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沉沉的,雷聲由遠及近低低傳來,像正在蓄力似的。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道撤了大半,小販手忙腳亂收拾着自己的攤位,行人或奔跑往家裏趕或走到附近商戶屋檐下仰頭望天。
無一不是欣喜的面孔。
舒映桐站在客棧門口靜靜等着朱萸牽馬騾出來,計劃趕不上變化,約好的明天一早給明霞補唇要推遲了。
不是搶命的手術,冒雨回村肯定着涼,沒必要。
“姑娘,咱們去哪?”
“縣衙。”
“嗯?”景韫言疑惑轉頭,“你們去縣衙做什麽?”
舒映桐指指騾背上的褡裢,翻身騎上去,“安夫人托我給安大人帶些東西。”
一套冬日常服,一封信,和月兒捏的兔子。
“那我陪你去。”景韫言眼睛一亮,上前接過朱萸手裏的缰繩,“朱萸,你和司曜先去廣和客棧要幾間上房。”
“哦!”朱萸望着從後巷慢慢駛出的馬車,興奮得直搓手,“我能坐你那馬車不?”
“随你。”景韫言沖舒映桐招招手,“桐桐你坐前面。”
街道已不再擁擠,舒映桐執缰繩騎得不算快,被街道兩旁準備避雨的人們行注目禮煩得很。
身後某人本身長得就出衆,還跟塊狗皮膏藥似的貼在她身後,害她收到一票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這倒是其次, 他身上的防刺服膈人。
“坐端正一點可以嗎。”
“不要。”景韫言摟得不松不緊, “你何曾管過别人的看法,我喜歡抱你。”
和她同乘一騎就是爲了抱她呀,要不然誰要去那破縣衙,一個小小的知縣還沒那麽大的面子讓他親自造訪。
不過安行舟這人還不錯, 古闆中又不乏靈活, 還未在官場浮沉多久,身上的書生氣簡直是一股清流。
舒映桐咬牙, 不在乎别人看法也不代表想陪他一起丢人好嗎!
行過人多的路段, 催着馬騾加速前往縣衙。
熟悉的側巷,熟悉的年輕小衙差。
“舒姑娘, 景公子!”小衙差臉上微紅, 躬身行禮,眼神有意無意往兩人身上掃。
上次來的時候也沒這麽.恩愛
“還不下去。”
“唉這路怎麽這麽短。”景韫言松開手臂磨磨蹭蹭跳到地面,落地時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
揚起笑臉上前扶住她的腰, “我抱你下來。”
“不要質疑我的騎術。”
“呃好吧。”景韫言摸摸鼻子,往前走了兩步。
以她的性格,再不讓開,被踹頭也不是不可能。
“你家大人在不在縣衙?”
“回公子,在的。”小衙差一本正經,盡力克制想笑的沖動, 上前幫舒映桐牽缰繩, “大人在書房處理公務,可需要通報?”
大人交代過, 這兩位上門無需通報,不過問一問總是沒有錯的。
“不用。”舒映桐把褡裢裏的小包袱拎出來,徑直往裏走。
路過後衙那塊菜地的時候眉毛一揚, 安行舟真優秀。
上回來的時候菜地欣欣向榮,現在郁郁蔥蔥, 草盛菜苗稀。
“喲, 這草坪長得還不錯。”景韫言沖小衙差招招手, 指着菜地, “喂騾子正好。”
小衙差尴尬點頭,把缰繩交給後衙另一頭的衙差。
那是菜地草坪可還行.
舒映桐熟門熟路往書房走, 在門口站定輕叩幾下門闆。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天地間刹時亮了一瞬,緊接着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上空炸開。
突然不受控制地瑟縮了一下。
身體被擁進一個淡淡藥香的懷裏,耳朵被捂住。
“别怕。”
舒映桐:“.”
誰怕了
這是這具身體的條件反射!
跟拿錘子磕在膝蓋下方的膝跳反射一樣的好嗎!
安行舟一拉開門便看見舒映桐被景韫言壓在門框邊, 仰頭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巴掌大的小臉被他捧在手裏。
“咳”安行舟握拳抵在嘴邊不自在地清咳一聲, 這門開也不是關也不是。
這兩人也太奔放了?
饒是成親多年,他也忍不住臉紅。
“安大人别來無恙?”景韫言轉頭笑嘻嘻地打招呼。
一道炸雷又在上空響起, 懷裏的人微微抖了一下,景韫言放棄了行禮的念頭。
舒映桐深吸一口, 伸手拿開他的手,把包袱往安行舟面前一遞,“安夫人托我轉交給你的。”
“多謝,多謝!”安行舟臉上容光煥發, 接過包袱愛惜地摸了摸,感激地給舒映桐行禮, “給舒姑娘添麻煩了, 拙荊和小女可好?”
爲了掩人耳目, 母女倆都是趁着天黑才敢啓程, 這段時日也不敢有書信來往。
心裏如何能不挂念。
“安大人不給喝杯熱茶麽?”景韫言指指庭院地上一朵一朵漸漸印開的水迹。
下雨了, 一時半會走不了。
安行舟一拍額頭,歉意地笑笑,“請進請進,是安某一時高興疏忽了。”
三人在圓桌落座,安行舟笑容滿面地給二人斟茶,“兩位真是安某的貴人,每次來都給安某帶來意想不到的驚喜。這雨一下,可算能讓百姓松一口氣了。”
“嗯,那确實。”景韫言淡定地點點頭,把舒映桐的冰涼的手指攥在手心裏捂熱。
心裏柔得能滴出水來,原來她也是有弱點的。
怕打雷,怕冷。
好可愛…
舒映桐對他有些無語,要不要這麽坦然接别人的奉承.
左手被他捂在幹燥的手心裏暖得不想反抗, 反正他一貫不顧臉面, 再掙紮就矯情了。
“村裏生活條件比不上縣衙,安全有保證。”舒映桐握着杯子暖手,客觀地回答之前安行舟的問題。
過得好不好這種主觀問題她答不了,隻能問當事人了。
戚氏在村裏也是要幹農活的,舒映桐劃分的地隻開了一小塊試驗田,剩餘的都荒着。
被戚氏要了去,說是有點可惜,種些菜蔬也是好的。
舒映桐也沒拒絕,看見土就想種點什麽,這種刻在基因裏的東西無論什麽年代都不會改變。
“哦,安小姐有了很多新玩伴。”舒映桐指指包袱,“裏面的兔子就是她自己做的,頗有天賦。”
安行舟盡管一早就想打開包袱,但是當着外人的面覺得有些失禮。現在聽她一提,想了想還是打開了包袱。
這兩位都是性情中人,不在乎這些虛禮,和他們相處讓人很輕松。
包袱裏整齊地疊着一套衣物,從裏到外。安行舟不好意思地用包袱皮蓋了回去,拿出三隻白瓷兔子擺在桌上。
舒映桐伸手撥弄幾下,把它們擺放正确。
一隻大兔子威武地立着身子扭頭往右下側望,一隻體型稍小些的趴在地上仰頭往左上方望着,肚子下還窩着一隻小兔子閉着眼睛。
每次兔子脖子上都有寫字,字迹稍顯稚嫩卻工整。
分别是:爹爹、娘親、月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