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陸公子怎麽看?”好一會兒,東方靖才開口問道。
陸離蹙眉道:“在下...對京城和蘇會首并不了解。”
東方靖挑眉,“哦?蘇若虛親自前去拜會,本王還以爲陸公子和他是至交呢。”
陸離搖頭道:“不過是之前在嘉州與流雲會當地分會的管事有了些誤會,所以蘇會首才上門前來問些情況罷了。”東方靖打量着陸離,心中自然沒有将他的話當真。蘇夢寒是什麽人他心裏清楚得很,如果隻是普通的誤會或者事情的話,蘇夢寒根本不可能去見陸離。
“陸公子覺得,蘇夢寒選擇此時回京會是什麽原因?”
陸離道:“或許是...商家出了什麽事?”
東方靖冷笑一聲道:“商家現在還能出什麽事?早在五年前商家的人除了蘇夢寒就已經死絕了。哦...蘇夢寒...商羽這個人如今世上已經沒有商羽這個人了。八年前商老家主已經将蘇夢寒逐出了商家,将他的名字從族譜上劃去了。不過也算是因禍得福,若不是因此,隻怕蘇夢寒也跟着商老大人一起沒命了。”
陸離凝眉問道:“商家到底是爲了什麽被......”
東方靖臉上掠起一絲嘲弄地笑意道:“爲什麽?商家的女兒十六歲入宮爲妃,可惜陛下眼中隻有一個柳貴妃。獨守空房雖然寂寞至少還能保得住性命,比起那些爲了争寵連命都沒有了的女子強多了。也不知該說這位娘娘命好還是不好,一次陛下與貴妃争吵後醉酒臨幸了她。幸運的是她懷孕了,不幸的是...不久之後柳貴妃也傳出了懷孕的消息。最後柳貴妃的孩子沒了,商娴妃的孩子也沒能保住。聽說娴妃的孩子是被柳貴妃讓人打掉的,商老大人自然要爲女兒讨個公道。但是陛下要護着,誰敢給他這個公道?最後不僅賠上了娴妃的命,連自己的命和商家也賠了進去。從那以後,朝中上下再也沒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數落柳貴妃了。陛下爲了柳貴妃,可是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可以不管不要的。”
陸離若有所思,“原來如此......”這些事情前世他後來倒是也聽說過一些,不過那時候蘇夢寒早就死了,商家自然也早就沒有了。自然也就沒有多少人關注當年商家老家主的死和商娴妃的事情了。即使是陸離了解的也不是那麽清楚,他不是一個喜歡回顧過往的人,更何況還是别人的過往,更不會知道自己還會有重生這樣詭異的際遇。
陸離一邊思索着,淡淡道:“既然是急匆匆的回去,或許...真的是與商家有關呢。就算改姓蘇,他依然還是商家的人不是麽?”
東方靖眼神微微眯起,似乎想起了什麽,卻沒有再說什麽。
他不想說話,陸離更不會主動開口。雖然這些日子東方靖表現的仿佛很倚重陸離的模樣,甚至連他身邊那位老者都沒有出現過。但是無奈陸離卻并不是剛剛才認識東方靖的,自然不會不知道其實東方靖暗地裏依然還是在防着他的。若是換一個尋常的這個年紀的年輕人,隻怕真要被東方靖的禮賢下士給感動了。但是陸離卻知道東方靖身邊有這麽個人,那老者是東方靖的父王身邊的幕僚,一直深的東方靖的信任。即便是前世,陸離後來居上憑借自己的本事壓過了那人,但是那人依然沒有失去東方靖的信任。甚至東方靖登基之後他還身居高位,女兒被冊封爲妃。
深夜,東方靖的隊伍在一處别院暫住歇腳。陸離沒問這園子的來曆,進入雍州到處都是達官顯貴,東方靖好歹是個親王,找個園子歇一晚上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的。
今夜無月,陸離獨自一人站在敞開的窗口,房間裏也沒有點燈,隻能看到一個幽暗的剪影。若是讓人乍然進來看到,隻怕要被吓一跳。
“真沒想到,陸公子竟然還是一個癡情人。”一個嬌柔的聲音在黑暗中想起,帶着幾分戲谑地笑意。
陸離側首,神色平靜地看向走廊下的柱子底下。一身紅衣的棠兒慵懶的靠在柱子上,笑容妩媚地望着窗口伫立的少年。夜幕中她美麗的容顔被隐去了大半,隻有一雙含笑的雙眸在幽暗的夜色中瑩瑩閃亮。陸離微微蹙眉道:“被發現了,你我都要完。”
棠兒不屑地輕哼一聲,道:“就憑那些酒囊飯袋?我一路過來可沒有驚動半個人呢。不過...東方靖的人都守在他的院子那邊,這邊倒也沒有幾個人。皇家的人...果然都是惜命的很啊。”
陸離垂眸道:“棠姑娘若是想要在皇宮裏活下來,最好也惜命一些。”
棠兒怔了怔,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道:“本姑娘聰明一世,怎麽會招惹了你這個煞星?可憐東方靖那個傻子,還将你當成随便就可以掌控的書呆子呢。”
“棠姑娘言重了,各取所需罷了。東方靖也沒那麽傻,他隻是讓你那麽以爲罷了。”陸離道:“棠姑娘想要珍藏在大内皇宮的赤血琉璃玉,理王殿下想要有個人能進入皇宮到皇帝陛下身邊去。”
棠兒偏着頭打量他,隻是夜色太濃,即便是目力驚人她也依然無法看清楚陸離的表情,“那麽...陸公子呢?你想要什麽?”
陸離不語,棠兒把玩着手指所有所思,“難道真如理王所言,陸公子隻是想要将你的夫人從中擇出來?不知爲何...我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呢。”如果隻是爲了陸離的妻子,完全可以随便找一個絕色美女交差。東陵地大物博,人口自然也衆多。棠兒雖然自負美貌,卻還沒有自大到認爲自己是無可取代的。東方靖不知道她的身份底細,但是這個陸離卻是明顯知道的。隻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兒知道自己的底細的。若不是因爲這個,她也不可能答應陸離跟理王入京。
“做交易的是棠姑娘和理王殿下,在下不過是作陪而已。”
“哦?”棠兒挑眉,似笑非笑地望着陸離。
陸離擡眼,眼神淡定無波。
知道在陸離這裏問不出什麽東西,棠兒有些無趣的撇了撇嘴角。眼珠一轉立刻有了新的話題,“陸公子,理王殿下說陸夫人可是個絕代美人兒呢。難道...她真的比棠兒更加美麗動人麽?”輕柔的聲音帶着點低啞而誘人的味道,一雙美眸也在瞬間柔媚的猶如春水。
陸離卻似乎并不受她影響,擡起頭來就這遠處昏暗的光認真打量了她兩眼,點頭道:“若隻論容貌,她确實勝你兩分。”
“唰!”棠兒手中的帕子撕出了一條口子,棠兒瞪着陸離咬牙切齒地道:“陸公子!難道你夫人沒有告訴過你,不能當着一個女人的面稱贊另一個女人麽?”
謝安瀾确實這麽說過,但是陸離沒當回事。隻是認爲是謝安瀾自己小氣不服輸而已。現在看來,原來全天下的女人都是一個樣子的。陸離淡定地道:“難道要我承認棠姑娘是天下第一美人?您自己信麽?”
“......”這種男人!棠兒頓時對陸夫人産生了深深地同情,她都可以想象得出那位美人兒過的是什麽日子了。所以說她完全沒有必要嫉妒這個比她美麗的女人,長得再美眼瞎有什麽用?
“等到了上雍,有機會我一定上門拜訪陸夫人。”棠兒道,教教她怎麽修理男人。免得一代紅顔早早地被這個男人氣死了。
陸離上下打量了棠兒片刻,方才微微點頭道:“想必夫人也會高興見到棠姑娘的。”
“呵呵。”哪個蠢女人會高興見到丈夫帶着一個美女回家?
“......”謝安瀾那女人就是喜歡長得漂亮但是又沒有她漂亮,聰明,會打,但是又打不過她的女人。
棠兒撇撇嘴,深覺跟這個混蛋聊天不如去糊弄東方靖,輕哼一聲高傲地一仰頭走了。
看着她的聲音消失在暗黑中,陸英才從房間裏面走了出來,站到了陸離身後。
陸英微微蹙眉有些擔心地道:“四爺,這個女人好像不很不簡單。”
陸離微微點頭,道:“确實,雍西綠林第一龍塞山七星寨五當家,怎麽會是簡單的人?”
“啊?”陸英大驚,雍西七星寨是正經的土匪山賊出身,但是因爲龍塞山位于雍州和甘州利州的交接處,地勢險要算是個三不管的地帶,因此這地方竟然幾十年如一日的生存了下來。而且七星寨的山賊号稱是劫富濟貧,在當地的口碑也不差,還做過一些在尋常百姓看來是行俠仗義的事情。在雍州名聲倒是不小。陸英也是土生土長的雍州人,自然是聽說過這個名号的。隻是絕對想不到,這七星寨的五當家竟然會試一個絕色美人兒。最重要的是...這個美人兒,他們好像是在青樓裏找到的吧?
陸離淡淡道:“七星寨的大當家兩年前中了劇毒,一直靠藥拖着。需要宮中珍藏的赤血琉璃玉救命。我們前幾天去的那家青樓就是七星寨的人開來收集消息的。不過,赤血琉璃玉雖然在宮中,卻不是那麽容易找到的。”
陸英看向陸離的眼神已經不是震驚能夠形容了,他隻想扒開他的腦袋看看,這個人到底還知道多少秘密。
“四爺,那家樓子......”
“現在是我們的了。”陸離接口道。
“七星寨的人好大方。”四爺隻告訴棠姑娘赤血琉璃玉在宮裏,這位姑娘就直接将一個青樓送人了。
陸離側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我還告訴了她可以拖延毒發的藥方。明天你留下,把那家青樓處理掉。”
“唉?”陸英一怔,“四爺你不是要那家青樓......”
陸離冷聲道:“七星寨在雍西勢力極大,留下來到底是我的還是依然是七星寨的還不好說。我豈會用别人用過的東西?”從衣袖中抽出一封信函遞給陸英,道:“明天我們離開之後,你暫時不必回京,先去将我交代的事情辦妥。若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帶着這封信去找七星寨的人。”
陸英雙手接過信函應道:“是,四爺。”
又有些擔心地道:“但是,四爺您的安危......”
陸離擺擺手,“這一路回京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了。至于人手...再看吧。”人手不足實在是一個讓人覺得難以忍受的問題。之前陸離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先冒險收服七星寨爲自己所用。可惜一來時間不夠,二來實力不夠。七星寨在雍西盤踞幾十年,勢力根深蒂固不說。高手也不再少數,并不是随便什麽人憑着一張嘴就能夠讓他們折服的。
如果謝安瀾知道陸離此時的苦惱,必定會幸災樂禍的嘲笑:這明顯是王霸之氣不夠啊。
回到上雍皇城,東方靖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入宮去見皇帝陛下。至于陸離,并沒有跟着他們一起入城。雖然東方靖認可陸離的才智,但是他對陸離的感官并不好,若不是現在手中沒人他根本就不會拉攏陸離。而陸離明年是要參加科舉的,這種時候自然不宜與王府走得太近了。至于将來如何,還要看陸離明年的會試成績再定。一個名列前茅的官場新秀和一個名落孫山的人,即便同樣是做幕僚也是完全不一樣的。若是陸離根本志大才疏,連個會試都考不上的話,東方靖就打算舍棄他了。
陸離并沒有去謝安瀾暫住的院子,而是去了隔了兩條街的另一處宅子。同樣是個兩進的院子,比起之前謝安瀾租的甚至還稍有些不如。不過京城的房價不菲,絕大多數剛剛入朝爲官家裏又沒有什麽背景的官員都是住在外城的。這所宅子雖然很一般,但是在陸離升到四品官之前住着都不算有失身份。
上前去輕輕叩門,不一會兒裏面就有人來開門了。開門的老元看到站在門口的陸離頓時大喜,連忙将門全部拉開笑道:“四少爺,你可算到了。少夫人都有些着急了。”
“着急?”陸離的語氣有些怪異,謝安瀾會爲他着急?
老元理所當然地點頭道:“是啊,夫人說四少爺你手無縛雞之力,萬一遇到個什麽...陸英怎麽沒跟着四少爺回來?”
陸離擡步往裏走,一邊回道:“他還有事,還要一些日子。”
老元連連點頭,也不再多問。他并不懂太多外面的事情,在陸家也隻是個趕車的罷了。四少爺看重他帶着他來了京城,以後還要将他的家小都接過來,他安安分分爲四少爺辦事就是了。
剛走進内院,就聽到裏面傳來歡快的笑容,還有謝嘯月嗚嗚地叫聲。陸離腳下頓了一下,原本微鎖的眉頭也稍稍舒展開來。
院子裏,謝安瀾正抱着一個女孩兒,手裏翻着一本書冊,一邊看書一邊說笑。謝嘯月在一邊跑來跑去,時不時嗚嗷叫幾聲想要博得注意力。芸蘿坐在不遠處,身邊放着一個針線籃子,手裏正熟練的縫制着衣裳。
謝安瀾和謝嘯月最先發現陸離地到來,謝安瀾回頭看他,笑道:“你回來了?”
“嗚嗚。”
“四少爺回來了!”芸蘿也是滿臉歡喜,連忙将針線收起來笑道:“奴婢去讓人給四少爺準備些吃食。”說這便歡快地跑了。
坐在謝安瀾懷中的西西警惕地看了陸離一眼,小手不由得抓住了謝安瀾的衣襟往她懷裏縮了縮。
陸離點了下頭,再看向西西的時候眉頭再一次微微皺起。
眼看着西西都要被陸四少看哭了,謝安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摸摸懷裏孩子微涼的小臉柔聲道:“西西,來,這是陸...叔叔。不怕啊,他是好人。”說出如此違心的話,謝安瀾心中對全天下的好人産生了深深地負罪感。
西西眨巴了一下眼睛,望着陸離眼中少了幾分懼怕,不過還是有些緊張。這些日子的相處西西對謝安瀾十分的信任,隻有謝安瀾說是好人,他才會願意讓人接近。
陸離皺眉打量着謝安瀾懷中的孩子,謝安瀾涼涼地提醒,“麻煩眼神收一收,你吓到西西了。”
陸離不再看西西,而是轉向謝安瀾,“西西?他是男孩子?”
“咦?這你也能看得出來?”謝安瀾驚訝,“這麽多天了,芸蘿都沒看出來。
陸離道:“眼神。男孩和女孩是不一樣的。”
謝安瀾聳聳肩,“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麽小的孩子要讓人僞裝到眼神怎麽可能?而且她也怕把這孩子真的整成性别錯亂了啊。
“怎麽回事?”陸離問道。
謝安瀾看看四周,示意他換個地方說話。陸離點點頭,起身往書房走去。
陸離喝着芸蘿送上來的湯,聽着謝安瀾講完事情的經過,一雙清俊的眉鎖得更緊了。
謝安瀾将西西交給芸蘿帶下去休息,看着沉默地陸離問道:“你有什麽話要說?”
“我知道了。”陸離道。
謝安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這個?”
陸離淡淡道:“你都将人帶回來了,還想讓我說什麽?帶他回來之前你怎麽不想想要怎麽辦?”
謝安瀾道:“不帶回來難道我能将一個五六歲的孩子扔在荒郊野外?我想不管他是什麽身份,大概也都很危險。看起來爹娘不是不在了就是不在意吧?過段時間将他送到遠一點的地方,找個尋常人家收養吧。”
陸離道:“這孩子已經五六歲了,不是五六個月,而且看起來還很聰明。你确定他願意當個尋常人過一輩子?”
謝安瀾蹙眉,“命比較重要吧?不管他想不想他現在隻有五歲,能做得了什麽?若是将他送回去,隻怕也活不了多久。你...是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即使是作爲一個重生者,這貨知道的也有點多啊。前世這個時候陸小四還在泉州苦苦掙紮吧?
陸離道:“你離開安明的當天,蘇夢寒也離開了安明府回到了上雍。”
“這孩子...跟蘇夢寒有關?”謝安瀾凝眉思索,“不對,追殺西西的人是宮裏出來的,蘇夢寒八年前就被逐出了商家去了安明府蘇家。商家...商娴妃、大内禁衛...難道西西?!”
陸離不語,謝安瀾長長的吐了口氣,“一出門就撿了一個...皇子啊這是。”
陸離道:“你想得太多了,陛下不承認他就什麽都不是。”
“什麽意思?”
陸離道:“如果這孩子真的是商妃的兒子,你覺得當年商家将這孩子帶出宮瞞得過陛下麽?就算是柳貴妃,想要調動大内禁衛也不可能不經過陛下。陛下放棄這個孩子了。”
謝安瀾不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皇帝陛下好像沒有别的子嗣吧?”
陸離嗤笑一聲,“不是所有的皇帝都那麽在乎子嗣,陛下身體沒有問題,他若是非要子嗣不可就算柳貴妃鬧得再厲害,宮裏現在也不可能沒有公主皇子。”
“這是真愛啊。”謝安瀾托着下巴贊歎道。
陸離無語,其實他也不太明白皇帝對柳貴妃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從來沒有明白過。
陸離繼續道:“最大的可能是,柳貴妃又懷孕了。而且确定是個皇子。”
“爲了還未出生的可能謀殺已經存在的事實?”謝安瀾道。
陸離不以爲然,“如果柳貴妃以肚子裏的孩子做要挾呢?愛妃和愛妃的兒子,一個從未見過的兒子,在陛下的眼中誰更重要?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這個孩子被暴露出來的時間,有點微妙啊。”謝安瀾點頭贊同,确實有點微妙。柳貴妃懷孕,就爆出還有一個皇子存在。以柳貴妃的脾氣怎麽能容忍這個孩子的存在?若是平時皇帝說不定安撫安撫柳貴妃就糊弄過去了,但是現在懷着皇子的柳貴妃顯然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了啊。
若是柳貴妃弄死了西西,然後自己的孩子再一次沒有了...已經年過四十,接連失去兩個孩子的柳貴妃會怎麽樣?這當真是不好說。當然,如果皇帝因爲這事兒厭棄了柳貴妃,那就更好了。
謝安瀾歎氣,果然是撿了一個小麻煩。
“現在你打算怎麽辦?”謝安瀾問道。
陸離道:“還回去,自然有人操心。”
“還?還給誰?”
“蘇夢寒。”陸離淡然道:“沒記錯的話,他是這孩子的親舅舅。”
“......”
東陵皇宮裏,後宮深處一座宮殿氣勢宏偉,金碧輝煌。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宛若仙境。與之相對的,本應是宮中最尊貴的女人皇後所居的鳳儀宮竟黯然失色。這邊是當今天子爲寵妃所修建的鳳台宮。宮苑深處,已經年過四十的柳貴妃慵懶的倚坐在放着山水缂絲算軟枕的軟榻上,美麗的容顔保養的看不出半點皺紋。
柳貴妃穿着一身黃色繡着鳳紋的織金長袍,烏黑的發絲高高的挽起,發間簪着一支九尾鳳钗。她一手撐着額頭斜倚在軟榻上,鳳钗上的流蘇垂在耳邊,輕輕搖曳着讓這華麗雍容的裝扮多了幾分别緻的風情。一個宮女正輕柔地爲她捏着肩膀,柳貴妃微閉着眼眸仿佛正在小憩。
這便是當今天子獨寵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當朝唯一的貴妃,柳氏。而是多年的獨寵和養尊處優,她身上早已經沒有了家世低微所帶來的那種謹慎謙卑的模樣,即便是閉着眼睛也跟人一種高高在上的矜貴之感。
“娘娘。”一個内侍快步進來,腳下卻十分輕柔仿佛怕驚到了貴妃一般。
柳貴妃微微擡頭,慢慢睜開了雙眼。一隻手輕輕在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輕撫着,淡淡問道:“如何?”
内侍小心地道:“回娘娘,今天的皇後娘娘千秋,陛下說...今天就不過來看娘娘了。今晚在鳳儀宮歇了。”
柳貴妃眼眸一利,扶着宮女的手坐起身來,咬牙冷聲道:“陛下還在跟我置氣?”
内侍臉色微變,連忙賠笑道:“娘娘息怒,陛下愛重娘娘還來不及呢,怎麽會跟娘娘...隻是,今兒畢竟是皇後娘娘的千秋,陛下若是不去...明兒早朝那些人隻怕又要說娘娘的不是了。陛下這也是爲了娘娘不是?”
柳貴妃輕哼一聲道:“本宮被他們罵了這麽多年,豈會怕他們?什麽爲了我好,陛下分明是在生氣我出手對付那個小兔崽子!”
想起這件事,柳貴妃就覺得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洩。姓商的那個賤人勾引陛下還有了孽種不說,她們明明是一起懷孕的,她的兒子死了那個賤人的兒子卻活了下來,陛下明明知道,還隐瞞了她這麽多年!如果不是這次碰巧消息傳到了柳家,說不定過幾年那小兔崽子就要被陛下接回宮中封爲太子了!
“娘娘息怒!”滿殿的宮女内侍吓得臉色發白,跪了一地。
“娘娘保重啊,你還有小皇子呢,千萬不能動怒。”身邊的貼身宮女連忙勸道。
柳貴妃身手撫上自己的腹部,到底還是忍了下來。厭煩地掃了一眼那内侍,冷聲道:“你下去吧!”
“是,老奴告退。”
等到那内侍出去,柳貴妃方才問道:“銀葉,柳家那邊,還是沒有那個小兔崽子的下落?”
叫銀葉的宮女低聲道:“回娘娘,還沒有。派去追殺那...的人都死了。”這也是陛下生氣的原因之一,宮中侍衛副統領被人殺死在宮外了。還不能大張旗鼓的追查兇手。朝臣問起來要他怎麽說?因爲貴妃要追殺流落在外的皇子,所以才被人殺了的?這話一說出去,隻怕原本還在忍耐着的朝臣都要瘋了。
柳貴妃臉色有些冰冷,“真是廢物!傳信給我大哥,一定要找到那個小兔崽子!我的孩兒死了,他憑什麽能活着?”
銀葉連忙應道:“是,娘娘放心便是。娘娘想要辦的事情,誰敢不盡力?”
柳貴妃神色稍緩,微微歎了口氣道:“柳家那些人...包括我那個大哥都是沒用的。若是他們有浮雲半分的懂事,我哪裏會這般煩心?”
銀葉一遍替柳貴妃捏着肩膀,一邊笑道:“十三公子卻是人中龍鳳,将來一定能将柳家發揚光大的。”
提起這個侄兒,柳貴妃心情倒是更好了幾分,“可惜浮雲不在京城,當初這事兒若是交給他去做,斷不會出這樣的纰漏。這孩子生得好,有聰明懂事,柳家能有這樣一個後輩我也放心了。對了,理王已經回來了,浮雲已經也快到京城了吧?”
銀葉盤算了一下,點頭道:“十三公子這兩天也該到了。陛下說十三公子這次立了大功,一回來就要提拔他了呢。恭喜娘娘。”
柳貴妃唇邊掀起一抹笑意,“很好,這孩子今年也二十了,可惜婚事一直拖着。你看沈家那丫頭怎麽樣?”
沈家?銀葉道:“娘娘說得是沈家嫡長女含雙小姐?聽說是個一等一的大美人兒呢。才華也是極好的,沈家是世代爲官,倒也配得上十三公子。不過......”柳貴妃微微眯眼,“不過什麽?”
銀葉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不過聽說...沈小姐心儀穆家大公子穆翎。”
“穆家?”柳貴妃臉色一冷,“不過是個商戶罷了,本宮看沈含雙那雙眼睛着實長得不怎麽樣!十三那孩子才華橫溢,将來平步青雲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在沈含雙看來,竟然還不如穆翎麽?”
銀葉不敢說話,其實這種事情又哪裏是誰比誰更優秀就能決定的?更何況,若真說起來,穆家大公子其實未必就真比柳家公子差。隻不過一個是官家侯門,一個是商戶罷了。
“娘娘說得是。”
柳貴妃也不在意,隻是道:“回頭問問浮雲的意思。若是他看不上那丫頭就罷了,若是他也喜歡,本宮便親自爲他們賜婚。難不成沈家還敢看不起我們柳家不成?”
銀葉笑道:“沈家哪裏有那個膽子,十三公子平時不愛在外面走動,那沈家小姐想必也是沒見過咱們家公子才會目光短淺看上那穆翎的。”
“說得也是。說起來...這個穆翎,還有穆家那老頭子還真是有些礙眼。聽說二妹又回家去哭訴了?”
銀葉點頭稱是。
柳貴妃嗤笑一聲,“一大把年紀了還被一個毛頭小子逼得手忙腳亂,這麽多年依然沒有半點長進。”
銀葉正要搭話,殿門口一個内侍捧着個盒子進來,“啓禀娘娘,陛下說今兒得了個寶貝,特意送來與娘娘把玩。”
柳貴妃眼中閃過一絲歡喜,但是很快又壓了一下,有些恹恹地擺擺手道:“銀葉,先收起來吧。”又對那内侍道:“替我謝過陛下。”内侍自然也知道這兩天陛下和娘娘的關系有些僵硬,今天陛下又去了皇後宮中。若是平時還罷了,如今這個時候陛下去皇後宮中就是讓娘娘沒臉,貴妃娘娘隻怕還在生氣了。也不敢多說,恭敬地行了禮便告辭了。
銀葉捧着錦盒走到柳貴妃身邊,柳貴妃揮揮手道:“先拿下去吧。”
銀葉笑道:“陛下還記着娘娘呢,娘娘真的不打開看看麽?”
柳貴妃輕哼一聲,“能有什麽好東西?不過是随便從庫房挑了一見東西哄我罷了。”
銀葉道:“陛下送給娘娘的,哪一件不是稀世珍寶?”
想起往日的濃情蜜意,柳貴妃到底還是有些狠不下心來,點點頭道:“算了,拿過來看看吧。”
“是。”
銀葉将錦盒送到柳貴妃跟前,并不大的一個盒子柳貴妃單手就接住了。打來盒子,上面還蓋着一層厚厚的錦帕。柳貴妃挑了挑秀眉,下一刻就放聲尖叫起來同時将錦盒抛了出去。
一個帶着血迹的東西從錦盒裏滾了出來落到了地上,殿中的宮女們也忍不住驚叫起來。
柳貴妃吓得臉色發白,淡淡的血腥味在她鼻息間彌漫,胃裏一陣翻騰,一扭頭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娘娘?!娘娘!快傳禦醫!”大殿裏一片慌亂。
地上,距離錦盒不遠處一截帶着血的東西滾落在地上。這顯然是被人處理過了,血迹并不算多,甚至已經凝固了。所以也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什麽,這分明是一個人小手指第一節到第二節之間的手指。看那模樣像是個男子的手指。
“娘娘,你怎麽樣了?”銀葉扶着柳貴妃焦急地問道。
吐過之後柳貴妃倒是鎮定了下來,靠着身後的軟榻咬牙道:“快,給本宮将...那個盒子拿過來!”
“是!”
錦盒被撿了回來,銀葉仔細檢查過之後從中抽出了一塊綢緞。隻見綢緞背面不知用什麽東西寫了兩行小子。
令侄遺落之物,原物奉還。
“浮雲?!”柳貴妃震驚地看向地上那一截斷指,失聲叫道,“那...那是浮雲的...浮雲怎麽了?!”
柳貴妃自己沒有孩子,對于柳浮雲這個聰慧的侄兒十分疼愛。柳浮雲小時候每隔一段時間總是要被柳貴妃接進宮中小住一段時間,突然看到這一行字,柳貴妃怎麽能受得了?心疼地直叫着柳浮雲的名字,一口氣喘不過來竟生生地氣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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