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你有怨氣就沖我撒,哪怕打我都行。咱們都商量好了的,怎麽能不上戶籍呢。聽話,别胡鬧,我還要回去做活換糧呢。”
許茂生一個方頭闊臉的大塊頭,彎腰湊在嬌小玲珑的黃三娘身旁,那一臉小意溫柔的模樣刺痛了鍾氏的眼。
他從沒這樣溫聲細語的哄過她。
可是,她才是他的發妻啊…
小時候玩過家家,因爲她長得黑,不漂亮,大家都不願意跟她搭夥。
隻有沉默寡言的許茂生願意。
從那時候起,她天天跟在許茂生屁股後面跑,不愛說話不理她也沒關系,她有說不完的話。
村裏人都笑稱她是他小媳婦,爲此,她很高興。
後來長大了,長到了要說親的年紀,她誰都不願意嫁,就等着他來提親。
可是左等右等他都不來,去問了才知道,他家太窮了,說親的幾個對象沒有一家肯把女兒嫁給他。
她偷偷跑去找他,問他爲什麽不來她家提親,他支支吾吾的說因爲家裏窮, 配不上她。
那時候她以爲他隻是太窮了, 拉着他鑽了高粱地。得了她的身子,許茂生賭咒發誓說一定會對她好一輩子。
她信了,也感動了,這麽多年的喜歡終于有了回應。
他說他沒錢娶她, 她說她來想辦法。
等到月事沒來, 吃早飯吐得一塌糊塗的時候,被問起來直接跟家裏說:要麽不收聘禮把她嫁過去, 要麽她就鬧出去讓全家一起丢人。
就這樣, 許茂生分文沒出娶到了她。
也讓娘家人再也不肯認她。
嫁進門後,她事事搶着做。侍奉公婆, 伺候丈夫, 懷着身子也沒落下家務活。
陪着他們吃糠咽菜。
村裏誰不誇她一句好媳婦?
孩子足月生下來瘦小得很,跟村裏人說是早産也沒人懷疑,一生就生了個兒子。
寶康出生的那天, 他坐在床邊抱着兒子又哭又笑,一整天都沒說過一句話,也沒問她痛不痛。
也是那天,小叔子許柳生和黃三娘交換了庚帖,定親的事闆上釘釘。
第二年小叔子成親那天,他喝了個爛醉, 拉着小叔子說要喝到天亮, 最後還是她把他拖回房裏的。
他一反常态,不顧她有一個多月的身孕, 異常熱情地把她壓倒在床上。
她不願意,怕傷着孩子。但是他太熱情了,和以前的糊弄了事完全不同。
慢慢地, 她放開了。
就在她肚子猛地開始絞痛的時候,也聽到了從他嘴裏低低喊出來的另外一個名字:三娘。
她這麽多年自以爲相敬如賓的夫妻感情也随着這個未成形的血團一起流掉了。
從郎中嘴裏得知她這輩子再也懷不上的時候, 她恨透了黃三娘。
“求求你了, 你放過我吧好不好…”
黃三娘淚盈滿眶, 哀求的眼神讓許茂生更心疼了, 也更生氣了。
一腔怒氣直沖頭頂,脖子上青筋暴起, 充血的雙瞳仿佛受傷的野獸,抓着她的胳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爲什麽,爲什麽!我對你那麽好, 爲什麽!”
“因爲她後悔了。”舒映桐示意姚氏上去把人分開。
“幹什麽你, 還不松手?你還想打人不成?”姚氏白了他一眼, 毫不客氣地把他扒拉開。
許茂生不敢對姚氏不敬,紅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黃三娘, “寶順都那麽大了,我是他親爹啊!你爲什麽不願意跟我!”
一提到寶順, 黃三娘更是淚如雨下,蹲下身子埋頭在膝蓋上嚎啕大哭,“是你們逼我的,是你們逼我的啊…”
“這…”姚氏愣了一下, 蹲下身子慢慢給她順背,“你把話說清楚, 這是怎麽回事。有什麽冤屈說出來, 姑娘會給你做主。”
許茂生臉色一變, 急忙要上去拉她, “三娘, 有話好好說,你别胡鬧。”
“嘁~現在才裝貞潔烈婦,早幹嘛去了。”
“說得是,這都睡了好幾年了,就算一開始不肯,後來怎麽又肯了?又要當婊子,又要立牌坊。”
“我看呀,人家是睡膩了,不樂意了。但是許茂生沒睡膩啊…”
圍觀的大多是婦人,嘴上放得開,對一人睡了兩兄弟的黃三娘唾棄得很。
“都給我閉嘴!”舒映桐厲喝一聲,把手裏的陶碗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飛濺的水花和碎成好幾瓣的陶碗讓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舒映桐站起身掃視了一圈,冷厲的眼神從那些冷嘲熱諷的婦人臉上一一掠過,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呵,真是悲哀。”
姚氏深吸一口氣,拍拍黃三娘的背, 站起身把那幾個話多的挨個指了一遍, 憤憤開口:“不怪姑娘生氣,我都想罵你們!”
“你們的本事就隻會陰陽怪氣落井下石嗎!同爲女人,你們爲什麽要爲難另一個女人!你說你們可不可笑!”
在場不少婦人心頭一震,她們看不起黃三娘,妒忌黃三娘的時候,不正是因爲她也是女人麽。
“黃三娘,你有什麽話今天都說了!我還不信了,哪個敢再插一句嘴試試!”姚氏暴怒,眼睛直直盯着一臉慌亂的許茂生。
突然被舒映桐和姚氏這麽維護,黃三娘哭得更兇了,心裏又酸楚又激動,終于有人給她撐腰了啊…
姚氏也不催她,默默把地上的碎片撿起來捏在手裏。
攢了這麽多年的委屈,痛痛快快哭一場發洩出來才能痛快。
哭夠了的黃三娘擡起頭,下巴擱在膝蓋上,垂下眼睛盯着腳下的那幾根被風刮得翻來滾去又離不開泥土的枯草。
“我和先夫是在鎮上趕集的時候認識的,十六歲定了親,十七歲嫁到許家。香草四歲那年,先夫和許茂生一起去鎮上給人蓋房。吊房梁的時候繩子斷了,正巧砸在他頭上…他…”
說到這裏,黃三娘捂着嘴泣不成聲,等心裏的悲痛稍緩才繼續開口。
“當初送葬,打幡摔盆的人都沒有,也不能葬進祖墳。後來,他們逼我要讓先夫名下有個兒子。不然以後沒人給他上墓祭掃,也沒人給他修墳。”
“我不願意,我真的不願意…”
黃三娘眼淚滾滾而下,揪着衣角一下一下地扯着,似乎在做什麽抉擇。
刺啦一聲,那片衣角被扯裂了。
“他們給我強灌了酒,把許茂生和我關在屋裏。我哪裏拼得過一個大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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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