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嬷嬷轉頭看向臉色更加難看的陳老夫人,李若側身坐到炕沿上,拿過美人捶,一邊給陳老夫人敲着腿,一邊柔聲勸道:“太婆,這些年,先是阿爹中了進士,後來四叔又中了進士,如今阿爹領着尚書令,在朝廷也是舉足輕重,這些賀禮,也是因爲咱們李家這些年一步步往上,今非昔比。”
“你這孩子,心知肚明。”陳老夫人一聲苦笑,“她這個大小姐認祖歸宗,那就是咱們認了你翁翁當年抛妻棄子這事,這是什麽光彩事兒?咱們李家真要今非昔比了,今天這賀禮,一份也不會送到門上!這些賀禮,是送來打咱們李家的臉,替她壯聲勢!”
“太婆,她既然認了祖歸了宗,這一筆就寫不出兩個字字,壯她的聲勢,也是壯李家的聲勢。”李若順着陳老夫人的話勸道。
陳老夫人哈的一聲哂笑,“你倒會給自家臉上貼金。”
“若姐兒說的是。”洪嬷嬷接了一句,“她如今是李家大小姐,就跟從前若姐兒一樣。今兒這些賀禮,要說都是她的臉面,老祖宗也太高擡她了,老太爺已經走了這麽些年,老祖宗說的那些個事,早就過去了,如今這一支認祖歸宗,不管怎麽樣,在外人看來,都是李家的喜事,知道的,自然要賀一賀。”
“都别跟我說這種鬼話!”陳老夫人一臉厭倦。
“太婆。”李若不敢多說了,陳老夫人歎了口氣,“若姐兒,你看到了吧,人家這是有備而來,人是裴十七送來的,借着陳家老祖的勢先踩過咱們一頭。”陳老夫人的話突然頓住,片刻才接着道:“也許她搭上的,是陳家那個……神仙!她是怎麽搭上了?現在又添了淮南王府和長公主,她想幹什麽?若姐兒,太婆不是生氣,太婆是害怕。她既然有本事搭上這些人,還能象她說的,無所依靠?她來李家,到底要幹什麽?”
“太婆。”李若被陳老夫人幾句話說的,心也提了起來,太婆說的對,她真是因爲孤苦無依才回李家的麽?
“你好好看着她,這事……回頭我跟你阿爹好好商量商量。”陳老夫人聲音沉郁,李若低低應了聲,低頭給陳老夫人捶着腿,沒再說話。
各家的賀禮是一股腦兒擡進玉昙院的。
蘇嬷嬷和孔嬷嬷并排站在廊下,看着幾個婆子喊了一嗓子放下的一堆東西,孔嬷嬷先歎了口氣,蘇嬷嬷跟着歎了口氣,“慚愧得很。”
孔嬷嬷想笑卻沒能笑出來,“這樣的人家,如今怎麽淪落的這樣了?”
“是啊。”蘇嬷嬷又一聲歎氣,“不說老李相國,就是當年小李相國在的時候……唉。”
李岩從屋裏踱出來,看着廊下那一堆,再看看并排站着歎氣的蘇嬷嬷和孔嬷嬷,再看看那一堆,莫名其妙,“怎麽了?又出什麽事了?”
“這是老夫人剛剛打發人送過來的各家的賀禮,賀大小姐歸宗之喜。”蘇嬷嬷指着那一堆解釋道。
“這賀禮怎麽了?”李岩更不明白了,對着賀禮歎什麽氣?
“這些賀禮,是一堆兒送過來的。”孔嬷嬷反應快,趕緊解釋,“各家送賀禮,斷沒有商量好了,趕着一個點兒送上門的,總是有先前後……”
“喔。”李岩明白了,“我懂了,這些賀禮是先送到了老夫人那裏,等她過了目攢成了堆才打總兒送過來的,這是什麽大事嗎?”
“不是大事,就是因爲是上不得台盤的大事,才不該這樣,何苦在無關痛癢的小事上失了體統臉面。”蘇嬷嬷反應過來,就比孔嬷嬷多想了一點,借話提點了李岩一句。
“謝嬷嬷指點。”李岩一聽就明白了,蘇嬷嬷看着孔嬷嬷笑起來,“我真是好奇得很,照理說,大小姐這樣冰雪聰明,怎麽……好些事情竟然不怎麽懂。”
“我從前從不理會這些人情世故,見識的太少。”李岩接過蘇嬷嬷的話答了句,想想好象有點說不過去,又多解釋了一句,“我小時候病弱,隻想着怎麽活下來,怎麽治病,怎麽養病,别的都沒能顧得上。”
“怪不得,大小姐這身子骨确定讓人擔心。”蘇嬷嬷帶着掩飾不住的憐憫,在李岩幾乎一直涼涼的手上撫了下。“這些都不算大事,大小姐還是要先顧住自己的身子骨,人好了,才好說别的。”
“多謝嬷嬷。”李岩謝了一句,看着一堆東西問道:“都是誰送來的?”
孔嬷嬷忙招手叫過綠蝶等人,将那堆東西搬進屋裏,李岩坐到炕上,看着玉樹一個個打開匣子,将賀禮拿給她看。
陳家等幾家的賀禮都是成例,裴清的賀禮是一塊雕刻着複雜圖案的羊脂玉佩,蘇嬷嬷從玉樹手裏接過玉佩,仔細看了看笑道:“十七爺真是細心,大小姐看,這是芝蘭玉樹圍着李氏族徽,李家的公子小姐,人人都有一塊,京城其它幾家,也有這樣的規矩,姑娘及笄,爺們冠禮時,長輩都會賜一塊這樣的玉佩,以彰其德,這是塊新佩,十七爺真是細心。”
蘇嬷嬷一邊說,一邊小心的瞄着李岩的神色,這樣的細心,可是很值得琢磨琢磨的事。
李岩喔了一聲,裴清安排她的身份,這玉佩就準備好了吧。
陳炎楓的賀禮裝在一個半舊的黃楊木匣子裏,李岩拎起匣子裏一個拇指大小、滲着鏽色的老舊籽料,轉着圈看了兩遍,總算想起來了,這是陳炎楓那個破荷包上的繩綴兒。
李岩哈了一聲,拎着籽料送到蘇嬷嬷面前,“他換新荷包了?”
蘇嬷嬷愣了,“誰換新荷包了?大小姐是說那位老祖?”
“肯定換新的了,舊荷包沒用了,這個綴子也沒用了,順手拿來給我當賀禮。我就當禮輕情義重了。”李岩将籽料扔回匣子裏。
蘇嬷嬷看看那個籽料,再看看李岩,神情變幻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