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着小姐沒有?”随着一聲溫和關切的詢問,一個略有些蒼白削瘦,溫文爾雅的俊美少年手扶着車輪,一臉擔憂關切的看着邵七小姐,邵七小姐瞪着他半邊撕破耷拉下來的長衫,和歪到一邊的幞頭,想笑卻又趕緊抿住,“你這人,自己都這樣了,你先看看自己……”
“隻要小姐沒事,我沒什麽事。”少年長長舒了口氣,松開車輪站直,低頭打量着自己,有幾分自嘲的笑道:“不過勾破了衣服,要是驚着了小姐,那就是罪大惡極了。”
邵七小姐打量着少年,莫名有幾分臉紅,“下人粗魯,實在對不住,我是淮南王府……這衣服一定要賠給公子,請問公子尊姓大名,以便讓兄長登門替我陪罪。”
“小姐客氣了,是我自己不小心,隻要沒驚着小姐就好,至于這衣服……不值一提,小姐既然沒事,在下告辭了。”少年退後一步,長揖到底,轉過身,潇潇灑灑的走了。
邵七小姐盯着少年的背影,直看到他沒入人群中,車子動起來,綠雲瞄着她家七小姐,放下了簾子。
七小姐的車子停在李府大門外,袁夫人急匆匆迎出來,邵七小姐端坐在車上,說什麽也不肯進去,“就在這裏等着岩姐姐好了。”
袁夫人站在府門外,轉身就走太失禮,就那麽站着那份尴尬和難堪無以名說,袁夫人的脾氣,自然不敢責備淮南王府七小姐的不是,這份不是,全落在了李岩身上。
李若得了信兒,一邊急急忙忙迎出來,一邊打發人往玉昙院催李岩趕緊出去。
李岩本來沒打算着急過去,聽婆子急匆匆過來說邵七小姐等在府門外不肯進來,催她趕緊出去,李岩哭笑不得,這位七小姐,跟陳炎楓一樣,都是最擅長幫倒忙的。
袁夫人在府門外站着尴尬,陳老夫人當然不可能理會李岩出門車不車的事兒,李若又急又氣心疼阿娘又擔心太婆,當然也就顧不上那個便宜姐姐了,蘇嬷嬷眼瞅着李岩和李家這關系飛速惡化,幹脆的撒了手,孔嬷嬷人小言微,說了也沒用,何況邵七小姐的大車就在府門口,就這麽着,李岩帶着玉樹和孔嬷嬷,溜溜跶跶出來,上了邵七小姐的車。
袁夫人努盡全力陪着滿臉的笑,送走邵七小姐和李岩,轉身進了府,眼淚就再也忍不住,她活了半輩子,何曾受過這樣的難堪?
李若扶着阿娘,袁夫人沒用她勸,“阿娘沒事,這不算什麽,也就是……若姐兒,她就是來禍害咱們家的,她是來報仇的,你看看她那個樣子!”
“嗯。”李若低低嗯了一聲,“阿娘,一會兒别多說,太婆氣性大。”
“我知道。”袁夫人用力抽了幾聲,拐進旁邊的小暖閣,吩咐丫頭婆子取了熱水漚壺帕子,重新淨了臉,勻了妝,才出來往紫萱堂過去。
紫萱堂裏,陳老夫人歪在炕上,臉色雖然陰沉,倒還算平靜,李若暗暗舒了口氣,太婆上了年紀,萬一氣着了,不是小事。
李若側身坐到陳老夫人旁邊,從小丫頭手裏接過美人槌,輕輕給陳老夫人捶着腿。袁夫人拿出平時波瀾不驚的樣子,“七小姐沒什麽事,大約是順路,過來接那丫頭過去,聽說這位七小姐自小兒沒娘,也确實是。”
“我都知道了。”陳老夫人坐起來,“放心。”陳老夫人拍了拍李若的手,“太婆是經過風浪的人,這點子小事,哼。”陳老夫人冷哼了一聲,“這個小賤人,不犯着跟她計較。她今年十九了,女大不能留,給她定門親事,過了年,就該出嫁了。”
“母親有看中的人家了?”袁夫人眼睛亮了,李若垂下了眼皮,她自作孽不可活,她已經盡了力了。
“老祖宗疼她疼成那樣,就嫁到陳家吧。”陳老夫人一臉冷笑。
“陳家?”袁夫人一個怔神,這也太高攀了,李若眉頭微蹙又松開,看着陳老夫人,低低道:“是那位大爺?”
袁夫人一下子明白了。
前朝末年,陳家當家嫡長子自負大才,一心要做個象李老丞相那樣的枭雄,挑了個再前朝的遺脈,要傾陳家之力争奪這花花江山。陳家老祖阻攔不住,壯士斷腕,将這位大才分出了陳家,并從族譜上除了名。
這位大才很快就一敗塗地,一家子被殺的幹幹淨淨,陳家嫡長房,在他這裏斷了根,二房成了長房。
十幾年前,一個婆子帶着兒子兒媳小孫子找到陳家門上,說那兒子是陳家那位除了名的嫡長子的遺腹子,那個牽在手裏小孫子,是陳家長門嫡長孫。
那兒子說是三十歲,可看起來卻有五十歲,木呆遲鈍,眼珠渾黃,兒媳婦隻有二十出頭,細皮嫩肉,一隻眼睛靈活的出奇,那個小孫子,陳家老祖一眼看到,眼睛就紅了,和他那個昏了頭的長孫,一模一樣,陳家認下了這一家子,開始幾年還好,到這位小孫子進了學,那一家子自覺在陳家站穩了腳跟,那個媳婦兒,就不怎麽安份了。
鬧到最後,竟然在一年除夕時,往老祖和陳太仆那一桌的酒裏,投了毒。
陳家老祖暴怒之下,讓人絞死了那一家四口中的三口,小孫子還小,幼子無辜。
這個小孫子,就是現在的這位不跟陳家排行的陳家大爺,越長越像那個媳婦兒,長相像,脾氣性格也像極了。
“倒是天生一對!”袁夫人咯的笑了聲。
“不是說,老祖要給那位大爺尋個安份明理的媳婦兒?那位……”李若的話沒說完,她那個便宜姐姐,可是既不明安份,又不明理。
“你進趟宮,把這事跟娘娘說一聲,看看娘娘什麽意思,再怎麽,也是李家和陳家結了親,娘娘要是覺得好,請娘娘保個媒吧。”陳老夫人看着李若吩咐道,李若站起來答應了,“我這就請見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