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農家的廂房裏隻有一盞油燈放在桌上,整個房間顯得幽暗陰沉。
“醒了?”謝安瀾走到床邊坐下,笑道:“晚飯已經準備好了,出去吃還是讓人送進來?”陸離透過窗戶看了一眼外面,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見,“送進來吧。”
謝安瀾點點頭,出門去不過片刻回來,手裏便端着兩份簡單的晚餐。
兩人坐在桌邊用膳,陸離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明顯有些漫不經心的謝安瀾道:“青悅是在擔心言醉歡?”
謝安瀾詫異地眨了眨眼睛,陸離隻是在進門的時候與言醉歡打了個照面,話都沒有說幾句,怎麽猜到她在想什麽的?陸離淡淡一笑,伸手替她夾了一些菜示意她快吃,一邊淡淡道:“沒什麽大事,蘇夢寒現在确實在邊關。”
“嗯?”
陸離道:“商家的事情跟百裏修關系不大,但是說一點沒有也未必。柳家和東方靖那樣的下場,你覺得蘇夢寒能當百裏修一點事情都沒有麽?”認真的說,商家的事情跟百裏家的關系确實不大,百裏修就算再天才在一邊當着西戎國師,一邊自己私底下到處攪風攪雨的情況下,也沒有那麽多功夫親自去插手商妃的事情了。但是,百裏修自己沒有插手,不代表他不能暗地裏從中作梗挑唆别人動手。
皇室宗親有志一同的對柳貴妃的孩子下手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昭平帝二十多年沒有子嗣,除了他自己放縱和柳貴妃的心狠手辣,難道就真的沒有外力影響麽?
當然了,就算百裏修真的是無辜的,大約也不耽誤蘇夢寒摻和一腳。畢竟,蘇公子看百裏修不順眼,這就是個很重要的理由了。
謝安瀾點了點頭,沉吟道:“蘇公子和言姐姐……”
陸離道:“順其自然,是不是,見了面不就知道了麽?”
謝安瀾仔細打量着陸離,道:“我總覺得,你好像很贊同朱顔的提議。”謝安瀾本身并不想帶言醉歡去邊關,不管蘇夢寒是不是言醉歡要找的那個人,都可以以後再說,沒必要這麽着急。但是朱顔和陸離顯然是跟她意見相反的,不過這兩人明顯也沒安什麽好心。與其說是爲了言醉歡和蘇夢寒好,不如說是想要看蘇夢寒的笑話。
陸離輕聲道:“事情總要有一個結果的。”
謝安瀾愣了愣,半晌方才輕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了。
第二天他們出發的比較晚,一來是言醉歡的病尚未痊愈,二來便是謝安瀾想讓陸離多休息一會兒。在一群武功高強的男男女女中,對于世子殿下來說也是一個對自尊心極大的考驗。特别是朱顔時不時挂在嘴邊的弱雞什麽的論調,讓謝安瀾恨不得将她的嘴給堵起來。還要暗地裏吩咐葉無情注意着朱顔一些,免得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某人被人綁起來直接扔水裏去了。
陸離倒是十分淡定,絲毫不爲自己脫了大部隊後腿感到羞愧。隻是,謝安瀾總覺得他偶爾瞟向朱顔的眼神十分的不懷好意。
言醉歡吃了裴冷燭新開的藥,一晚上過去臉色倒是好了許多。一直到将近午時,一行人方才告别了村子裏的人重新啓程繼續往西北方向而去。
謝安瀾和朱顔策馬策馬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謝安瀾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麽忍不住往回看。朱顔沒好氣地道:“真這麽舍不得你家世子,就去陪他一起坐馬車,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就忍不住要找人了?”
謝安瀾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道:“胡說什麽,我總覺得好像少了個人。”
“少了個人?”朱顔有些驚訝,也跟着回頭看,看了半晌也沒察覺到底少了誰。
見她們頻頻往後看,跟在身後的薛鐵衣和葉無情策馬趕了上來,“世子妃,出什麽事了?”
謝安瀾道:“高小…高齊去哪兒了?”
薛鐵衣有些茫然,他還真的沒注意過高小胖去哪兒了。葉無情道:“好像在最後。”
“他跑到後面去幹嗎?”謝安瀾不解地道。高小胖一向興緻高昂,這幾天路上唯一的娛樂就是看着高小胖撒歡了。今天從出發開始就沒見過他的身影,謝安瀾都要懷疑是不是行軍太辛苦他想要逃跑了。
葉無情搖搖頭,她跟高小胖不熟,不知道。
謝安瀾道:“薛先生,你在前面引路。我去看看。”
薛鐵衣沉默地點了點頭,謝安瀾調轉馬頭往後面走去。
果然,高小胖騎馬走在隊伍的最後一排。身上還穿着普通親衛的衣服。若不是他的體格依然比尋常士兵要壯實許多,幾乎就要泯然衆人了。
看到謝安瀾果然,高小胖立刻低下了頭企圖蒙混過關。謝安瀾又是無奈又是好笑,停住了馬兒沖他招招手。高小胖隻得脫離了隊伍,眼睜睜的看着隊伍抛下他往前走去。
謝安瀾策馬到他身邊與他并肩而行,高小胖小聲道:“你做什麽啊?”
謝安瀾打量着他,“我才要問你做什麽吧?你這幾天不是跟着顔錦庭麽?這會兒又是在作什麽妖?你都要把人家給擠出隊列了好麽?”也不想想他那麽大一個塊頭,還非要擠到人家三人并列的隊伍中去。走在他兩邊的兩個沒把他踢出去真是好脾氣。
“你才作妖呢,我…我……”高小胖沒好氣地道。
“我什麽啊。”謝安瀾道:“減肥把你舌頭減掉了?”
高小胖氣紅了臉,氣呼呼地瞪着謝安瀾好半天才低聲道:“那不是…言姑娘在了嘛。”
謝安瀾愣了愣,這才恍然大悟,“所以,你這是在躲着言姑娘?”
高小胖咬着牙不說話。謝安瀾歎氣,伸手戳了戳他手臂道:“我說,小胖,你還忘不了言姑娘呢?”
高小胖望了一眼隊伍中間的一輛看起來素雅的馬車。有些扭捏地道:“也…也不是。”
“那是什麽意思?”謝安瀾道。
高小胖道:“我不是說了要娶言姑娘麽?我還說我會變得很厲害,但是現在我……”除了減肥成功了,他好像什麽都沒做成。就算是減肥,他看起來也還是比一般人要壯碩許多。高小胖有些沮喪,“我知道…我跟言姑娘不合适,言姑娘也不喜歡我。但是我…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我……”
謝安瀾擊掌道:“明白了,你是覺得不好意思?又覺得自己言而無信?”
高小胖點頭,謝安瀾問道:“那要是言姑娘現在願意嫁給你,你娶麽?”
“當然娶啊!”高小胖理所當然地答道。
“……”所以,高小胖還是喜歡言醉歡,隻是認清了現實明白自己跟她是不可能的了麽?
高小胖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連忙想要解釋,“不是,我不是…還喜歡言姑娘,呃…我不讨厭言姑娘。這個……”謝安瀾忍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人家言姑娘根本沒拿你的話當真,你也别放在心上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又是怎麽發現自己不喜歡言姑娘了的?難道你有别的喜歡的人了?”
高小胖臉頰通紅地瞪着謝安瀾,他不知道爲什麽謝安瀾一個女人能夠整天把喜歡不喜歡的挂在嘴上。不過對于謝安瀾的問題,他還是認真的回答了,“上次,你不是跟我說了許多麽。我回去仔細想了想…當初在嘉州那事兒,你和言姑娘其實隻是想要把我哄走吧?還有,雖然我想要娶言姑娘,但是如果她有喜歡的人要嫁給别人的話,我好像也不太難過…後來,宮裏不是出了點事兒麽?那兩天外面也挺亂的。那兩天我都一直留在家裏,陪着我娘和绫兒。事後我才想起來,我…我那兩天把言姑娘給忘了。”
對此,高小胖很是愧疚了好幾天。明明指天發誓要喜歡人家,娶人家的。結果有危險的時候他卻半點也沒有想起言醉歡,所幸言醉歡沒事。但是,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肯定還是要在家裏保護娘親和绫兒的。謝安瀾說得對,父親和大哥不在,娘和阿绫隻能依靠他了。
謝安瀾聽着他的話,思索了半晌才道:“所以,你就想通了?”
高小胖點頭,遲疑着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言而無信?”
謝安瀾忍不住低頭悶笑道:“想明白了就好,我還擔心萬一哪天人家言姑娘要成婚了,你帶着人去搶親呢。你那不叫承諾,你那叫自說自話一廂情願,明白麽?你也不必躲着言姑娘,人家以爲你早就想通了,合着你自己還糾結了大半年。”定遠侯夫婦當初生孩子的時候,肯定是把腦子全給了高裴和阿绫啊。這娃也是可憐,就不打擊他了。
“哦。”高小胖點了點頭,臉上帶着點松了口氣的神色。
謝安瀾道:“這事兒就不提了,不過以後…搞清楚了再開口,下次你要再對着一個姑娘說要娶人家,回頭又不娶了,可就未必能這麽容易作罷了。”
高小胖連連點頭,他不要自己去相姑娘了,還是等自己再多積累一點戰功之後,請母親給他相看一個好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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