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朝着睿王笑了笑,便走到了東陵的隊伍中,正好站在了柳浮雲和高裴旁邊。柳浮雲側首了看她,低聲道:“沒想到無衣公子真的會參加這次比武?”謝安瀾有些無奈的攤手,瞥了一眼不遠處坐着的睿王。柳浮雲了然,眼中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謝安瀾道:“浮雲公子會參加這樣的比武,倒也是讓我有些意外。”雖然上次柳浮雲說過他有比武的名額,但是謝安瀾并不太在意。因爲她并沒有感覺到柳浮雲有太高的參賽的意願。倒是沒想到,柳浮雲竟然真的會參加。
柳浮雲輕歎了口氣,倒是沒有說什麽。謝安瀾自然也不會多問,又側身去跟高裴說話。謝安瀾雖然跟高裴不算太熟悉,但是好歹也算是共事了将近一個月,相處的也算是愉快。而且她跟高绫兒高小胖關系都不錯,于情于禮也不可能冷待高裴。
“高将軍别來無恙?”
高裴微微點頭道:“多謝關心,在下很好。還沒恭喜無衣公子。”高裴說道,她指的自然是謝無衣拜了睿王爲師的事情。對于此事,高裴還是很贊同的。他覺得謝無衣雖然年輕,卻很有成爲武将的天賦。從前謝無衣對這個不太感興趣,現在他成了睿王的徒弟,早晚有一天是要上戰場的。
“多謝。”謝安瀾道,看高裴的神色,顯然和楚家的婚事并沒有讓他十分困擾。
謝安瀾側首朝着坐在昭平帝身後的權貴望過去,在靠近柳鹹和柳戚兄弟倆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個同樣穿着侯爵俯視的中年男子。那人雖然已經是不惑之年,看起來卻仿佛三十出頭的模樣。面容英俊,些微的皺眉無法掩蓋年輕時的俊朗英姿,反倒是平添了幾分儒雅雍容的氣度。隻是他此時的表情卻着實稱不上雍容,雙眉爲蹙,臉上的神色崩得有些緊,仿佛是在戒備着什麽一般。但是若說是爲了戒備刺客,保護昭平帝的安全,周圍的侍衛的壓力顯然更大一些,卻也沒有一個人如他那般如臨大敵。除非他知道有刺客要來。
謝安瀾有趣的挑了下眉,再仔細一看發現這人的目光一直在回避他的右前方,那裏坐着的正是...睿王。
謝安瀾若有所思的側首問身邊的柳浮雲,“那是景甯侯?”
柳浮雲循着她的目光望過去,點了點頭。景甯侯年紀雖然不小,但是因爲娶了柳家的女兒,如今算起來卻是柳浮雲的姐夫。不過景甯侯雖然娶了柳家的女兒,跟柳家的關系卻隻是一般并沒有太多的來往,所以柳浮雲對這位姐夫,甚至是那位早早嫁出去的異母長姐都不怎麽熟悉。想起前幾日景甯侯府的大小姐楚秋霜暗中派身邊的丫頭來求見他的事情,柳浮雲微微蹙眉看了旁邊的高裴一眼。
有趣。
謝安瀾心中暗道,景甯侯看起來似乎很害怕睿王。如果沒有做什麽虧心事,即便是安德郡主早逝也不關景甯侯的事情,作爲一個年紀輕輕就上過戰場立過戰功的男人,景甯侯不應該懼怕睿王才對。
就在謝安瀾胡思亂想的時候,已經有禮部的官員在高台上宣布比武開始了。最先的自然就是抽簽決定第一輪的比武對象。當抽簽的盒子送到自己跟前的時候,謝安瀾随意的從裏面摸出了一張紙條。打開一看上面寫着個數字,十五。”
柳浮雲也展開了自己的,他的上面寫着九,高裴的寫着十一。這張紙條不僅僅是決定了他們比武的對手是誰,同時也決定了上台的次序。總的來說三人的位次都不靠前,還可以多休息一陣子。比武并不要求所有的選手必須全場圍觀,隻要你該到場的時候到場就可以了,到時候如果不見人影,就會被當成主動認輸處理。所以謝安瀾跟柳浮雲和高裴打了聲招呼,便轉身離開了會場飛快的鑽進了人群裏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這一幕,坐在貴賓席上的宇文策等人自然也都看見了,宇文策笑道:“睿王的愛徒還真是信心十足啊。這次剛抽了簽就走了。”
睿王淡定地道:“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也沒有什麽用處。看來她的位置靠後,找個地方休息不比站在這裏浪費精力好得多。”
宇文策笑了一聲沒有反駁。話是這麽說,但是比賽當前除非是有十成的把握否則誰能那般淡定?多看看别人的比武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謝安瀾悠悠然的回到了與穆翎和蘇夢寒待的茶樓,茶樓裏此時又多了兩個人,陸離和百裏胤。
看到謝安瀾進來,百裏胤先就笑了起來,“先預祝謝公子旗開得勝?”
謝安瀾回禮道:“多謝。”
穆翎道:“别人都在那裏等着,你怎麽跑出來了?”
謝安瀾道:“我排在最後幾個,橫豎都能看比武我爲什麽不過來坐着看而非要在那裏站着看?”
蘇夢寒道:“隻怕在别人眼中,就變成睿王殿下的徒弟目中無人了吧?”
謝安瀾挑眉,道:“師父他老人家會擺平的,不用擔心。”她好歹也抱上了一個大腿,總不能一點兒好處都沒有吧。而且謝安瀾并不覺得自己提前離開有什麽問題,她并沒有破壞比武的規則不是麽?
陸離看着她,從袖中抽出了一張長長的紙箋遞過去道:“這是曾大人給的,胤安所有參加比武的人的資料。”謝安瀾接過來一看,胤安參加比武的人的身份是昨天傍晚才公布的。謝安瀾自然都是知道的,但是詳細的資料卻沒那麽容易找。畢竟那些都是胤安人。曾大人能這麽快就整理出如此周全的資料,确實是不容易了。
謝安瀾饒有興緻的盯着其中一個人,道:“原來這家夥真的是蒼三的雙胞胎弟弟啊,難怪長得那麽像。”隻是不知道爲什麽,那人似乎十分排斥别人将他和哥哥扯到一起。既然這樣,幹嘛不毀容呢,頂着那麽一張臉誰會猜不到他們的關系啊。
穆翎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又看向窗外遠處的胤安參加比武的隊伍,道:“那家夥?不是你的手下敗将麽?你關注他幹嘛?”
謝安瀾搖頭道:“我那天赢他,是用了點小計謀的。真的打起來的話,他應該不會比我弱。而且...這人出手狠辣,非常的陰毒,若是不小心,就算武功比他高的人說不定也要栽到他手裏。”
穆翎道:“胤安跟咱們不一樣,他們非常的講究血統和出身。所以宇文策的蒼龍營裏的人大都是胤安貴族出身,至少也應該是行伍出身,世代都是軍門中人。蒼龍營六個統領,也都是胤安一些小貴族家中的嫡子。當初宇文策剛剛掌握争權的時候這些人就投靠了宇文策,如今這些家族都已經發展成了胤安的比較有實力的家族。但是進了蒼龍營的人卻都一心隻效忠于宇文策。當年那些小家族将他們送進蒼龍營應該是想要讨好宇文策的意思,隻是沒想到這些人被宇文策培養出來,如今家族卻要依仗他們,而他們卻絕對忠誠于宇文策,于是,這些家族也就被死死的困在了宇文策的戰車上。如果再多給宇文策一些時間的話,他說不定真的能夠借此奪下胤安皇位。”
宇文策的身份是他登上皇位最大的阻礙,但是蒼龍營那些效忠他的人卻完全不将血統當成一回事。在他們眼中,宇文策就是他們的一切他們的神。而隻要給宇文策時間,他完全有能力将所以反對他的大貴族全部剔除掉換上自己的人,到時候誰還能阻止他的腳步?
穆翎繼續道:“所以這人應該就是蒼三所出的那個家族的嫡子。進了蒼龍營,名義上是不能再接管家族的。但是有宇文策撐腰,這些人在家中的話語前隻怕比起家主也不遑多讓。這人作爲蒼三的同胞弟弟,又是未來的家主,怎麽會容忍這樣的一個兄長存在。更何況,明明是一母同胞,卻被自己的親兄長壓得光芒黯淡,這人會瘋也不奇怪。”
謝安瀾點點頭,繼續低頭去看剩下的資料。外面的擂台上卻已經打了起來。
第一局商場的是一個身材高大見狀的胤安男子和一個修長消瘦的東陵青年。兩人也不多話,朝着對方一抱拳就直接動起手來。
能夠站到這個擂台上的自然都不會是平庸之輩,兩人一打起來就格外的激烈精彩。周圍圍觀的百姓也看的群情激動,紛紛喝彩。
謝安瀾淡定的坐在一邊看資料,隻是偶爾才擡頭看上兩眼。陸離對這些打鬥更是不敢興趣,連一眼都懶得往外看。他對怎麽赢的從來都不感興趣,他隻想知道最後是輸了還是赢了。
穆翎和百裏胤倒是興緻勃勃,兩人都是會些功夫但是平時又極少跟人動手的,難得遇到了這樣重大的比武自然是看的興緻勃勃了。
門外響起幾聲輕輕的敲門聲。
“什麽人?”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陸明從外面探了個頭進來。發現屋子裏坐了好幾個人都齊齊的望着他陸明也是微微一愣。謝安瀾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陸明,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二哥,何事?”
陸離開口問道。
陸明幹笑一聲,道:“父親也來了,方才好像看到四弟進來,讓我過來請四弟過去一趟。”陸明這話說得十分客氣,他雖然沒什麽能力但是卻知道什麽叫做審時度勢。既然已經知道了陸離如今已經今非昔比,自然也不會自讨苦吃去跟他對着幹。他隻是一個庶子而已,從小就在陸夫人和陸晖的壓力下長大,沒有那麽多的怨憤和驕傲。
“父親找我?”陸離挑眉,不解地道。
陸明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什麽事,大概是...許久沒有見到四弟,父親想念四弟了吧。”說這話,陸明也有些尴尬,他自己也知道這種理由實在是不太靠譜。但是父親吩咐他辦事,他總不能不辦。
陸離沉吟了一下,便點頭道:“也好,我跟你去見父親。”
謝安瀾有些擔心的看着陸離,陸離朝她淡淡一笑示意她不必擔心,便起身跟着陸明走了出去。
陸聞也在這個茶樓裏,雖然位置不如穆翎等人所在的地方好,但是廂房卻很大。一進去裏面吵吵嚷嚷的做了不少人。看到走進來的陸離,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聲音頓時都消失無蹤了。陸離掃了一眼,除了被關起來的陸夫人以外,陸家的三個兒子兒媳婦,女兒女婿都到了。還有一個讓陸離有些驚訝的人也在——陸聞的長女,平安侯府側妃陸蕙。不過陸蕙雖然在這裏,平安侯卻并不在。她畢竟隻是一個側妃而已,這種場合平安侯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陪她來的。
看到陸離,陸蕙眼底閃動了一下方才若無其事地笑道:“四弟來了,快來坐下說話吧。”
陸晖和李氏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陸暄看着陸離也有些冷冷的,顯然還記得自己的母親是因爲什麽被關起來的。倒是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坐在一邊,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陸離走過去看向陸聞,問道:“父親有什麽事?”
陸聞臉色微沉,道:“沒有事就不能找你了麽?”
陸離聞言,直接轉身要往外走去。
見狀,陸聞臉色立刻一沉,厲聲道:“你給我站住!”
陸離回頭看着陸聞,那眼神仿佛在說,有事就說,沒事我就走了。
陸聞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高:“你們先出去。”
聞言,衆人臉色都不由得變了變。陸晖更是不滿的道:“父親,我們......”
“我說出去!”陸聞冷聲道。
陸晖被吓了一跳,看着陸聞鐵青的臉隻好狠狠地瞪了陸離一眼起身走人了。
陸蕙臉色變了變,還是含笑退了出去。隻有隐藏在她衣袖中緊緊攥起的手知道她現在是個什麽心情。
房間裏很快就安靜了下來,隻剩下這對許久沒有見面的父子倆。陸離也不着急說話,隻是轉身走到距離陸聞遠一些的椅子前坐了下來。陸聞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一般,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聽說,你最近跟睿王府的人走得很近?”
陸離挑眉,饒有興緻地道:“聽說?不知父親是從哪兒聽說的?”
陸聞沉聲道:“這個你不用管。”
陸離淡淡道:“那麽,我跟誰走得近,也不需要你管。”
“我是你父親!”陸聞怒道。
陸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又如何?”
陸聞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是在努力的想要平息自己心中的怒氣。好半天才終于緩了過來,沉聲道:“我不管你是怎麽想的,又想要幹什麽。總之你給我離睿王府的遠人一些!”
陸離道:“誰告訴你我跟睿王府的人走得近了?”明面上,他唯一接觸過的跟睿王府有關系的人就是謝無衣。但是他跟謝無衣關系不錯整個京城都知道,但是謝無衣卻是最近才拜了睿王做師父的。除非,曾大人的身份暴露了?
陸聞道:“那個謝無衣,我不管你以前跟他什麽關系,現在他既然是睿王的徒弟,你就不能再跟他接觸了。你既然能得到陛下的看重和信任,我就不相信你不知道陛下對睿王是什麽看法。跟他走得近,你這是自讨苦吃。”
陸離漫不經心地道:“我知道了,多謝父親提醒。”
陸聞看着他這神色就知道他根本沒有将自己說的話當成一會兒,有這麽一個不聽話的兒子陸聞心中也是萬分憋悶。但是他當初錯待了陸離,陸離對陸家對他這個做父親的沒有半點感情,他如今就算說什麽陸離也是聽不進去的。
看着陸離俊雅的容顔,陸聞歎了口氣道:“離兒,我是爲了你好。你要記得,千萬不要跟睿王府的人接觸。”陸離問道:“父親從小就身在京城,可認識一個叫蘇绛雲的女人?”
陸聞一愣,臉色微變。這些微的變化雖然很小,雖然陸聞很快就收斂起來了,但是陸離依然捕捉到了眼底。道:“看來父親認識。”
陸聞有些不自在地道:“蘇绛雲...是睿王府的人,又是安...安德郡主身邊最得力的侍衛,爲父既然在京城裏,怎麽會不認識?”對他的話,陸離不置可否,隻是挑眉道:“哦,那蘇绛雲找青悅的麻煩。不知道父親是否知道是爲何?”
“青悅?”陸聞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陸離說得是誰。也跟着皺起了眉頭,“蘇绛雲找謝氏的麻煩?她不是已經失蹤了麽?”
“看來父親确實是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陸離道,“前幾天她讓人綁架了幾個人,要挾夫人去見她。想要對夫人不利。雖然最後沒有得逞,但是...蘇绛雲也還是逃走了。”
“你怎麽知道她就是蘇绛雲?”陸離道,“萬一是别人冒充的呢?”
陸離道:“自然是認識蘇绛雲的人,親自确認的。”
“認識蘇......”話說到一半,陸聞的臉色蓦地一白,怔怔的望着陸離。
陸離淡定的道:“父親想起什麽了嗎?”
陸聞道:“沒什麽,總之你記住,若是不想陛下猜忌與你,千萬不要再跟睿王府的人接觸了。”
陸離道:“看來父親找我來,就是爲了說這件事。既然如此,我記住了,兒子告退。”
陸聞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但是看着陸離的背影卻怎麽都說不出來,隻得頹然地在心中歎了口氣低下了頭。門口很快傳來了關門人,房間裏頓時寂靜無聲,跟顯得外面的喧鬧聲吵得人震耳欲聾。
陸聞一隻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隻手不停地把玩着自己腰間挂着的一塊玉佩,臉上的神色也越加的陰沉起來。良久方才一擡手抓起桌邊的茶杯狠狠地砸了下去,陸聞低聲怒吼着,“蘇绛雲!你這個賤人!你竟敢......”
陸離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聽到裏面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唇邊方才勾起了一抹極淡的笑意,舉步悠然朝着前面走去。
“陸離,你站住!”一個女聲從身後追了上來,陸離回頭看到陸荞急匆匆的從後面追了上來。陸離并不理會她,繼續往前走去。陸荞氣得跺腳,加快了腳步朝着陸離沖了過去卻在距離陸離還有幾步遠被一個黑衣女子擋住了去路。
“讓開!”陸荞氣急敗壞地道。
葉無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公子不想見你,這位夫人請回吧。”
“讓開!”
葉無情不理,陸荞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陸離在轉角處消失不見了蹤影。
“可惡!”
葉無情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唇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轉身也跟了上去。陸荞又氣又怒,正要轉身陸蕙已經走了過來,“二妹,怎麽了?”陸荞憤憤然道:“陸離也太目中無人了,我叫他他竟然理都不理直接就走了!”
陸蕙淡淡一笑道:“那有什麽辦法,如今他得勢咱們家卻連一個像樣的人才都沒有。就連母親,不也......”陸荞輕哼一聲道:“不就是一個六品小官麽?有什麽好得意的?等将來夫君一定會比他厲害的!到時候......”
看着陸荞咬牙切齒地模樣,陸蕙眼底閃過一絲輕視。心中暗道,就憑那個林青書?别說他的能力連陸離的一根手指都不如,就算他真的有本事将來飛黃騰達了,陸荞的日子到底怎麽樣還不好說呢。陸蕙在侯府多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林青書那種人,一看就是隻知道記仇不知道記恩的人,指望他隻會死得更快。
“好了二妹,既然四弟走了咱們也回去吧,看看父親到底跟四弟談的怎麽樣了。如果四弟肯回來的話,對咱們家也是一個好事。”陸蕙笑道。
陸荞嘟哝了一聲,“誰想要她回來。”卻還是被陸蕙拉着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