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夫人帶着李三爺,袁夫人和孫女兒李若,早就迎在門内,見陳家老祖的車子進來,陳老夫人急忙上前幾步,伸手要去打簾子,李三爺急忙搶前一步,從母親手裏接過車簾子舉着,陳老夫人要去扶陳家老祖,卻被陳家老祖揮手示意不用,“我雖然老了,下車還能自己下。”
陳老夫人急忙縮回手,垂手讓到一邊,老祖脾氣大,說一不二,這是誰都知道的。
“你們這府上,我有幾十年沒來了。”陳家老祖下了車,從重孫子陳應泉手裏接過龍頭拐杖拄着,先轉頭四下打量了一圈,“唉,瞧你們府上現在這樣子,真是讓人唏噓啊,别說當年老李相國,就是小李相國那時候……算了不說了,白雲蒼狗,世事,誰能料得到呢。”
陳老夫人低頭聽着,不知道接什麽好,這話簡直沒法接。
“都是子孫無能。”李三爺一臉愧疚,陳家老祖點了點頭,“可不是,要不是子孫無能,你們府上何至于此?唉,令人傷感。”
陳家老祖的話讓李三爺張漲着臉,接不下去了。陳應泉同情的看着李三爺,湊近過去,低低道:“三爺别介意,老祖就這脾氣,阿爹常常被他說的擡不起頭。”
“我耳朵好着呢。”陳家老祖在前面頓住步,用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兩下,陳應泉沖李三爺眨了眨眼,用口形說道:“脾氣大!”
李三爺失笑又趕緊忍住,陳老夫人也忍不住想笑,都說老祖最寵重孫子,還真是。
陳老夫人帶着兒子媳婦孫女兒,恭恭敬敬将陳家老祖讓進後堂,陳家老祖居上首坐了,緊跟進來的幾個老仆不慌不忙的在旁邊桌子上擺出茶盤茶壺茶碗茶漏,陳應泉帶着幾分歉意,“老祖隻喝自己的茶,煩三爺讓人拿隻紅泥爐來就行。”
“快去,把這些撤下。”陳老夫人急忙吩咐,李三爺緊幾步,接過紅泥爐,親自提了遞過去。
陳家老祖等着老仆沏了茶遞上來,端起吹了一會兒,抿了一口,咋了幾個舌,這才滿意的籲了口氣,看着陳老夫人問道:“你家大小姐呢?怎麽沒來?”
“若兒。”陳老夫人哭笑不得,忙推了李若一把,“快給老祖請安,老祖不記得若兒了?”
“我說的是你家大小姐,不是她。”陳家老祖看了眼李若,“你家大小姐回來了,我過來看看她。”
陳老夫人呆了下,随即變了臉色,想笑卻沒能笑出來,“老祖真會說笑,若兒不就是我們府上大姐兒,哪還有别的什麽大小姐……”迎着陳家老祖眯起的眼睛,陳老夫人話沒說完,就說不下去了。
“禀老祖,昨天是有位姑娘,說是從六安來的,卻又說是南陽李氏後人,太婆不知根底,不敢貿然認親,老祖也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混淆了血脈是大事,就先把她安置下來,昨天已經讓人去打聽了,等查清楚真是李家子嗣,開祠堂認祖歸宗之後,才好論序排行呢。。”
見陳老夫人不好解釋,李若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請她過來,我專程跑這一趟,是爲了見見她,裴家小十七說是你們府上大小姐,那就錯不了。”陳家老祖沒理會李若的解釋,再次吩咐。
陳老夫人臉色鐵青,端坐在椅子上,後背筆直的象插了根鐵棍,李三爺有幾分慌亂的看着陳老夫人,袁夫人惱怒的錯着牙,想盯陳家老祖又不敢,隻盯着陳家老祖的鞋子發狠。
李若臉色也有些發白,看着眼看要爆發的陳老夫人,下意識的看向陳應泉,陳應泉沖她似有似無的搖了搖頭,李若收回目光,低下頭不說話了。
“把那個匣子給我拿來。”陳家老祖吩咐老仆,老仆立刻彎腰從放滿茶葉的箱子取了隻老舊掉漆的長條匣子出來,遞給陳家老祖。
陳家老祖轉手将匣子遞向陳老夫人,“這是裴家小十七拿來的,我都看了,你看看。”
李三爺急忙上前接過匣子,退後幾步送到陳老夫人面前,匣子一掀就開,裏面放着幾卷黃舊的紙。陳老夫人拿出最上面最黃舊的一份,拉開,隻看了一眼,就兩眼一花,身子搖了搖。
李三爺站在陳老夫人身邊,也看的清清楚楚,隻一眼,就臉色煞白。
這是張婚書,婚書上他父親李榮海的名字刺眼之極。
“裏面還有,一張張看,都看看。”陳家老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愉快。陳應泉斜着他家老祖,一臉無奈。
匣子裏除了李榮海的婚書,還有李昌楠的婚書,以及李昌楠托孤給高延年的手書。
“東西是東西,這人……”陳老夫人隻覺得一口悶氣憋在胸口,堵的她一定要把這口氣吐出來。
“聽說大小姐和李家祖上生的極其肖似。”陳家老祖抿着茶,“你們李家認不認,那是你們李家的事,我活了這麽些年,從來不管閑事。我年青的時候,能說得來的人不多,老李相國算一個,唉,一眨眼,他已經過世幾十年了,能看看他的後人,也算聊以慰藉。”
陳老夫人手抖的幾乎拿不住匣子,李若急忙上前托住匣子,低低勸道:“太婆,老祖親自過來……”
陳老夫人深吸了口氣,“去請她來。”
…………
李岩這一夜睡的香甜無比,在這個陌生而充滿敵意的地方,她竟然象回了家一樣,這間小院裏沒人和她講規矩,李岩直睡到日上三杆,婆子一溜小跑過來讓她去後堂時,她剛剛洗漱好,正在換衣服。
聽到陳府有人過來看她,李岩能想到的,隻有陳炎楓。不急不忙換好衣服,再喝了碗粥,吃了兩個肉包子,這才帶着玉樹和孔嬷嬷,跟着婆子往後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