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絮聽到這個答案有些意外,又疑惑道:“那您常在院子裏走來走去,累得一身汗,又是所爲何事?”
衛明珠理所當然地說:“就是怕出意外啊,要不是我身體好,這次說不定就被淹死了。我當然要讓身體更好一點,更靈活一點,免得衛明月害我一次不成,又來害我第二次。身邊放着一條毒蛇總是讓人無法安心的,你說對不對飄絮?”
飄絮扯起唇角勉強地笑了笑,道:“這……奴婢沒跟着去,不知曉當時發生了什麽事,不過二小姐和大小姐是親姐妹,應當……不是故意的吧?”
衛明珠輕挑眉梢,淡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非此次我差點喪命,哪裏會茅塞頓開想通這麽多事呢?聽說死過一次的人膽子都大得很,從前我不信,如今,我卻信了。”
偌大的日頭在當空照着,飄絮卻無端打了個冷顫。她小心翼翼地說:“如今日頭正烈,若大小姐不遮擋着些,恐怕會曬傷,不如到陰涼地兒歇歇?”
衛明珠擡頭看了看天空,沉吟道:“确實很容易曬黑,回屋吧。對了,我還沒寫請帖,你去把東西備好,然後給我磨墨。”
磨墨不是個輕松的活兒,從前都是小丫頭做的,飄絮一貫是表面溫和的人,自然不可能故意推辭,心裏卻不大痛快。自從衛明珠這次回來之後,總喜歡叫她幹些看似輕省實則勞累的活兒,和從前信賴的态度大不相同,想到跑去求二夫人庇護的香蓮,她心裏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生怕她私下和衛明月接觸的事被衛明珠給知道了。她現在算是清楚明白,衛明珠再怎麽樣也是一位主子,侯爺最重臉面,怎麽可能任由她們這些丫鬟欺負到主子頭上?隻要衛明珠一鬧開,就是她們這些丫鬟倒黴的時候了。
飄絮站在書桌旁,慢慢磨墨,看着衛明珠字迹工整地寫完一張又一張請柬,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膽怯畏縮,看上去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這改變真是太大了,她默默地想。明明前兩天衛明珠得知要出去玩的時候還擔心這擔心那,提起李雪嬌就會低頭害怕,回來之後怎麽就能因爲李雪嬌幾句嘲諷而決心瘦下來呢,重要的是,現在衛明珠提起那些小姐就和提起香蓮沒什麽區别,難道真是死過一次就“大徹大悟”了嗎?
飄絮胡思亂想着這些,又想到她過去爲了讨好衛明月,把衛明珠喜愛馮世輝、害怕二夫人、不敢和小姐們相處等等心事全都告知了衛明月。如今衛明珠性情大變,若發現了這些,會不會找她清算?
衛明珠對她磨了會兒墨就神遊天外不予理會,沉下心神用心寫着請帖,刻意模仿着原主的字迹,隻是略微工整了一些。她爲了把龍套拍出精髓,真是下苦工鑽研過很多東西,毛筆字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學的是通而不精,隻求在鏡頭前能夠唬人,真要說有什麽高深,她還沒那個時間練。不過這也足夠了,剛要應付現在的情況。
她不止給那天見過的那幾位小姐寫了請帖,還給記憶裏京城能排得上号的所有小姐都寫了一份。不管身份比她高的還是低的,總之上至公主,下至五品官的女兒,一共有幾十人之多。
飄絮回過神來,一看這一摞摞請帖就驚住了,脫口問道:“大小姐你要宴請這麽多人?爲什麽?”
衛明珠道:“過去參加各種宴席見過她們,我卻是第一次辦宴席,當然要把她們都請過來,不過她們也未必每個都會過來。”
飄絮這才松了口氣,心想衛明珠一個手帕交都沒有,雖然請帖看着多,但能請來幾個人還真是未可知,也許衛明珠隻是沒經驗才鬧出這麽個笑話,倒是她大驚小怪了。
“你給我讓開!我要見大小姐!趕緊讓開,别以爲大小姐讓你頂我的活兒,你就能耀武揚威了。我做一等丫鬟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呢!”
“主子正在忙,不許任何人打擾,你再吵嚷,我就叫人将你扔出去了。”
門外傳來争執聲,衛明珠聽而未聞地繼續寫着字,直到寫完最後一張請帖才吹了吹墨迹把筆放下,說道:“你去叫她們進來吧。”這時已經是兩刻鍾之後了。
飄絮瞄了一眼衛明珠的表情,什麽也沒看出來,連忙過去開門将那兩個人叫了進來,她是越來越琢磨不出衛明珠在想什麽了,這會兒看見香蓮狼狽的樣子,突然有種兔死狐悲之感。
香蓮一進門就撲到桌前跪到了地上,哭訴道:“大小姐,過去是奴婢膽大包天,冒犯了大小姐,大小姐怎麽罰奴婢都行,奴婢絕無怨言,求大小姐千萬别把我賣到山裏去啊!”
對于香蓮的跪拜,衛明珠受得毫無壓力,這是替原主受的,香蓮對原主那種态度可不就是膽大包天嗎?她淨了手,端起紫芸剛泡的熱茶喝了兩口,這才淡笑着打量香蓮苦苦哀求的樣子,說道:“你還真要被賣到山裏去了?不過你求錯了人,我回府後就被禁足,哪裏說過要把你賣掉?”
香蓮臉上一喜,“大小姐的意思是不賣我了?我就知道大小姐重情重義,最是體恤身邊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誰要賣你,你就找誰去求情,在我這哭哭啼啼的沒有用,反正我不會再用你了。”衛明珠打斷了她的話,擺擺手道,“飄絮,把她丢出去吧,大中午的我還要休息呢,她吵得我頭疼。”
香蓮忙喊,“大小姐!二夫人說我惹了您生氣要把我賣掉,我……奴婢知錯了,求大小姐贖罪啊!隻要大小姐跟二夫人說一聲,奴婢就不會被賣了,奴婢願意給大小姐當牛做馬,做粗使丫頭,任打任罵,奴婢……”
衛明珠冷笑道:“我爲什麽要幫你求情?”她一步一步走到香蓮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香蓮,道,“我早說過,即使我是不受寵的主子,處置你也足夠了。是你硬要跟着衛明月給我難堪,那就别怪我不留情了。何況,要賣你的是二夫人不是嗎?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眼看衛明珠要回内室休息了,香蓮終于白了臉,擡手就往自己臉上扇巴掌,一邊打一邊哭道:“大小姐,奴婢知錯,求大小姐饒恕奴婢,奴婢再不敢犯了啊,大小姐……”
衛明珠走得越遠,香蓮也扇得越用力,不敢耍一絲手段。衛明珠在外頭說她欺淩主子,還是二夫人的人,這已經犯了下人的兩大忌諱,侯府不處置她說不過去,二夫人更是氣她愚蠢要把她賣去山裏。她從小就享受侯府裏的好日子,哪裏能過得了山裏的日子?如今她竟隻有求衛明珠這一條路可走,當真是悔不當初。
衛明珠頭也沒回,隻冷淡地道:“飄絮?你還等什麽呢?”
飄絮聽出她話裏的不耐,用力鉗住香蓮,将人拉了出去。香蓮絕望之下,哭得一塌糊塗。飄絮不由的有些害怕,看到香蓮的下場,她總感覺衛明珠懸了一把刀在她頭頂,随時都可能落下,如果不早日找好出路,她的下場大概比香蓮也好不了多少。可大少爺生死不知,偌大的侯府竟隻有侯爺一個男主子,她該怎麽辦呢?難不成真要離開侯府嫁個尋常百姓嗎?她吃得了那份苦嗎?
香蓮的哭喊聲總算消失了,還沒到晚上,衛明珠就聽紫芸說了香蓮被賣掉的消息,她沒有絲毫同情。買賣是很侮辱人,但香蓮的欺淩和飄絮的暗示都是幫林婉柔把原主養廢的手段,她們都是原主的仇人。對仇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衛明珠從來沒想過要對誰手軟,今日對香蓮如此,将來對飄絮也會如此,以及衛明月、馮世輝、林婉柔、衛志榮等等等等,能對付幾個是幾個。
衛明珠叫紫芸親自去送請帖,用了一天時間,确保所有請帖都會被送到受邀人的手上,而衛志榮聽說她請了那麽多人之後,終于“召見”了她。
衛明珠是在晚上被叫過去的,當時衛志榮和衛老太太、林婉柔、衛明月剛剛吃完了飯,一起說說笑笑很有一種親密一家人的感覺。等衛明珠一到,他們卻都收了笑容,一副很嚴肅的樣子,像是三堂會審。
衛明珠笑着行了禮,問道:“父親叫我來可是有什麽事?”
衛志榮眉頭一皺,“這是什麽話?無事就不能叫你過來了?”
衛明珠微笑着道:“自然不是,隻不過平時沒有月餘,見不到父親一面,所以對父親突然見我有些好奇罷了。”
衛志榮看着她淡笑而立的樣子,雖然外形和妻子的窈窕之姿沒有絲毫相像,但那眉眼間的氣質卻依稀有了妻子的影子,讓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再不想和她同處一室,那會讓他藏在心底的自卑和心虛不可抑制地突顯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