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漫天,黑色的長發和袍角被飓風揚起,劃起的弧度恍若冰冷的刀刃,帶着駭人的煞氣。
曲燼隻是一個揮袖,這棵在天山派生長了數百年之久的永青樹就驟然倒塌,虬結的樹根從地面掙紮着露出來。
那幾位長老見狀大駭,齊齊上前一步,卻都不敢再有什麽動作。
有人急切地問,“古岐呢?這麽大的動靜他怎麽不在?!”
另一人也連連追問,滿心驚懼,“也沒有看到修遠那孩子。”
要對付曲燼,光靠他們幾個可沒多少勝算。
在他們驚懼不安之時,曲燼走近那棵倒塌的老樹,從滿地斷裂的樹根下拿出一顆水滴狀的白色玉墜。
百年前,這是挂在他長劍尾端的劍穗,如今終于物歸原主。
“锵”地一聲驚響幾乎刺破此刻遮天蔽日的濃霧,那些長老心中一緊,幾乎是下意識祭出了各自的法器,蓄勢待發。
曲燼拎着一把漆黑的長劍從這片廢墟裏走出,他眉眼顔色深重,以往沁在眼角眉梢的那股厭棄感像是濃墨勾勒過,顯出一股極重的戾氣。
他勾起唇角,黑漆漆的眸子從幾位長老身上一一掃過,“是時候該算算這筆賬了。”
在他身後,那棵永青樹沒了玉墜的滋養在這一瞬間化爲枯木,而覆蓋整個天山派的靈脈也在一寸寸被人抽出,地動山搖,狂風遮目。
察覺到這股動靜,李修遠心裏大驚,意識到自己再不出去天山派會有覆滅之難,于是凝了全身的靈力氣勁,狠狠地撞上自己院子外面籠罩的結界。
他不知這結界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布下這結界的人爲何要把他困在這裏,但李修遠無暇多顧,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得守住這裏,守住收留他十幾年的天山派。
“嗒、嗒——”
鮮血滴在石闆路上,成爲這孤寂世界裏唯一的聲響,曲燼抹了抹唇角的血,眸子愈發漆黑深重。
他從這片廢墟中走出,對幾個奄奄一息的天山派長老視若無物。
曲燼在這裏靜站了會兒,而後拎着那把長劍在四面八方各做了個記号,放下壓陣石,而他所站的位置就是陣眼。
他垂着眸子,長發撩動,手指寸寸收攏,把條靈脈一寸寸地從地面抽出來。
天山派能在這幾百年來迅速崛起,培養出無數優秀弟子,這條靈脈功不可沒。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這條靈脈在數百年前壓在魔域的地下,是曲燼用來威懾那些魔物的關鍵。
靈脈一出,整個天山派劇烈搖晃起來,幾十秒内就能被夷爲平地。
李修遠在這一刻自耗靈力從結界中闖了出來,這一舉動幾乎讓他承受斷骨之痛,虛弱得直不起腰來,然而下一刻消散的靈力又重新活泛起來。
又是這樣。
李修遠不知道爲什麽會這樣,但對他确實是個好處。
他看了眼身後覆滅的弟子堂,知道這時自己已經再也做不了什麽,于是果斷地朝前走去。
姜吱在劇痛中逐漸失去意識,靈力耗盡的痛苦不亞于剝皮抽筋,這讓她很害怕。
她倒在房間裏,半開的房門露出微弱光亮,不止是汗珠還是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在閉眼的最後一刻,似乎有人推開了院門。
那是一截青色的衣角。
姜吱疼得嗚咽一聲,徹底陷入了黑暗裏。
——
天山派立于最高最險的那座峰,所以它的動蕩覆滅很快就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這一日,挑擔趕路的行人從山腳經過,被滾滾的黑霧吓得一個踉跄,匆匆跑去最近的鎮子報信。
大家都很清楚,天山派肯定是出事了。
在衆人倉皇而不知所措之際,曲燼收了靈脈,長劍入鞘發出一聲輕微的嗡鳴聲。
他出了弟子堂,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走去,帶着濃重的血腥氣。
這股血鏽味讓他微微蹙眉,估計院子裏留守的小姑娘聞到了也會很嫌棄。
曲燼這麽想着,腳步卻沒停。
其實情況并非是大家預想的那麽糟,整個天山派确實因爲靈脈的消亡而毀了大半,但還有幾個院子被結界護着完好無損。
姜吱這座院子就是如此,隻是曲燼并未像其他的那樣覆上一層結界,因爲她身上有他給的那顆珠子,他的力量不會波及到這裏。
而且她很乖,說好不出來她就不會随便亂跑。
曲燼走進院子,并沒有聽到人聲。
她或許是害怕了,可能也有點生氣。
曲燼做好了被她興師問罪的準備,也打算好了如何賠罪。
他并不害怕她生氣,誰也不會因爲一個可愛的小動物露出爪子而心生厭棄。
曲燼推開了半掩着的房門,然而房間裏一片死寂。
軟榻、竹倚,到處都空蕩蕩的。
她不在。
意識到這一點,曲燼眼裏露出些微的茫然,表情也空白一片。
她真的不在。
地面殘留着點點血迹,這讓曲燼心情煩亂。
他的計劃出錯了。
可是問題出在哪裏?
曲燼拎着那柄長劍去搜了整個天山派,被關在古岐院子裏的那些人弟子們看到這樣一尊煞神都既驚又懼。
然而曲燼隻是往他們這裏掃了眼。
沒有她的氣息。
曲燼在一座院子前停下,臉色難看又陰沉。
這裏的結界被破了,是李修遠。
他不知道李修遠會有這樣的能耐,他以爲隻要把李修遠囚住,就能阻止同生咒發生作用。
殘留的結界碎片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李修遠破開了結界,而結界的反噬最終都會到姜吱身上,這就是她吐血的原因。
曲燼已經準備了需要的東西,他有信心把同生咒解開。
可是現在,他把那個小姑娘弄丢了。
曲燼在這片廢墟裏站了很久,揮袖一掃,邪氣缭繞不絕。
于是古岐和那些弟子,包括一些上面查看情況的普通百姓都看到這樣一幕。
漫天黑霧如同漩渦,将沉寂在這裏幾十年裏的所有亡魂都翻了出來,尖利的哭嚎聲一層又一層。
有弟子小聲問:“師尊,他這是在做什麽?”
古岐沉默片刻:“或許——”
“他在找人。”
爲此不惜使用這種自耗魄力的搜魂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