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垂眸,淡淡道:“你先去吧,我立刻就過去。”
“是,少夫人。”
等到傳話的丫頭走遠,謝安瀾清豔的容顔才漸漸冷了下來。站起身來冷哼一聲道:“當真是稍微好一點就想要作妖了。”
芸蘿也有些不高興,郁悶地道:“明明是四少爺惹得夫人老爺不高興,夫人怎麽盡逮着少夫人折騰啊。”
謝安瀾嗤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道:“自然是因爲她折騰不成陸離麽。”男女有别,就算是母子也不好過多的相處。陸離又是個狡猾的,陸夫人想要折騰她除了唆使陸老爺,還真的沒有多少别的辦法。但是想要折騰兒媳婦就容易多了。這世道,幾乎是默認了婆婆可以光明正大的折騰兒媳婦。
“她最好真的有事兒。”謝安瀾沉聲道,她的脾氣真的不太好。
換了身衣服帶着芸蘿再次進了明蘭院,陸夫人坐在花廳裏喝茶,臉上還有些蒼白消瘦。這病了一場雖然不是大病,卻多少還是有些消耗的。見謝安瀾進來,陸夫人含笑道:“老四媳婦來了,快進來坐吧。”謝安瀾卻明顯從她眼中看到了一絲得意。
謝安瀾側首,陸夫人下首坐着前些前些日子才從陸家不歡而散的李夫人,另一邊坐着的是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大少夫人微垂着眼眸看不出什麽,二少夫人眼底卻帶着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謝安瀾也不客氣,微微福身便走到一邊坐了下來,問道:“不知母親喚我前來,可有什麽吩咐?”
陸夫人淡淡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你跟離兒成婚已經兩年多了,離兒身邊除了你也沒有什麽人。上次我說離兒身邊該添人了,你拒了。但是…你也是讀書人家的姑娘,三從四德,七出之條是什麽,想來不用我提醒你。女子善妒,是萬萬要不得的。你既然是離兒的妻子,爲他開枝散葉就是分内之事。已經兩年了,你肚子也沒個動靜,我便替離兒做主納幾房妾室。你可有什麽話說?”
謝安瀾沉默了片刻,問道:“我若是拒絕……”
陸夫人唇邊勾起一抹淡定卻冷漠的笑容,“那我就隻好向親家公請教一下謝家姑娘的教養了。違逆嫡母,無子善妒,就是你做人妻子的本分?”
謝安瀾聳聳肩,不怎麽誠心地道:“那麽請問,母親想要将哪個丫頭賜給夫君。一會兒我直接帶回去就是了。”
坐在陸夫人下首的李夫人臉色有些難看,陸夫人道:“那些粗苯丫頭怎麽配得上離兒這個泉州才子。我選的是李家的千金婉婉,你前些日子也見過。”
謝安瀾看向李夫人,面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李夫人前些日子兩番被謝安瀾弄得沒臉,此時自然是得意。有些傲然地道:“雖然婉婉是咱們李家的小姐,但是既然她仰慕陸四公子的才華,咱們也不好多說什麽。這丫頭被我們驕縱壞了,以後進了門還請四少夫人多多包涵。”
謝安瀾漫不經心地把玩着腰間的玉佩,一邊悠悠道:“李小姐啊,母親,李小姐被夫君親口指爲品行不端,縱然母親是一片好意,但是将這樣的女子賜給夫君……”
“四少夫人!”李夫人大怒,指着謝安瀾一時說不出話來。
陸夫人沒好氣地道:“胡說八道什麽?李夫人已經跟我解釋過了,那日不過是李小姐受了驚吓,一時失了神志罷了。”
謝安瀾嗤笑,上上下下地将李夫人打量了一遍,方才悠悠道:“這得失神到什麽地步才能撕了自己的衣裳說是男人撕的啊。也罷,不過一個妾而已,那就勞煩李夫人将她的賣身契送到芳草院來,也不用等夫君回來了,選個日子将人送過來就是了。”
“什麽?!”李夫人又驚又怒,臉色也跟着變得鐵青。怒視着陸夫人道:“陸夫人,這就是你陸家的誠意?”
陸夫人皺眉,道:“老四媳婦,你這是什麽話?婉婉是李家的小姐,什麽賣身契?你當李家是什麽?”
謝安瀾無辜地睜大了眼睛,道:“李家不是想要将姑娘送給夫君做通房麽?沒有賣身契,算什麽通房?”
二少夫人掩唇笑道:“四弟妹,你隻怕聽岔了吧?母親說得是,納了李小姐給四弟做側室呢。”
謝安瀾看了她一眼,正色道:“這話,二嫂還是少說的好。夫君不過一個秀才,半點官職沒有。年紀更是連弱冠都不及,哪來的本事納側室?”
雖然也有人家說妻妾成群,實則這世道除了皇家和宗室,還真沒幾個人敢妻妾成群的。就是朝中一品大臣,按規矩能納的側室也隻有兩名。剩下的也能叫妾,不過卻是侍妾通房之流。說到底還是丫頭。
古禮“卿大夫一妻二妾”,“庶人一夫一婦,年過四十無子方得納妾,違者撻四十,徒一年。”。至于那些所謂的妾,絕大多數隻能是通房,身份上依然是丫頭。古人說,“妾通買賣”,能買賣的自然隻能是丫頭出身的通房而不是良家出身的側室女子。
那些富貴人家叫着什麽側室偏房的,不過是民不告官不咎罷了。側室雖然身份卑微,卻也是有正式的納妾文書的,而陸離少年現在,顯然沒有這個資格。
聽完謝安瀾的話,衆人都是一愣,民間沒那麽多講究,竟然連陸夫人這個官家小姐都忘了這種事情。
李夫人很有些惱怒,“四少夫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謝安瀾同情地看着她,“連什麽意思都不懂麽?我建議夫人還是回去請人将東陵律法讀幾遍給你聽吧。非是我善妒不能容人,李夫人若是堅持要将李小姐送來陸府,就勞煩你準備好賣身文書。畢竟…知法犯法這種事情,陸家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做的。”
陸夫人大約是忘了,但是李夫人卻是真的不知道這個規矩。哪裏肯相信謝安瀾的話,咬牙道:“陸夫人,你怎麽說?”
陸夫人也不着急,溫和地道:“這個麽…也不是什麽難事。離兒是個有本事的,将來入朝爲官隻是早晚的事情,既然李小姐對離兒也很是傾慕,何不暫且委屈一些日子呢。”陸夫人的意思很簡單,李婉婉一定要擡進來。就暫時按照謝安瀾所說的做個侍妾通房,等到陸離考中進士,立刻就可以擡爲側室。至于陸離萬一考不上進士怎麽辦?陸夫人表示不關她的事。
謝安瀾偏着頭笑容可掬地望着陸夫人道:“我想起來了,大哥院裏仿佛就有一位側室?”陸夫人爲了兒子也算是費勁了心思了,先是娶了官家小姐做嫡妻,又不停地想要弄一些家境殷實的人家的女子做妾,生怕兒子錢不夠花。
陸夫人冷聲道:“你胡說什麽?不過是幾個長輩賜下的侍妾罷了。你有心思管你這些,還不如多花些心思在離兒身上。”
謝安瀾笑道:“母親說笑了,兒媳可不敢管大哥院裏的事情。那麽…李夫人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将李小姐送過來呢?我好讓人給她收拾屋子啊。對了,這規矩隻怕還要先派個人去教一教才行。”
李夫人道:“多謝四少夫人關心,我們婉婉規矩好着呢。”
謝安瀾掩唇道:“李夫人說笑了,這做小姐做嫡妻的規矩,跟做丫頭的規矩哪兒能一樣呢?還是說…李家一直就是照着通房丫頭的規矩教養李小姐的,那敢情好,我這個人啊…最讨厭不懂規矩的丫頭了。”
李夫人氣得臉色發白,手指頭都在發抖。狠狠地瞪着謝安瀾半晌,連告辭一聲都沒有隻是對着陸夫人冷笑了一聲直接起身拂袖而去了。
花廳裏一片寂靜,謝安瀾端坐在椅子裏,纖細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眼眸微垂幽美娴靜的宛若一副仕女圖。
陸夫人目光冰冷地盯着謝安瀾,對方卻仿佛絲毫感覺不到她的蘊滿了怒意的視線一般,依然故我。
“弟妹。”二少夫人以手掩唇,低喚了一聲提醒她看陸夫人的臉色。
謝安瀾卻擡頭看向二少夫人,面帶不解地道:“二嫂,有事麽?”
二少夫人飛快地看了陸夫人一眼,輕咳一聲幹笑道:“沒…沒事。”
“沒事就好。”謝安瀾點點頭,一臉關切地道。
如果她此時在喝茶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噴這個女人一臉!二少夫人心中忿忿地想着。
陸夫人終于有些忍不住了,冷聲道:“謝安瀾!”
“母親。”謝安瀾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應道。陸夫人氣得喘息都有些不勻了,手指有些顫抖地指着謝安瀾道:“你好大的膽子……”謝安瀾挑眉,有些詫異地道:“母親這話何解?不知…兒媳做了什麽讓母親如此動怒的事情?”
陸夫人冷哼一聲,道:“你不必在此跟我裝模作樣。李婉婉是我替老四挑的人,你也敢如此胡鬧。還有沒有将我這個嫡母放在眼裏?我确實不是老四的生母,但是你給我記着,就算老四的親娘還活着,我跟前也沒有她說話的份兒!”
謝安瀾擡頭平靜地與陸夫人對視,良久方才悠悠道:“母親所言甚是,您是夫君的嫡母,想要做什麽自然是誰都攔不住,也不敢攔的。莫說母親隻是想要給夫君尋一個人侍候,就是您給十個八個,兒媳也隻能帶回去,橫豎這錢也不是芳草院出的麽。隻是,夫君鄉試在即,人也不在家,母親卻非要給他納什麽側室。夫君身份低微沒那個福氣,更何況…大哥還是您親生的呢,就算母親疼愛我們四少爺,也不能對大哥厚此薄彼啊。隻要母親給大哥也納一房側室,那個李婉婉,兒媳就做主收下了。”
“放肆!”陸夫人怒道:“你大哥大嫂房裏的事,也是你做弟媳的能随便插嘴的?”
謝安瀾輕呵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便罷了。母親,大哥和夫君可還在鄉試的路上呢,咱們做女眷的還是有空都念幾卷經書,多替他們積點德,少做那些勾心鬥角的陰損事情才好。您說…是不是?”
陸夫人臉色一變,指着謝安瀾連聲道:“你…你…”
大少夫人臉色也不好看,連忙上前扶着陸夫人替她順氣,一邊對謝安瀾斥道:“弟妹,你太放肆了,看你将母親氣得!”
謝安瀾淡然,“大嫂說話仔細些,我怎麽氣着母親了?替夫君和大哥積福有什麽不對的?”
陸夫人好半天才終于緩過氣來,恨恨地瞪着謝安瀾卻半晌也說不出話來。謝安瀾方才的話,聽進陸夫人的耳中卻覺得多了幾分威脅之意。想起這些日子變得狡詐無比的陸離,再想想陸晖。雖然她在兒子身邊安排了不少人,卻依然覺得論陰謀詭計兒子隻怕不是陸離那個混賬小子的對手,萬一……
隻看陸夫人的神色謝安瀾就知道她想多了,倒也懶得去辯駁什麽。如果陸晖當真不長眼鄉試期間還去招惹陸離的話,以陸離的脾氣隻怕當真不會讓他好過。
看看陸夫人沒什麽話要說,謝安瀾起身毯了毯衣擺輕聲笑道:“看來母親沒什麽别的訓示了,那兒媳就先告退了。母親這些日子罰兒媳抄寫的經書還沒寫完呢,過兩日還要赴曹少夫人的約,就不多留了。還請母親保重身體。”
說罷,謝安瀾便帶着芸蘿悠悠然出了花廳。身後的花廳裏立刻傳來了瓷器落地的聲音。
“狂妄!放肆!”
花廳裏,陸夫人将桌上的瓷器掃落了一地,雙目充血死死地瞪着空蕩蕩的門口,“謝安瀾!這個賤人!她好大的膽子!”
三個兒媳婦都連忙起身,站在一邊低下了頭不敢作聲。聽着陸夫人将謝安瀾和陸離夫妻倆罵了個遍,心中暗暗叫苦。陸夫人在謝安瀾身上讨不到便宜,八成就會把怒氣發洩到她們身上來啊。她們可沒有謝安瀾那麽大的膽子去忤逆陸夫人。婆婆苛待兒媳婦,最多就是被人說一聲苛刻不慈。但是兒媳婦頂撞婆婆,卻是不孝,嚴重一點的被休了都不會有人同情。
出了芳草院,芸蘿跟在謝安瀾身後很是擔心,“少夫人,您這樣頂撞夫人,會不會……”
謝安瀾懶洋洋地道:“會不會怎麽樣?你放心,家醜不外揚,陸家也不會想要傳出去被人笑話的。你家四少爺這個嫡娘忒煩了,本少夫人已經沒有耐性敷衍她了。”
芸蘿忍不住垮下了小臉,也忘了提醒謝安瀾四少爺的嫡娘也是您的嫡娘啊。低着頭盤算道:“四少爺才離開五六天,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謝安瀾輕哼一聲,道:“回去關了芳草院,有人來就說我病了。”
“這個…好麽?”
謝安瀾道:“你少夫人我前些日子落水的病根還沒好呢,又連着幾天抄寫那麽多經書,病了有什麽不正常的?”
思索了半天,芸蘿也隻得點頭承認,“好像沒有。”
謝安瀾當然不會傻傻的待在芳草院裏裝病,離開泉州之前她的事兒還多着呢。第二天就換了個裝扮模樣,心情愉悅地出了陸家奔城東而去了。說起來雖然胭脂坊是謝安瀾開的,但是這麽久謝安瀾也就才來過那麽一兩次而已。平時院子裏的事務以及生意上的事情都是謝文在負責,謝文也沒有讓她失望,除了剛開始還有些縮手縮腳,最近幾乎已經沒有什麽事情需要她操心了。
謝安瀾一身男式的布衣出現在胭脂坊院外的時候,開門的人險些沒有認出來。等進了院子,謝文等人也是險些驚掉了下巴。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謝安瀾的扮相實在是太出乎意料。如果是在大街上遇到,謝文表示他絕對不會敢上前相認這是自家小姐的。
“小姐,您這是……”謝文有些猶豫地問道。
謝安瀾不在意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掩人耳目罷了,有什麽問題?”
今天她并沒有穿什麽讓人眼前一亮的一副,相反地是格外的低調而不引人注目。泉州這地方太小了,權貴的圈子就更小了,謝安瀾這長相在泉州實在是有些引人注意。所以謝安瀾隻得找了一見陸離前兩年的衣服來穿。一身不起眼的青色布衣,臉上再略微修飾一下,看上去倒是一個眉目清秀并不太起眼的青衣少年了。前提是收斂好了她頗具鋒芒的眼神。
當然,掩飾自己的身份,喬裝改扮原本就難不住謝安瀾。
“原來如此,沒有。”謝文連忙搖頭,将她請了進去。
如今胭脂坊的生意已經漸漸上了軌道,按照陸離的規劃擴大規模也還需要慢慢來所以院子裏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坐在大廳中的謝秀才看到女兒這副打扮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想要勸勸她還沒尋思出該怎麽說,謝安瀾就已經先一步心領神會地安撫起父親來了。
“爹,你不用擔心。陸…咳咳,夫君同意我出門走動的。”謝安瀾道。
謝秀才挑眉,“女婿沒有意見?”
謝安瀾心中暗道:“他能有什麽意見?我賺的錢他什麽都不用做就能分走四成還敢有意見?就算有我也能揍到他沒意見。”面上卻笑容溫婉,“爹爹也知道,夫君也沒有個幫襯的人。我們是夫妻,我不幫着他誰還會幫他?”
謝秀才想了想,也隻得歎了口氣,道:“隻是抛頭露面,到底……”
謝安瀾笑道:“爹你放心就是了,不會有人知道的。”
“那就好。”
三人各自落座,謝安瀾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方才問道:“李家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謝文恭敬地道:“前些日子小的就找人暗中注意着李家了。聽說昨兒李夫人回去之後不知說了什麽,李家小姐尋死覓活…竟要上吊自殺。”
這些事情衆人也沒有瞞着謝秀才,謝秀才聽了也很是不悅,皺眉道:“這李家不是大戶人家麽?怎麽養出來的姑娘竟然還會這樣?”送上門去給人家做妾不成竟然還要自殺?真是有辱斯文。
謝文笑道:“老爺你不知,這李家雖然有錢卻是商戶出身,對許多規矩也并不講究。若是沒有官場上的人幫扶,就算李家從現在開始變了戶籍改爲農戶做個耕讀人家,也至少要三代之後才能科舉的。李家自然不願意等這麽久,就算這方面還可以設法操作一下,李家也沒有讀書好的子弟。攀上有前途的官宦人家便是他們最快的捷徑了。”
可惜泉州這地兒不大,官宦人家也沒那麽多。李家的眼光自然要瞄準了最有希望科舉高中的舉子們了。
謝秀才搖搖頭,他對這些東西能看明白幾分卻無法理解更無法贊賞。
謝安瀾垂眸思索了一會兒,道:“尋死覓活麽?李家今天居然沒有找上陸家的門?”
謝文也搖了搖頭道:“确實有些奇怪,李家人似乎并不怎麽在乎顔面。趁着這個機會賴上陸家也算是個好法子啊。萬一李小姐真的因爲這個死了,雖然法理上陸家并沒有錯,但是情理上總會有人議論的。”以陸老爺愛面子愛名聲的脾氣,怎麽會讓人這麽非議陸家。而且不過是納個妾罷了,還真不是什麽事兒。
謝安瀾想了想,挑眉一笑道:“這麽說起來,李家的家主還不算是蠢人。”
“小姐這話怎麽說?”謝文有些好奇地問道。謝秀才也跟着看了過來。謝安瀾笑容可掬,語調溫柔,“陸四少如今可還隻是個秀才呢,哪裏有資格納什麽妾?昨兒我跟李夫人說了,要将李小姐送過來,就要連着賣身契一起送過來。呵呵…李家家主想來也明白,這賣身契若是落到了我的手裏……”賣身契送過來容易,再想要贖回去可就是千難萬難了。身爲正室,刁難一個妾室都不是問題。至于一個丫頭,就算謝安瀾轉手就把李婉婉給賣了也沒人敢說什麽。
謝文一愣,恍然大悟,擊掌笑道:“原來竟還有這個規矩啊。”他隻是識得一些字,會算賬,至于官場上還有讀書人的那些,還真的是不太精通。曾經還羨慕過那些大戶人家的老爺妻妾成群,原來…這妾也不是想納就能夠納的麽?
謝安瀾沉吟了片刻道:“既然李家家主想通了,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謝文不解,“小姐有什麽打算?”
謝安瀾道:“讓人将李婉婉尋短見的消息放出去,嗯…不要提陸家,也不要提爲什麽。稍微有點消息就行了,小心一點别被人發現了。”
“這…”謝文不明白她這麽做是爲了什麽,若是爲了報複李婉婉,這點事兒顯然不夠。還不如将李家癡纏陸四少的消息一起放出去,徹底毀了李婉婉的名聲。
謝安瀾微笑道:“越是若有若無,人們就越會忍不住尋根問底。另外,也要給李老爺一點時間應對,替李婉婉找個好婆家不是麽?萬一真的嫁不出去,說不準就真的要破罐子破摔纏上陸家了。”等陸離回來一定要問他收費,她可是替他解決了一朵難纏的桃花啊。
“小的明白了。”謝文這才點點頭,表示自己懂了。
謝秀才看看眼前笑吟吟地女兒,一時有些恍惚。曾經那個乖巧溫柔的女兒竟然已經成長到這樣的模樣了麽?心中越發地對女兒愧疚起來,下定了決心要将女兒女婿托付的這些事情打理好。就算不能給孩子幫上什麽忙,至少也絕不能拖後退吧。
“前些日子,我讓你打探的人,有消息了麽?”謝安瀾換了個話題問道。
謝文搖搖頭,道:“小姐隻讓暗地裏暗歎,目前還沒有進展。”
謝安瀾也不在意,道:“不必着急,找不到也無所謂。莫要聲張更不能讓人知道是我們在找人。”
謝文點頭道:“小姐放心便是。”
謝安瀾滿意地點頭,謝文這些日子的表現讓她很放心。就連陸離也覺得他可以信任,雖然陸離那貨嘴欠心黑,但是眼光卻是不錯的。
将胭脂坊的事情處理妥當,謝安瀾才起身離開。并沒有立刻回陸家,而是轉身去了城裏,要出遠門總是要準備一些特别的東西吧?在城裏各處逛了大半個時辰,零零碎碎買了一堆東西讓送到城東的小院,摸摸有些幹癟的荷包謝安瀾這才心滿意足地準備回府了。
“咦?”路過一處小巷,謝安瀾腳下微微停頓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裏面傳來,伴随而來的還有沉悶地撞擊聲。猶豫了一下,謝安瀾還是轉身閃進了小巷中。小巷深處,幾個人正拳腳橫飛的打成一團。謝安瀾表示,除了前些日子在謝家村後山遇到的幾個黑衣人,這是她目前見過的最像樣的打鬥了。當然,事實上她來到這裏以後也沒怎麽見過人動手就是了。
一個青年男子正在被幾個人圍毆。那青年男子的身手不弱,不過在這種逼仄的空間裏還是有些施展不開,一不小心就被人從身後敲了一棍子。
“誰派你們來的!”青年男子退到角落裏,盯着眼前的幾個人冷聲道。
爲首的男子冷笑一聲道:“問閻王去吧。”
青年男子不屑地嗤笑一聲道:“就憑你們?”
“廢話少說,解決掉他!”爲首的男子沉聲道。
“解決掉?”青年男子挑眉,“你确定你敢解決掉本公子麽?不必你們說,本公子也猜到你們是誰的人了。我若是死了…你們敢回去交差麽?”爲首的男子臉色有些難看,好一會兒方才冷笑道:“既然大少爺心裏明白,咱們也不多說了。請大少爺把東西交出來吧。否則,咱們雖然不敢傷了大少爺的性命,但是一個不小心斷了隻手或者斷了隻腿什麽的,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青年男子臉上的神色冷凝,“我若是不交呢。”
“這麽重要的東西,大少爺定然是帶在身上的吧。”爲首男子也不在意。言下之意是,将你打個半死再搜身也無所謂。
青年男子無言,片刻後突然望着衆人身後露出了一個驚喜地表情,“謝兄,你來了?!”
暗地裏看戲覺得無趣正準備退出的謝安瀾險些一個踉跄栽出來。巷子裏的青年男子卻已經趁着衆人轉身的機會踩着牆壁一躍而起攀上了小巷的房頂消失在衆人眼前。爬房子這項技能顯然不是誰都能掌握的,爲首的男子怒吼一聲,“追!”
一群人從巷子深處往外湧了出來,謝安瀾望天翻了個白眼,雙手扶牆三兩下也爬上了房頂,不過沖出來的人也看到他了,“小子!别跑!”
不跑是傻子!
謝安瀾一個翻身消失在了房檐上面。
大白天在一個城裏的房頂上跑來跑去絕對不是個好選擇,但是下了房頂之後謝安瀾很快就被人追上了。于是隻得帶着一群跟自己毫無關系地尾巴在城裏的各個巷子裏遛彎兒。也不知道到底是他們想搶别人的東西還是那青年拿了他們的東西,總之那必定是一見很重要的東西。所以這些人追的十分頑固,謝安瀾跑了三條巷子都沒能将人甩開。
眼看着時間不早了,謝安瀾坐在房頂上有些歉意地看看底下跑過的人。一揮手,手中五六塊小碎石飛出,精準無比的落在了幾個人的穴位上,其中兩個人當場倒地,剩下的一個在謝安瀾補了一顆石子之後也毫無懸念的撲了。
拍拍手,謝安瀾淡定地道:“追我幹什麽啊?我明明是個無關緊要的路人,湊熱鬧果然要不得。”
“噗嗤。”不遠處傳來一身輕笑,謝安瀾連頭都沒回,手中一顆石子直接抛了過去。那人哎呀一聲連忙穩住因爲想要閃避而險些掉落下去的身體,笑道:“對不住啊,小兄弟。我不是故意拉你下水的。我真的不知道那裏有人啊。”
謝安瀾轉身,一個相貌俊逸的青年男子趴在屋脊上笑看着她。顯然對方是從另一面爬上來的,正好聽到了謝安瀾的話。
謝安瀾挑眉,這泉州城裏,除了陸離那貨以外這還是她頭一次看到外表就如此出色的男子。眼前的人看上去二十三四的模樣,原本是富貴公子哥兒的扮相,如今卻因爲被人呢追着到處跑而顯得有幾分淩亂卻依然難掩那俊逸非凡的容貌。
“……”不是故意的你叫毛謝兄?害本大神以爲自己暴露了還是被人看破身份了。
青年男子翻過了屋脊,道:“相逢就是有緣,在下姓穆,小兄弟貴姓?”
謝安瀾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不是叫我謝兄麽?”
青年男子也是一愣,“咦?小兄弟真的姓謝?這可真是巧了……”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說,因爲他正巧有個比較熟悉的朋友姓謝而已啊。
“在下穆令羽,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青年男子拱手笑道。
謝安瀾坐在房頂上,對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地表情,“萍水相逢,不必了。”
青年男子…穆令羽有些遺憾地道:“萍水相逢也是緣分麽。小兄弟難道還是記恨方才的事情?在下……”謝安瀾擡手打斷他的話道:“别在上在下的了,時間不早我要回去了。你慢慢留下陪人玩貓抓老鼠吧。”
見她起身要走,穆令羽連忙道:“别急呀,小兄弟也不是泉州人吧?不如大家一道……”
謝安瀾挑眉笑道:“一道兒?陪你一起給人追?”
穆令羽攤手笑道:“不過是陪他們玩玩罷了,小兄弟不喜歡,我立刻将他們打發了就是。難得遇到一個投緣的朋友,不如咱們……”謝安瀾眼眸一轉,朝他招招手道:“你過來。”
穆令羽看了看跟前地少年,稍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待到還有三四步遠的時候,卻見那少年突然朝着自己撲了過來。待察覺不對穆令羽連忙想要往旁邊閃,謝安瀾的動作卻更快幾分,一隻手鎖住了他一隻胳膊,另一隻手往他想要擡起的另一隻手肘上一撞。那手上的力道立刻被消去了七八分,隻聽謝安瀾輕聲笑道:“既然喜歡玩兒,你就繼續去陪他們玩兒吧。”
話音未落,不遠處的巷口又傳來了嘈雜聲。謝安瀾擡腳就将手中的人踹了下去。
穆令羽身手雖然還不如謝安瀾卻也不弱。被踹下去淩空一個側翻腳在牆壁上借力還是安然落下了地。隻是同時追兵也到了跟前而他一隻胳膊還酥軟無力根本無法立刻再躍上房頂。隻得無奈的轉身朝前面跑去,同時還不忘回頭看向上面,那剛剛将自家踹下來的少年正坐在屋檐頂上笑眯眯地朝他招手。
“小兄弟,還沒說你大名啊。”
謝安瀾挑眉,道:“謝無衣。”
“謝無衣,我記住了!有緣再見……”随着他的聲音越走越遠,消失在了小巷的盡頭。
謝安瀾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挑眉無語,“神經病。”
轉身躍過屋脊,翻過了兩個房頂落在一個甯靜的小巷裏。看看周圍悄無一人,這才悠然地漫步走出了巷子。
至于被她丢出去的某人,謝安瀾表示既然有心情跟人玩你追我跑,想必是死不了的…吧?
半個時辰後,泉州城裏某處僻靜的角落裏,穆令羽冷眼看着躺了一地痛苦呻吟的追兵,臉上的聲色冷淡而傲然,沒有絲毫方才的爽朗豪邁。一個穿着錦衣的中年男子帶着幾個手下站在跟前,望着穆令羽有些擔心地道:“大公子,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在泉州動手,是小的思慮不周。還請大公子恕罪。”
穆令羽冷笑一聲道:“恕什麽罪?他們既然想要伸手,在哪兒都會動手與你有什麽關系?”
男子道:“剛剛傳來消息,老太爺這些日子身體不适,大公子看是不是……”
穆令羽點點頭,若有所思,“出來這麽些日子,也該回去了。對了,幫我在泉州城裏找一個人。”
“大公子請吩咐。”
“謝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