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叔譚嬸一人一頭拿着長長的粗棉線,牽紗篾引着棉紗來回飛舞。
掐斷,放線,橫豎對角,兩人交叉走位,嘴裏習慣性地唱起了彈棉謠。
“爲了養家我彈棉花喲~彈成了這家去下一家喲~彈好了棉被那個姑娘掉淚花,哎喲嘞呀哎喲嘞~彈好了棉被那個姑娘要出嫁啦~”
胡楊拉着朱萸在一旁坐下,一邊給她揉捏手臂,一邊笑意溫柔地看着配合默契的老兩口。
不離不棄相伴一生,到老了在做活間隙還有心情鬥鬥嘴,真是讓人羨慕。
“哈~你不要捏我腰,我怕癢~”朱萸看他們邊吆喝邊牽紗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胡楊按了一下腰。
酸酸癢癢的感覺讓她扭着身子躲來躲去。
“好吧。”胡楊收了手,在别人面前給她揉腰這種親密舉動是有些不妥。
垂眸替她整理好衣裙上的皺褶,“那我回北村那邊做事了,你乖一點,今天不要再拿彈弓了,嗯?”
“啊,知道啦,你快走~”朱萸小臉微紅,伸手推他催促着。
“你就這麽不願意看見我呀?”胡楊擡眸看她,目光柔柔還帶着些許委屈。
朱萸被他指控的眼神一對上,低下頭看着抵在他胸口的手指縮了縮,“也,也不是啦。”
其實看到他還是有一點開心的
手臂也被他不輕不重地按得好舒服。
胡楊勾起一抹得逞, 擡手揉揉她的額發, “走了。”
朱萸偷偷擡頭,看着他了,束袖束腿一身利落的背影,突然覺得他似乎穿什麽都好看。
長袍俊逸, 短打精神。
看着看着, 胡楊突然回過頭朝她挑眉一笑,飛揚的眼尾明晃晃地帶着勾人的魅惑。
旁邊整片雜亂青灰的木棚群頓時鮮活了起來, 朱萸仿佛聞到了風裏若有似無的花草甜香味。
久久才回過神來發現他的背影已經消失在視線裏, 譚嬸蹲在一旁沖她擠眉弄眼地揶揄:“胡楊生得好看嘞?”
“咳你在說什麽東西,不知道。”朱萸臉上一熱, 捏着手臂起身走到台子邊很認真地看着已經布好線的棉被。
“這棉被也太費功夫了哈.”
譚嬸憋着笑繼續逗她, 捏捏棉被上的紅線。
“一般都棉被都布白線,最後加兩道紅線取個見紅有喜的好意頭。等你和胡楊成親了,那就得全得用紅綠線喽~”
說着笑眯眯地怼怼她, “到時候新婚棉被是你自己做還是嬸子給你做呀?估計那時候你的手藝已經超過你譚叔了呢?”
“當然是我自己.”朱萸嘚瑟的話剛出口,眼睛一瞪,“譚嬸!”
什麽成親不成親的!
差點被她帶溝裏!
譚嬸憋笑憋得辛苦,趕緊轉身拿了兩個用得邊緣都磨得不圓的木盤回來。
“呐,咱們一人一個,把這棉被壓實了, 棉絮才不會松散, 蓋着也貼身暖和。最後一步做完了,一張棉被才算做成了。”
南村另一角。
“樁子, 你來倒水,我來和泥。”
“好嘞!”
幾個小娃子蹲在地上圍成一圈,七嘴八舌地指揮栓兒和泥。
“這也太稀了, 一會捏不實。”
“土多了吧,都幹巴了, 再加點水。”
一身鵝黃衣裙打扮精緻的月兒交握着小手邁着娴雅的碎步偷偷走過去。
不動聲色探頭一看, 他們中間刨了一個大坑, 坑裏填了不少淺灰色的泥土。
旁邊還有一個畚箕, 裏頭還有一半幹土,一看就是從别處提來的。
皺起小鼻子, 嫌棄地看着他們興高采烈地和泥巴玩,個個臉上身上跟泥猴似的。
想走又不舍不得挪開步子。
這裏太熱鬧了
村裏人對她客氣得很,見面都是安小姐安小姐的跟她打招呼,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陪她玩。
娘親也在忙着開菜地, 把她一個人留在屋裏讓她練字貼。
練了一會兒實在無聊, 外面又熱鬧得緊, 還是忍不住出來看看他們都在幹什麽。
栓兒握着木棍使勁攪着坑裏的灰泥,瞥見對面的鵝黃裙角, 愣了一下。棍子一撬,一小團帶着泥漿的泥巴吧嗒一聲甩上月兒的裙擺。
“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栓兒吓了一大跳, 連忙起身道歉。
這下完了
安小姐最是喜愛幹淨,平時看他們玩得一身髒兮兮的還會數落兩句。
安夫人也不讓她跟着大夥去山上摟草撿山貨。
大概是嫌他們髒的吧?
“哦豁~栓兒,完了~”幾個小家夥齊齊歎聲。
“我的裙子.”月兒擰着小眉頭立刻紅了眼眶。
“你你不會哭鼻子告狀吧.我去叫玉蓮姨給你洗幹淨成嗎?”栓兒扔下棍子,忐忑地蹲下身子伸手幫她把裙子上的泥巴捏走。
不動手還好, 風一吹來,裙角拂過栓兒沾着泥漿的小手, 又給裙子添了彩。
“更髒了~哇~”月兒一看自己的裙子被越弄越髒, 抽抽鼻子哇的一聲哭出來。
“呀~栓兒, 你完蛋了~”小夥伴們齊齊退了一步。
不僅弄髒了安小姐的裙子, 還把她弄哭了
雖然撿了樹枝當線香拜過把子, 說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是那都是長大之後的事啊。
現在有難還是讓他一個人當好了.
“你别哭啊!”栓兒心驚肉跳地起身,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被别人看見肯定要說他欺負安小姐了,肯定會被娘親揍屁股的!
月兒一愣,想到栓兒滿手泥漿還捂她的嘴,哭得更大聲了!
“噫~全完了~”
小夥伴們看着不停掙紮的月兒那白嫩的小臉被糊上了泥漿,不約而同地撒腿就跑。
都是栓兒一個人幹的,現在不跑,一會挨揍可不講那些,一個都跑不了!
“你們這些叛徒,來一個幫我捂住她啊,我快抓不住她了啊!”栓兒氣得跳腳, 又不敢大吼把大人們招來。
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眼見月兒就要掙開哭着往回跑了,心一橫, 一把摟住她拼命捂住她的嘴。
“你别哭你别哭, 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
說着瞥見坑裏的泥,眼睛一亮,“你别告狀,我給你捏個小兔子,一會送去瓷窯讓大妮姐燒好了送你成嗎?你别看這瓷泥不好看,燒出來的兔子是白的!”
月兒被栓兒一抱,愣神忘了哭,被他連哄帶騙一忽悠,淚眼朦胧帶着哭腔悶悶地說:“真的能燒出白白的兔子麽?”
雖然被捂着嘴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栓兒聽到了白兔子三字,連忙點頭。
“嗯嗯嗯,我保證是白兔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