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同知顔面掃地,心裏也有些微怨。
他比安行舟年紀輕,做官卻比他久。這垣縣,安行舟在他面前尚且需得謙卑地行禮自稱下官,沒成想被個兩個平民女子拿話刺得下不來台。
那被稱爲舒姑娘的倒是有幾分勁秀傲骨,約莫是景公子的心上人,但那圓臉丫頭一口一個姑娘地叫着。
他堂堂六品官居然讓一個沒規矩的丫鬟甩臉子,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陸同知煩躁地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地把酒杯擱在桌上,“豈有此理!”
沉下臉瞟了一眼從那邊雅間哭到這邊雅間,此刻還在捧着手絹掩面痛哭的小妹,深深歎了一口氣。
家裏日子過得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琬兒又是孫輩裏唯一的孫女,從小便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大的。
無論要什麽都盡力滿足,她不願說親也由着她,隻說等她自己拿主意。
以前發愁她看不上别人,現在看上了一個,更愁了。
“琬兒,大哥也難做啊…等回了繁陵城,大哥爲你尋一門好親事如何?城中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也不少…”
陸琴琬跺跺腳扭過身子又傷心又氣憤,抽抽搭搭幽怨得很,“嗚嗚嗚~哥哥說的是什麽話?你現在用着四寶齋的頂煙墨,還會覺得身煙墨不錯?”
墨都是在窯中制成的,煙炱距離火最遠, 窯頂或者四邊是最好的醇煙。
在她眼裏, 和景韫言一比,繁陵城那些連中品項煙墨都算不上,都是下品身煙墨!
陸同知噎得不知道說什麽好,自己也沒别的愛好, 就喜歡墨和書畫。
摸摸腰間墜着的錦袋, 裏頭正是自己前不久花了大半年俸祿在四寶齋買的墨條,日日不離身, 去哪都帶着。
那能一樣嗎!
頂煙墨也要看誰家墨窯出的, 他還想用禦書房的貢墨呢,能嗎!
一起吃了挂落, 現在還得憋着氣哄着妹妹, 陸同知覺得心累。
畢竟是自己從小寵到大的,又不舍得說一句重話,斟酌再三隻得溫聲勸慰, “那景公子已心有所屬,何必呢…”
提到這個,陸琴琬眼淚一收,咬牙切齒地捏着杯子用力掼在地上,“定是那貧家女用什麽下作手段勾了他!”
白瓷杯子碎成幾瓣,茶葉伴着碎片濺得到處都是。
舒映桐夾菜的筷子一頓, 眸光犀利地轉頭看景韫言。
他惹的爛桃花讓她受這種無妄之災?
兩個雅間處于斜對面, 隔着一個走廊。因爲空間靈泉的關系,她的五感敏銳于常人。
有利有弊, 現在這情形就是弊。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景韫言趕緊夾了一筷子麻油雞絲放她碗裏,無比真誠地看着她。
什麽都沒做已經讓他引以爲傲的自制力崩塌了。
那她要是用什麽下作手段…咳…
舒映桐被他目光灼灼地瞧着, 居然還從他眼裏看見了期待?
“收起你那肮髒的思想。”
“啊,被讀心了麽?”景韫言從容淡定地彎眼一笑, “要不, 你認真考慮一下?”
“你還是先考慮白事擺幾桌吧。”舒映桐磨了磨後槽牙, 低頭吃飯。
景韫言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 眼裏的笑意淡了下去,垂手撫了一下右腿膝蓋, 靜靜地看着她吃飯。
第一次看她吃飯的時候是那種三下兩下就解決掉的吃法,并不是因爲餓,好像就是一種長期養成的習慣。
現在已經變得正常很多了,不過依然比普通女子吃得快。
真想就這麽一輩子看下去啊…
“景韫言, 你也有病?看别人吃飯能看飽呐?”朱萸舉着兩個鴨腿左右開弓, 吃得滿嘴流油。
實在想不通這是什麽病, 這桌菜多好吃啊!
就說這道香酥鴨吧,也不知道怎麽炸的。皮脆肉嫩, 酥到連骨頭都想嚼碎了咽下去。
入冬了村裏忙着建房,山裏也看不到什麽獵物, 上一回吃新鮮的肉還是那條大蟒呢。
今天景韫言做東,點了一大桌子菜,大部分都是葷菜,可把她給吃美了。
景韫言頭一次沒有回嗆朱萸, 斟了一杯茶捧在手裏起身站在窗邊往下望。
街上人來人往,做買賣的攤販忙着招呼客人, 路人或駐足或行走。
庸庸碌碌, 平常得讓他羨慕。
“司曜, 吃完了麽, 啓程吧。”
司曜疑惑轉頭, 看着他的背影,平淡的語氣裏隐約帶着落寞?
這麽多年不是白處的,瞬間懂了他的意思。這可不是要去環山村,要回山莊?
猶豫地掃了一眼已經停筷的舒映桐,試探性地開口:“有頭饕餮還沒吃完。”
“無妨,讓她慢慢吃便是。”
“嘶…”司曜摸了摸下巴。
别啊,好不容易有人給他擋住了生娃的生死令,可不能讓他溜了。
前面不是挺騷浪賤的麽,這會子突然态度大翻轉,大嫂知道麽?
“大嫂,他要始亂終棄!”司曜叩叩桌面,見舒映桐轉過頭來,很認真地眨巴眨巴眼睛,“他不想跟你回去種田了!”
景韫言握杯子的手一抖, 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舒映桐目光複雜地看着司曜。
他們這一夥都是什麽神奇的存在, 就不能對她有個正經的稱呼嗎?
前有夫人、兒媳婦,現在還獲得了大嫂新稱号?
始亂終棄是個什麽鬼。
“啥!”朱萸把嘴裏的兩根鴨腿骨一把抽出來,油乎乎的手猛地一拍桌子,“他不想當姑爺了?!”
“嗯嗯!”司曜用力點頭。
朱萸騰地一下起身蹬開凳子沖到窗邊,一把薅住景韫言的衣襟,“你不想當姑爺你天天在姑娘面前竄個什麽勁!”
說着說着紅了眼眶,“有錢了不起嗎?有錢就可以想糟蹋人就糟蹋人嗎!”
回頭瞥了一眼坐得筆直默不作聲的舒映桐,忽然松開了手,咬着牙笑了。
“行啊,你他娘的真行!等着吧你,我回頭就讓姚嬸給姑娘相個比你靠譜的!呸!”
“我…”景韫言突然覺得頭比腿疼。
太難了,這都是些什麽豬頭!
不過是想從某人嘴裏聽句軟話,不幫忙就算了,還拱火!
就不該請他們吃什麽飯,他們兩個隻配喝潲水!
“朱萸…大可不必…”舒映桐伸手用力按了按太陽穴。
糟蹋是個什麽鬼…
相親又是什麽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