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志榮端着茶杯喝了一口，沉吟道：“今日明珠發了毒誓，不管我們怎麽說，外頭的風言風語也阻攔不及了，隻能加以引導，使之轉向對我們有利的方向。”
林婉柔溫順地坐到他身邊，點頭道：“榮哥說得對，這件事咱們侯府也是遭了無妄之災。明珠和明月起了争執的時候，我就覺着不對勁，仔細回想這些年馮家對兩家婚約的态度，依我看馮世輝早有退婚之意。隻恨他不肯明明白白地說清楚，偏要将明珠和明月兩姐妹耍弄于鼓掌之間，挑唆她們姐妹倆鬧起來，出了那麽個陰損的主意。若真成了，他便能理直氣壯地退婚，以榮哥的脾氣也不可能把明月許給他，他可不就和咱們侯府斷得幹幹淨淨，自去飛黃騰達了嗎？”
衛志榮一掌拍在桌上，惱怒道：“馮家欺人太甚！馮家小兒也未免太目中無人了些，真當本侯是死的嗎！”
林婉柔拉住他的手，責怪道：“說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馮世輝是個陰險小人，花言巧語地騙了咱們的兩個姑娘，明月沒經過事，不知其中利害，被他利用得徹底，幸好還知道維護自家顔面，沒真的被人抓住什麽。明珠……唉，恐怕馮世輝也沒想到明珠的氣性那麽大，甯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要撕破臉不管不顧地鬧出來。如今馮世輝是背上了忘恩負義的罪名，可明珠和明月兩姐妹的婚事也不好辦了，還損了侯府的名聲，真是誰也沒讨到好。”
衛志榮越聽臉色越沉，聲音都冷冰冰的，“哼！若明珠落水後不胡說八道，咱們知道了内情總有辦法讓馮家吃不了兜着走，屆時明珠便是被奸人所害的可憐人，又沒真的失去貞潔，自然還能嫁個不錯的人家，皆大歡喜。可她偏偏三番兩次地亂說，隻想着讓馮世輝和明月不好過，半點不顧及姐妹之情，更不顧及侯府的名聲，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愚蠢至極！”
衛志榮發洩了一通，冷靜下來，沉聲道：“明珠養不熟了，連我都猜不透她的心思，任她這樣下去還不知會給侯府添多少亂子。與其讓她們姐妹倆都落個無顔見人的下場，還不如保全明月。”
林婉柔心中狂喜，小心地看着衛志榮，柔聲問道：“榮哥的意思是？”
衛志榮眯起了眼，面無表情，“衛家能有個病重的夫人，也能有個病重的小姐。明珠和她娘一樣身體不好，此番落水大傷元氣，想來是再不能見人了，你且多安排些人去照看她。至于之前的事，馮世輝忘恩負義，自知退婚無理，便說喜歡端莊大方的才女，明珠生恨，嫉妒明月的才華，故意落水栽贓于她，借此得到他人同情。”
衛志榮簡單說了下決定，相信剩下的事林婉柔能辦好，他拍拍林婉柔的手，起身道：“我去書房，你歇歇吧。”
“好，榮哥你也不要太累了。”林婉柔安下了心，将他送走之後看着衛明珠居住的方向冷笑，“有些人就是沒有自知之明，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鬧騰，哼，跟我鬥，你還嫩了點！”
“劉嬷嬷，你選十個力氣大的婆子去大小姐院裏伺候着。大小姐病了，侯爺擔心得很，叫她們都給我小心盯着，若是給外人過了病氣或讓大小姐跑出去沖撞了什麽人，那他們全家都别想在京城待了。”林婉柔擡着下巴發号施令，眼中滿是輕蔑和快意，“對了，既然大小姐說她不喜歡雞鴨魚肉，那就換成清湯寡水吧，正好養養身體。”
“是，奴婢這就去辦！”劉嬷嬷身爲林婉柔第一心腹，對其心思一清二楚，當即就領命親自去挑人，務必要将衛明珠牢牢看在院子裏頭，像偏院那位侯爺夫人一樣。
夕陽西下，在衛明珠拿一小碗粥當晚飯的時候，劉嬷嬷不顧紫芸阻攔，帶着十個粗壯婆子強硬地闖進了房裏，趾高氣揚地道：“大小姐，夫人吩咐，往後你隻需靜心養病即可，旁的事都不用操心。這些都是夫人指派來伺候大小姐的，大小姐可千萬養好身體，别白費了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衛明珠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頭也沒擡，自然更沒回應劉嬷嬷的話，房間裏陷入一片詭異的靜默之中。劉嬷嬷面子挂不住，惱羞成怒地提高了聲音，“大小姐，你聽到奴婢的話沒有？”
衛明珠喝完粥，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擡眼瞥向她，“還有事？”
劉嬷嬷心裏一堵，卻着實是沒什麽事了，她梗着脖子說道：“奴婢奉夫人之命給大小姐送人過來，順便叮囑大小姐幾句。大小姐是侯爺之女，理當知曉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損害了侯府的名聲對大小姐也不是什麽好事，污了二小姐的清譽，更是會落下一個苛待庶妹的名聲，大小姐當謹言慎行才是，莫要再口無遮攔給侯府惹禍。”
“呵。”這一次衛明珠連話都沒說。
劉嬷嬷說了一大堆，就想看衛明珠氣憤着急的樣子，好回去說給林婉柔樂一樂呢，哪知道衛明珠全然不在乎，或者說是根本沒将她放在眼裏。想她跟在林婉柔身邊十六年，什麽時候被人這般忽視過？劉嬷嬷萬萬不會因一個棄子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立時就冷了臉，嗤笑道：“我就看你能裝到幾時，你當你那幾句毒誓幾句威脅真有用呢？要不了幾日就會有人證明你故意栽贓二小姐，心如蛇蠍。到時所有人都會忘記你之前說的話，然後忘記你這個人，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大小姐，奴婢奉勸你一句，乖乖待在房裏好好反省，什麽時候想通了就去給夫人和二小姐磕頭認錯，說不定侯爺還能原諒你。”
劉嬷嬷看着衛明珠依然波瀾不驚的臉，哼了一聲，轉身道：“你們幾個給我看好了大小姐，有半點差池我唯你們是問！”
劉嬷嬷讨不到好自然不會再留下，衛明珠卻在這個時候站了起來，端起一盤幹炒黃豆就朝劉嬷嬷腳下灑了過去！
黃豆炒得脆脆的，圓圓潤潤，這麽一盤子灑在地上，看着十分壯觀。劉嬷嬷一個不防，結結實實地踩在上頭，下一瞬就失去重心，整個人對着門檻飛撲而去。劉嬷嬷驚恐地瞪大了眼，還沒來得及反應，下巴就猛地磕在門檻上，發出一道殺豬般的叫聲，驚跑一群麻雀！
衛明珠挑了挑眉，丢掉盤子拍了拍手，“呦，手滑了。”
飄絮和那十個婆子駭了一跳，回過神來急忙去扶劉嬷嬷。可她們十一個人都往那一處擠，這個踩了那個的腳，那個撞了這個的肚子，頃刻間摔成一片，像疊羅漢般砸在了劉嬷嬷身上，劉嬷嬷再次發出慘烈的哀嚎聲，讓人心驚肉跳！
這下子幾人再不敢輕舉妄動，慌忙起身，由飄絮去扶劉嬷嬷。飄絮擔憂地問：“劉嬷嬷，你怎麽樣？”
劉嬷嬷慘叫連連，“别碰！别碰我！我的老腰哎，斷了斷了！”
飄絮不敢動手了，蹲下去看她的臉，這一看吓了一大跳！劉嬷嬷哪還有剛才威風八面的樣子？此時下巴青紫，滿嘴鮮血，發絲散亂，面目猙獰，活脫脫就是一個索命的厲鬼！飄絮吓得臉色煞白，及時掐住了自己的軟肉才生生将口中的尖叫給咽了回去，撇開眼艱澀地開口道：“我……我叫人去禀報二夫人，請……請大夫給您看看……”
衛明珠重新坐好，雲淡風輕地道：“是該好生瞧瞧，莫不是老眼昏花，連路都走不好了？”
劉嬷嬷痛得滿頭大汗，後背濕了一片，強撐着扭頭去看衛明珠，眼中迸發出強烈的恨意，“賤人！你這個賤人！”
“賤人罵誰？”
“當然罵你！”
“啧，看來連腦子也不清楚，哪有人管自己叫賤人的？”衛明珠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突然道，“今日三公主與我一見如故，說要找我出去玩呢。也許我該跟三公主說說家裏的趣事，她一定很喜歡聽呢。”
劉嬷嬷鐵青着臉，雙眼瞪得如銅鈴一般，惡狠狠地罵道：“你還想見公主？你做夢！我告訴你，你這輩子休想踏出房門半步！要是不弄死你，我就跟你姓！”
衛明珠輕輕一笑，“你想跟主家姓，恐怕還不夠格。至于我是不是做夢，你又能不能弄死我，不如試試看？”
衛明珠的表情太過笃定，此事又牽涉到三公主，劉嬷嬷心裏也沒了底，想叫人拿下衛明珠教訓一頓的心思硬生生被壓了下去，好像吞了一塊巨石般噎得慌，怒聲罵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快把我擡回去？！”
劉嬷嬷都沒招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多言，急急忙忙就擡着劉嬷嬷前去就醫。
衛明珠勾起唇角，接過紫芸端來的茶抿了一口，笑道：“他們真是太閑了，該給他們找點事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