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夜裏，姜吱正準備睡覺，放在床頭櫃邊上的聯絡器卻突然亮了一下。
是顧琳的消息。
“你們合起夥來騙我。”
姜吱心裏一咯噔，意識到應該是沈隐把一切都告訴顧琳了，連忙撥通顧琳的号碼，卻沒人接。
她着急地等了一會兒，覺得就憑沈隐那點直來直去的話術肯定安撫不了顧琳。
這麽想着，姜吱撈了外套就準備往外跑，正好撞上從浴室出來的陸璟。
他發絲濕漉漉的，伸手攔了姜吱一下，納悶詢問，“幹嘛去？”
姜吱怪着急的，來不及多做解釋，把他的胳膊撥拉開就往外跑，“我去找顧琳姐——”
她早就換上了睡衣，拿着的外套也沒有多厚實，這時候出去肯定會被凍着。
陸璟蹙起眉，擡手一把攥住她手腕，沾着冰涼水漬的指尖點了點她額頭，不贊同道，“有什麽事情不能明天說？”
姜吱非常嚴肅地搖搖頭，“不行的，矛盾就像雪球，越滾越大，就得立馬解決才行。”
尤其是顧琳和沈隐這兩個人都是悶性子，誰也不會把心裏話吐露出來，要是沒有外人插手，這兩人能糾纏個不停。
就像原劇情裏那樣。
陸璟從她沒頭沒尾的話裏挑出幾個關鍵字眼，大概明白她去找顧琳是爲了什麽，表情一時很複雜。
“人家的感情生活，你跟着摻和什麽？”
他企圖把姜吱提溜進房間，可姜吱一彎腰就躲開了，一臉“你不懂”的神秘表情。
“我必須得摻和。”
不這樣摻和，就得以另一種被動的方式參與進去，還是主動點好。
陸璟看她是非去不可，隻好無奈妥協，“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
研究所還有幾層樓燈火通明在加班做實驗，姜吱在陸璟的幫助下，沒有驚動任何人就到了顧琳的房間門外。
一敲門，發現開門的是沈隐，沈隐看到他們有些驚訝，“你們怎麽過來了？”
姜吱站在門口探頭探腦，“顧琳姐呢？”
沈隐抿抿唇，表情有些黯淡，“出去了。”
姜吱一愣:“出去了？”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沈隐點頭，“你來的正好，能幫我去找她回來嗎？該走的是我才對。”
他不是可以随意走動的身份，這幾天又身體虛弱，雖然有心把顧琳追回來，卻做不到。
姜吱答應了，見沈隐情緒很低落的樣子，出聲安慰，“不管顧琳姐說了什麽，都是氣頭上的話，不能當真的，你也别太介意。”
沈隐扯扯嘴角，笑意很淡，“我有什麽好介意的，是她介意我。”
他和吱吱還不一樣，吱吱原本就是自然界中的生靈，本性良善，而他不僅身份特殊，還有着和其他感染者如出一轍的攻擊性。
他在顧琳眼裏才是怪物一般的存在吧。
姜吱不太會安慰人，偏頭瞅瞅正靠着牆犯困的陸璟，幹脆把他推給了沈隐。
她叮囑道，“你陪沈隐哥說說話，我去找顧琳姐回來。”
陸璟不大樂意，他跟沈隐有什麽好說的，安慰人他更不會，他隻會陰陽怪氣。
“你知道去哪兒找顧琳嗎？”
姜吱小跑着下樓，“應該在知曉那裏，我去看看。”
陸璟被留了下來，他轉頭去看沈隐，後者一副失神模樣，看上去魂不守舍。
他擡腳關上門，懶散地倚着玄關櫃，漫不經心地開口，“顧琳的父親就是因爲受到感染者的攻擊而去世的，她對感染者隻有恨，沒當場捅你一刀已經算是很冷靜了。”
早在沈隐說會把真實身份告訴顧琳的時候，陸璟就預料到這兩人之間不會太安分。
但沒想到，這事兒還能把他家小姑娘牽扯進去。
沈隐眼神驚愕，明顯是并不知道這件事。
當他把一切都和盤托出時，顧琳的反應确實很激烈，沈隐以爲她隻是無法接受被欺騙，無法接受自己身邊有個“怪物”，不曾想到還有這層糾葛在。
他慢慢攥緊拳，心下有些慌亂和無措。
其實在決定這一切之前，沈隐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面對顧琳震驚和失望的眼神時，他才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那麽平靜。
他還是希望顧琳能理解他，接納他，哪怕他可能是個怪物。
陸璟瞥了眼烏雲罩頂的沈隐，不再多做關心，頗有些無所事事地擺弄起聯絡器，等着姜吱回來。
姜吱一路來到低樓層的病房，果然在方知曉的房間看到了顧琳。
大概是和平時相比太過反常，方知曉正在追問顧琳究竟都發生了什麽。
“你說呀，是不是被誰欺負了？”
“害，要不你告訴吱吱去，那丫頭有靠山，讓執行官幫你出氣。”
姜吱推門進去，方知曉見到她不禁松了口氣，連忙下床往外跑，“來的正好，快問問顧博士都發生什麽了，我得去上個廁所，憋死我了。”
“顧琳姐？”
摸不清顧琳的情緒，擔心她也同樣嫌棄自己，姜吱沒有靠近，小心翼翼地站在幾步之外，“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的，但是當時也沒有辦法。”
在沒有跟顧琳混熟，沒有找到靠山之前，要是貿然地暴露身份，按照顧琳的性格，姜吱很有可能會被立刻關進實驗室。
她不敢冒這個險。
姜吱小聲說:“你不要生太久的氣好不好？”
顧琳慢慢擡起頭，眼睛有些紅，“你跟沈隐是怎麽認識的？”
願意問話就說明疑惑比憤怒多，是個好兆頭。
姜吱立馬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的變異有可能就是因爲沈隐哥，所以我剛變成人形就跟沈隐哥認識了，他還給了我他妹妹的人類身份。”
顧琳輕嘲道，“就我一人蒙在鼓裏。”
她朝姜吱招手，“過來。”
姜吱受寵若驚地挨過去，遲疑地問，“你不生我的氣嗎？”
顧琳輕哼一聲，放松地後仰躺到床上，有氣無力道，“你也說了騙我是無奈之舉，我至于揪着這點小事兒不放？”
姜吱高興地嘿嘿兩聲，連忙問，“那沈隐哥呢？你也别生他的氣了好不好？”
提到沈隐，顧琳陷入一陣沉默。
半晌，她才開口，語氣裏帶着淡淡的輕嘲意味。
“他自己都不相信我會理解他。”
她确實是對沈隐其實也是感染者這件事情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但顧琳也敏銳地察覺到沈隐态度的異常，他或許也根本就不信任她。
姜吱:“……”
果然，她就知道問題其實出在這裏，但凡這兩人不是互相喜歡的關系，這件事情就不會變得如此複雜。
她想了想，也爬到床上，扯了扯顧琳衣袖，非常認真地問，“所以你是因爲沈隐哥不信任你才生氣的？”
顧琳沒出聲，她心裏很亂，比起梳理開那些情緒，更想直接逃避。
“姐姐，”
姜吱湊到她耳邊，一闆一眼地分析問題，“沈隐哥跟陸璟并沒有很熟，但他卻相信陸璟，甚至主動告知自己的身份，比起陸璟，你跟沈隐哥的關系明顯更親近，你有沒有想過，沈隐哥爲什麽相信陸璟，卻不信任你？”
顧琳慢慢皺起眉，“因爲他覺得我不值得信任？”
姜吱:“……怎麽可能。”
她歎口氣，覺得顧琳也太不開竅了，隻好把話攤開來講。
“他并不是不信任你，隻是太害怕了，害怕你介意他的身份。”
這兩人的賭氣程度不相上下，要是再重複一遍原劇情裏的相愛相殺，姜吱可受不了。
見顧琳似懂非懂，姜吱又慢吞吞地說，“就像我一開始躲着陸璟一樣，我不想被他發現我的身份，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擔心自己會被關進研究所，但——”
姜吱咕哝道:“但其實我是害怕他讨厭我。”
被喜歡的人用嫌惡的眼神盯着，誰也承受不住。
她眨眨眼，仰臉去看顧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既然兩情相悅就不要再搞幺蛾子了。
顧琳悶不吭聲，拿被子蒙住自己，踢踢姜吱小腿。
“你快回去吧，我今晚在這裏睡。”
被窩暖乎乎的，姜吱其實有點不太想出來，暗戳戳地提議，“要不我今晚陪你一起睡吧？”
顧琳:“……你是想看我被陸璟折磨嗎？”
稍微了解陸璟的人都會清楚他的占有欲和領地意識，誰也不敢去嘗試。
姜吱扁扁嘴，“好叭。”
她給陸璟傳了消息，讓他來接自己，順便給沈隐傳兩句話。
聯絡器“叮”了聲，陸璟低眼去看，站直了身子，懶恹恹地揉了把半幹的短發。
他頭也不回地出門，語調散漫。
“顧琳今晚在病房睡，你可以等明天再見她。”
臨走前，陸璟擡手叩了下門框，語調微揚，頗有些警告意味，“處理好自己的私人感情，别總麻煩别人。”
這兩人要是三天兩頭地吵一架，他還能有安分日子過嗎？
方知曉在廁所磨蹭半天才回來，見走廊那頭有個長長的身影在靠近，不禁打個哆嗦，飛快地跑回病房，咋咋呼呼道，“我剛剛好像看到鬼了。”
姜吱感興趣又慫慫地探着半個腦袋，“什麽鬼呀？”
房門沒關好，從門縫裏透出一道細長的黑影，方知曉揪着被子瑟瑟發抖，“他、他來了。”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她猛地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正膽戰心驚着，方知曉就聽到了姜吱帶點小抱怨的聲音，“你來得好慢。”
咦？
陸璟瞥了眼床上那一大坨，自然是聽到了方知曉的胡言亂語，不過沒怎麽在意，過去把姜吱從床上抱起來。
一落到他懷裏，姜吱就扯開他外套自己躲進去，美滋滋地用體溫暖手。
陸璟眼神嫌棄，“這會兒感覺冷了？讓你晚上亂跑。”
姜吱哼哼唧唧的，悄咪咪吐槽，“确實是鬼沒錯，唠叨鬼。”
她跟病房裏兩個縮頭烏龜打招呼，對她們的“害羞”很疑惑。
“我要走了，你們不跟陸璟打個招呼嗎？”
方知曉對陸璟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剛進第九區時，他執着槍冷酷殺人的模樣，并沒有那個膽子來打招呼。
而顧琳則是覺得丢臉，幹脆裝睡不吭聲。
姜吱沒得到回應，聳聳肩膀，隻好說，“那我走啦。”
她拍拍陸璟肩膀，“走吧。”
陸璟擡腿邁開步子，對她這種使喚人的語氣不大滿意，“我是你的仆人嗎？”
姜吱“唔”了聲，認真反駁，“是男朋友呀”
陸璟:“……哼。”
就會說些甜言蜜語，真是詭計多端的小熊貓。
姜吱靠在他懷裏，看着研究所這棟冰冷的建築離自己越來越遠，突然想起剛開始時，自己被迫每天來這裏報到的事情。
她好奇地問:“當時我沒有被檢測出任何異常，你爲什麽還是懷疑我呢？”
陸璟步子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下，垂眼看她，“我曾經也是研究所的實驗品。”
重新聊起這段過往，陸璟臉上沒什麽表情，語氣也很淡，仿佛在說别人的事情。
“實驗後我活了下來，同時面對R病毒的感染者時也會産生一種特殊的過敏反應，”
他擡起手腕，“手腕發癢，喉嚨發澀，出現這些反應時，就代表站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是感染者。”
姜吱若有所思，指了指自己，“所以你見到我的時候也出現了這些反應？”
可是她跟那些感染者并不一樣哎。
陸璟慢聲道，“是，也不是。”
他說:“出現的反應不一樣。”
姜吱很感興趣地追問，“什麽不一樣？”
她撐着陸璟肩膀，眼睛亮晶晶的，陸璟微微抿唇，把她的腦袋摁下去，随口道，“問那麽多做什麽。”
感覺太微妙，太暧昧，陸璟不大好意思說出口，索性敷衍過去。
姜吱知道他是在搪塞自己，不太滿意，“我想知道嘛。”
她換了個問法，“那你現在還會有那種感覺嗎？比如現在。”
陸璟沉默片刻，“嗯，有。”
比之前的感覺更清晰，更明确。
胸口突然多了隻小手，陸璟聽見姜吱擔心的聲音。
“那會不舒服嗎？”
過敏反應，聽起來就不會是什麽值得享受的東西。
陸璟慢慢眨了眨眼，莫名低笑了起來。
“不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