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夫人喉嚨一哽,後面的話沒能說下去。南陽那位元配和那位長子,是橫在她心頭、幾十年也沒能化去一星半點的一根深刺。若兒她爹中進士之前,東院那個潑婦當着她的面,不知道說過多少回‘不過是個妾’。
不過是個妾!
一陣酸辣無比的委屈沖上來,陳老夫人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雖說已經是陳家嫡支三代之外,可她是第四代長女,和姐妹們一樣,也是在陳家大宅裏嬌生慣養長大的,嫁進李家,本來已經是委屈低嫁……
“太婆。”見陳老夫人怔怔的發愣,李若心又提起來了,陳老夫人恍過神,“我沒事,沒事了,叫你阿娘過來,那個賤人一會兒該來了,叫你阿娘過來商量商量,不能再出差錯了,李家,經不起差錯了。”
袁夫人來的極快,進屋見了禮,就焦急道:“聽說她真跑到陳家去了?這是作死!母親……”
“你看看你這蛇蛇蠍蠍的樣子,四十幾歲的人了,還不如若姐兒!”陳老夫人臉一沉,劈頭就訓,袁夫人硬生生咽回後面的話,垂手低頭,一聲不敢吭了。
“你坐下。”陳老夫人沒好氣的吩咐袁夫人,她這會兒看誰都沒好氣。
“阿娘,剛才阿爹回來說……”李若将李三爺說的那些話挑要緊的簡單說了一遍,袁夫人眼睛睜的溜圓,瞪着陳老夫人,沒說話,可那意思非常明白了:這事可不能忍!
陳老夫人氣悶的冷哼了一聲,“你看看你,四十幾歲的人了,就這點兒見識!你跟你娘說!我心煩。”陳老夫人吩咐李若,李若眼皮微垂應了一聲,“陳娘,太婆的意思,這事得往長遠了看,眼前吃虧沒臉什麽的,都不是大事,再說,”
李若掃了眼看起來像是在閉目養神的陳老夫人,“既是咱們李家的子嗣,就該和姐妹們一樣。”
袁夫人眉毛豎起來了,看着閉着眼睛沒動靜的陳老夫人,沖到嘴邊的忿然又硬咽了下去。
“一會兒岩姐兒就該回來了,她這會兒還在客院,這不合适,得趕緊安排個合适的院子給她,還有院子裏侍候的仆婦丫頭,我問過了,她統共帶了一個教引嬷嬷,四個丫頭,那個叫玉樹的是貼身侍候的統總大丫頭。”
李若頓了頓,“阿爹說,那個玉樹功夫極好,剛才在陳府外,七八個長随都沒能近她的身。”
袁夫人唬了一跳,“這是什麽東西?這是大家小姐,還是強盜土匪?”
陳老夫人猛的睜開眼,厭惡的瞪着袁夫人,袁夫人立刻沒音了。
“阿娘先别想這些,這些以後再說,現在最要緊的,是趕緊給她找個合适的院子,收拾出來,挑好仆婦丫頭,這些都不是小事。”李若重複了一遍,袁夫人瞄了眼重新閉目養神的陳老夫人,“要不……玉昙院?”
李若眉頭微皺。玉昙院是她祖父長姐的住處,據說這位姑婆極得曾祖父喜愛,在這位姑婆的時候,玉昙院擴建過好幾回,如今在府中諸院中,也是數得上的上好院落。當年曾祖父出事,李家被屠時,這位姑婆才十七,關了院門,帶着近身侍候的七八個大丫頭,服了毒。
祖父晚年看中了玉昙院,讓人修繕粉刷後,當作自己的小書房,可祖父連一個月都沒住上,就搬出來了,據下人說,那院子鬧鬼。
陳老夫人點頭,“就玉昙院,什麽人住什麽地方,合适。”
見陳老夫人點了頭,袁夫人氣色頓時好轉不少,“那仆婦丫頭,就從我院子裏挑?要是不夠,再從若姐兒院子裏挑幾個。”
“從我這裏挑幾個老成的嬷嬷,再挑個丫頭。”陳老夫人若有若無的哼了一聲,“她身邊有個蘇嬷嬷,我這裏挑出來的還好些,從你院裏挑出來的有什麽用?”
“是。還是母親想的周到。”袁夫人想是想到了,不過這話,老夫人不說,她哪敢說從老夫人院子裏挑人這話?
“從你院裏挑幾個小丫頭,若兒那兒就算了,不合适,再從沈氏那裏挑兩個婆子,老五那兒也挑兩個,你親自去挑,要挑好的,得臉的。”陳老夫人接着吩咐,袁夫人眉頭微皺,随即就明白了。
老大媳婦沈夫人那裏就不用說了,侯夫人,自己這裏,雖說明面上不比沈夫人,可實際上,除了老夫人這裏,就是自己那裏得臉兒了,老五是長房嫡出,老五媳婦周氏娘家一方豪強,和陳家交好,這些年世道亂,老夫人有幾處陪嫁莊子都托在周家照看,老夫人待周氏客氣得很。
這都是這府裏最得臉最有前程也最有油水的地方,不得臉不得用的也就算了,得臉得用的,突然給調到這麽個來曆不明……來曆明了更尴尬的‘大小姐’身邊,這份怨氣……可有得鬧騰了。
這姜,還是老得辣!
“我這裏挑好了直接打發過去,你先去沈氏和周氏那兒挑人,就說是我的話,把那賤人去陳家不要臉大鬧的事也說一說,都挑最好的給她。”陳老夫人接着吩咐,袁夫人連聲答應,陳老夫人又吩咐了幾句,打發袁夫人先去挑人,再去收拾玉昙院去了。
李若坐在旁邊悶聲不響,袁夫人走後,陳老夫人有些疲憊的示意她,“你回去歇着吧,我去念幾卷經。”
李若告退出來,走到一半,調了個頭,往玉昙院過去。大丫頭忍冬一個愣神,忙轉身跟上。李若走的很快,不大會兒,就能看到玉昙院了。
“大小姐,前面是玉昙院。”忍冬一向忌諱鬼神這些,見李若直奔玉昙院過去,忍不住提醒了句。
“好好兒的,不要自己吓自己。再說,這會兒青天白日的,能怎麽樣?”李若頭也不回的應了句,忍冬不敢再多說,硬着頭皮跟在後面,再走沒多遠,就看到玉昙院院門洞開,幾個粗使婆子正在院子裏打掃。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