隐隐露着橙紅的光,要出太陽,算是個好天氣。
洗衣物和雜七雜八用具的婦人姑娘很多,看見遠處拎着木桶走過來的景韫言時紛紛驚奇議論。
一個婦人站起身子遠遠瞅了一眼他的桶,明顯是布料,蹲下身子和旁邊的婦人笑着打趣:“哎喲,景公子這種富貴人也要來洗衣裳?”
“呀,還真是哩。咋個自己洗了?姑娘的衣裳以前不都是朱姑娘洗的?”
有些和南村走得近的北營婦人也願意多走一段路跑到靠南村的河邊洗衣裳聊天。
雪梅剛把用皂角濃漿兌水泡好的紅色袍子拎出來,擡眼瞧見神色從容走過來的景韫言,莞爾一笑。
“景公子要洗什麽,放這裏我順手一起。”
景韫言不自在低咳一聲,“不用,我自己洗就好。”
朱萸本來要抱去和衣裳放在一處,等吃過早飯一起洗,都走出房間了,被他眼疾手快攔了下來。
說到底, 那是他的…
嗯, 自己洗。
掀起袍角塞在腰帶裏,挽起袖口,他半蹲下身把被罩倒在石闆上,裝了一些水在桶裏, 抓過雪梅帶來的皂角液罐子倒了一些, 攪拌均勻之後又把被罩放回去浸濕。
雪梅看他洗得有模有樣,臉上微微有些訝異, “你會洗衣裳的麽?”
景韫言翻着面按壓桶裏的被罩, 頭也沒擡,“會。”
在山莊時有專門的洗衣弟子, 被扔出去曆練初期窮得很, 他和司曜也是要自己打理生活的。
“你爲什麽洗司曜的衣袍?”
按理來說,雪梅大小也是村子裏的管事,沒道理給司曜做這種雜事。
雪梅慢慢搓着袍角的泥點子, 這種貴料子她不敢用搗衣棒捶打,低聲回話:“嗯…他教我認字,還給我講解詩文。”
一開始是不肯的,她也沒強求。
後來他提出交換條件,她想了想便應了下來。
景韫言但笑不語,把床罩從桶裏拎出來, 借了她的搗衣棒開始捶打。
這倒是稀奇事, 司曜居然還有這閑情逸緻?
最不耐煩和年輕女子單獨相處的人,突然變得有耐心了?
不着痕迹掃了一眼垂頭洗衣的雪梅, 怎麽看她這種溫婉賢淑性子的姑娘也不合司曜的脾性。
不然那麽多閨閣千金給司曜明裏暗裏表達情意,從來不見有任何回應。
還以爲當年藍燼給他造成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眼下看來,似乎…
兩人所在洗衣台是最邊上的, 那也不妨礙婦人們悄咪咪地看稀奇,個個豎起耳朵聽他們聊什麽。
不過他們隻交談了幾句便不再開口, 各自占着石闆一頭認真做自己的活。
濃霧慢慢薄了, 風一吹, 薄霧飄散, 田間地頭幹活的人影漸漸清晰。
原先荒地土壤闆結嚴重,大小石塊也很多。即使拌了從河道挖來的淤泥, 肥效也不能立竿見影。
舒映桐蹲在自己的那塊試驗田垂頭在夾闆上的紙上快速記錄冬油菜生長情況。
肥料短缺,公廁糞池裏的糞肥需要時間發酵,量也不夠把大量開墾的荒地全部施完。
糞肥主要成分是氮肥,不同的農作物需要的肥效種類也有區别。
冬油菜喜水喜肥, 耐寒不耐熱, 需要的氮肥最多, 鉀肥次之,磷肥最少。
肥力不夠的土壤不夠疏松, 土灰色小土坷垃居多。
不少村民挑着做飯攢下的柴草灰給自家地上肥,田埂上打個照面寒暄幾句。
田間溝渠下過雨之後蓄上了水, 幹完地裏農活的村民在水溝邊蹭掉草鞋上的泥巴,洗幹淨手腳挑上畚箕吆喝着回家吃飯。
舒映桐收起夾闆,拎着鋤頭往回走,一路思考明年的荒地該種些什麽。
冬油菜夏季成熟, 早稻趕不上。收了油菜籽接茬種中稻,光靠那些糞池, 收成肯定上不來。
化肥她可以在空間交易行兌換, 但那并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看來, 等房子建好之後還得發展其它農副業來輔助産肥。
腦子裏一個想法接一個想法層出不窮, 她默默感歎, 明年春天計劃要忙的事實在是多。
一路沉思回到房門口,還沒走進去一雙手提着幹淨的布鞋放在她腳邊。她看看腳上沾滿濕泥的鞋子,這才發覺腳冷。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快把鞋襪脫了換上。”
景韫言接過她手上的鋤頭靠在窗台下,把夾闆也接了過去,抓起她的手攥了攥,“你這身體底子實在不怎麽樣,手腳老是這麽涼。”
舒映桐輕抿嘴角,默默換上布鞋。
原身常年缺吃少穿,又是個癡傻兒,能活下來已經不容易,身體素質能好到哪裏去。
這兩個月慢慢改善飲食,增加鍛煉才好了一些,不過想要什麽立竿見影的效果是不可能的。
“算算時辰你也該從地裏回來了, 盆裏有熱水,你暖暖手。”景韫言拎着一個大包袱站在雜物架邊上, 一邊掏東西往上擺,一邊随意說着話。
舒映桐看着冒着熱氣的木盆,乖乖扯了洗臉巾扔進水裏。心裏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他現在的樣子,就好像…
一個賢惠的…丈夫?
“那些是什麽?”
看他抱着包袱,從裏一個接一個地掏木盒,有大有小,好奇了起來。
他轉過頭意味深長一笑,沖她招招手,“過來,我告訴你。”
明知道他嘴裏沒什麽好話,但她還是晾好了洗臉巾淡定地走到他旁邊打量置物架上的木盒。
景韫言把包袱放在一邊,從背後抱住她,湊在她耳邊輕聲說:“你太瘦了,把你養肉一點抱起來才舒服。這身體底子也不太好,給你調理好了…”
蹭了蹭她的耳垂,緩緩道:“等你有空了,咱們成親生個小桐桐好不好?女兒好,小棉襖暖和。”
以他們三個師兄弟從小到大對師父的态度來參考,還是不要生兒子了,破洞坎肩不暖還漏風。
師父一個人穿就好,他不想穿。
“怎麽,你還對男女有要求?重女輕男?”舒映桐挑眉。
“沒有沒有…我都可…”景韫言連聲否認,突然反應過來,“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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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