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從陽光燦爛的外面進來,适應了下,才看清楚相比之下十分昏暗的屋裏,屋裏沒有陳炎楓,隻有一位老的一臉折子的老者,和一個微微蹙眉打量着她的清貴少年,李岩多看了少年一眼,少年眉宇間神彩飛揚,頗有幾分陳炎楓的感覺。
“唉!”陳家老祖長歎了一聲,眼淚下來了,“這才是老李相公的子孫。這氣度……老李相公當年就是這樣,有多謙和,就有多目中無人,就是這樣!”
這是說她?這是誇獎,還是損貶?李岩瞪着陳家老祖,兩根眉毛都擡起來了。老李相公?是說京城李家那位當了幾十年相公,大權獨攬的先祖?可是,她哪裏目中無人了?
“來,到這裏坐,坐這裏,從前我跟你先祖就是這樣,對坐喝茶說話,這喝茶的法子,也是你先祖教我的。”陳家老祖沖李岩招着手,示意她坐到他對面。
李岩看了一圈,人人都瞪着她,除了敵意就是驚愕。瞪就瞪吧,李岩往前幾步,利落的坐在陳家老祖對面,接過老仆遞上的茶,抿了一口,看着一臉期待看着她的陳家老祖,“确實不錯,不過我不懂茶。”
從李岩真坐到了他家老祖對面,直到李岩喝了茶再淡定評論不錯可她不懂茶,陳應泉兩根眉毛往上擡起一額頭擡頭紋,半張着嘴就跟被人定住一樣。
這位大小姐,别是個傻子吧。
“老李相公當年就是這樣!”陳家老祖說不出是欣賞,還是隻是感慨,“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明兒我在府裏設宴給你接風洗塵,這些年……回來就好。明天你們也來。”
陳家老祖沖陳老夫人說了一句,接着拄着拐杖站起來,微微俯身和還坐着的李岩道:“想要什麽,外頭找不到的,就去找我,我那兒東西多。”
李岩站起來答應了句,跟在後面往外送陳家老祖,直到送到大門口,看着陳家老祖上了車,李岩猶豫來猶豫去,還是沒開口問陳炎楓,江陵陳家就是陳炎楓家,這位陳家老祖來這一趟,除了陳炎楓,還能有誰呢?隻是,她沒想到陳炎楓能請得動這麽位老祖走這一趟。
陳家老祖上了車,透過簾子縫,看着車子出了李府大門,放下簾子,回頭看着自自在在歪在車廂一邊的陳炎楓,“跟老李相公當年極似,不光是長相,長相倒不怎麽太像,是那股子氣勢,你沒看出來?”
“李家人都那樣。”陳炎楓随口答了句,“先往東城,我該回去了。”
“長公主想見見你,她知道你到京城了。”陳家老祖皺着眉頭,陳炎楓一口回絕,“不見。”
“你有事,一句話,讓我跑一趟,我就跑一趟了,我有事,請你見長公主一面,你一句話不說都行,就見一面就行……”
“不見。”陳炎楓再次幹脆拒絕。
“你就不能替陳家老老小小想一想?你好歹也姓陳,也是陳家子弟……”陳家老祖痛心疾首。
“我姓陳怎麽了?我受過陳家什麽恩惠?陳家是供養過我,還是供養過雲夢澤?”
“那是你不要!”陳家老祖看起來氣的不輕,“從你到雲夢澤,祖父年年都讓人送東西,送多少你退多少,不是陳家不供養,是你不要!”
陳炎楓幹笑幾聲,“我用不着……你跟她說我沒空,等我空了再見她,她既然知道我,自然也知道我萬事隻随心意,我不見她,她不會怪你,也不會怪陳家,行了,停車停車,我自己回去。”
陳炎楓說着,伸腳在車廂闆上了踹了幾腳,車子停下,陳炎楓将簾子掀起條縫,往外面瞄了幾眼,正要跳下車,又回頭看着陳家老祖道:“明天我也去,我得當面給她陪個禮,那丫頭脾氣大。”
說着,不等陳家老祖答話,就利落之極的跳下車,幾步之間就不見了。
…………
送走陳家老祖,李岩不用看,猜也能猜到她身邊諸人的神情和目光。唉,如在荊棘叢中,就是形容她這會兒的狀況吧。
是直接走,還是打個招呼比較好?李岩正猶豫,陳老夫人手裏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你過來!”
李岩一個愣神,這話像是跟她說的,陳老夫人說完,轉身就走,李岩還呆站着,孔嬷嬷忙上前輕輕捅了捅她,示意她跟上陳老夫人。
陳老夫人走的極快,李岩看着她翻飛不停的裙角,跟着進了後堂。
“跪下!”陳老夫人直奔上首坐下,厲聲吩咐李岩。
李岩垂下眼皮,吸了口氣,跪在了地上。入鄉随俗,以及,人在屋檐下。
“你拿着你祖你父的婚書,卻送到陳家,你真當自己是李家人?”陳老夫人那口悶氣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李岩一怔,婚書?裴清還造了婚書出來……也許不是造的,就是真的,他怎麽沒告訴她?還是說過她沒在意?
“我問你話呢!你真當自己姓李?你知道一家一族是什麽?”陳老夫人手裏的拐杖重重敲着地面,越說越氣。
“我交給你,也許你一把火就燒了。”李岩直截了當的答了句。
陳老夫人直愣愣瞪着李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袁夫人驚的眼珠都快掉下來了,這話……這話……這是怎麽說話呢!
李若的眼睛也瞪大了,愕然看着李岩,她這算是頂撞長輩了……
孔嬷嬷恨不能掩面哭一場,這句話有一萬種說法,偏偏大小姐隻會最不入耳的那一種。
玉樹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她家大小姐怎麽說話都是對的。
“混帳!你這是跟長輩說話呢?”李三爺呆了一瞬,反應過來,勃然大怒。
“好,好好!你……!陳老夫人那口悶氣沒出來,又添了一口進去,隻氣的話都說不利落了,“你跪着,好好跪着!”
陳老夫人一邊說,一邊用力撐着椅子扶手站起來,拐杖搗在地上咚咚的響,氣的腳步斜歪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