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樹掃了眼四周,斜簽着身子在李岩旁邊坐下,李岩瞄着對面上房外忙着擦拭各處的仆婦,“玉樹,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是誰,你是誰。”
玉樹一怔,李岩頓住話,極輕的歎了口氣,“以前我以爲我很清楚我是誰,現在是越來越不清楚了,至于你,你說你是豫章李家大小姐的丫頭,豫章李家已經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不會記錯,大小姐一遍一遍交待我,我肯定沒記錯,就是豫章李家……”玉樹急的眼淚都要下來了。
“别急,你聽我說。”李岩輕輕拍了拍玉樹的手,“我也覺得你沒記錯,就是豫章李家。”李岩看着玉樹,“人是有魂魄的,以前我不敢說有,也不敢說無,因爲我不能證真,也不能證僞,現在,我能肯定有,可是,人的魂魄能離開人體多久?一百多年?”
玉樹呆了,好一會兒才帶着絲絲恐懼道:“大小姐,我不是孤鬼遊魂,我沒有……”
“你一直把你家大小姐說的象神仙一樣,或者是妖怪,你家大小姐哪兒去了?還有,你到底憑什麽認定我是你家大小姐?玉樹,我不是我,你也不是當年的玉樹了,難道你頭一眼看到誰,誰就是你家大小姐?”
李岩極其困惑,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了,當初玉樹死而複生,頭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象某些動物一樣,出殼時看到什麽,就把什麽當成母親,玉樹是當成主子。
“我記不得了。”玉樹揪下了幾根頭發,“肯定不是大小姐說的頭一眼,我肯定不會認錯大小姐,天底下的人都認錯了,我也不會認錯!”
玉樹這幾句話肯定之極,李岩吸了口氣,“要是你沒認錯,我記得所有的事,可爲什麽你說的事,我一件也不知道?我也覺得你好象沒認錯……玉樹,我們先在這裏住下來,這個李家,肯定就是那個李家,這樣的世家,一百多年幾乎是一直延續下來的,當初發生過什麽事,爲什麽豫章李家會燒成那樣,爲什麽要從豫章遷到京城,說不定都有人記下來,咱們想辦法查一查。”
“好!”玉樹兩隻眼睛裏亮光閃閃,她也非常非常想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大小姐爲什麽會這樣,還有,大小姐的病,是怎麽回事,爲什麽她一直覺得,大小姐就該是病着的……這個感覺太可怕了,她從來沒敢提過,甚至連多想都沒敢想過……
李岩站起來,繞到上房門口,招手示意孔嬷嬷,孔嬷嬷急忙出來,跟着李岩往旁邊走了幾步。
“你給裴清傳句話,請他幫我打聽打聽陳炎楓到京城沒有,現在在哪裏,還有周睿,要是陳炎楓在京城,再請他給陳炎楓傳句話,請陳炎楓來一趟,我有幾件事想問問陳炎楓。”
李岩低低吩咐,孔嬷嬷聽的瞪大了眼睛,“大小姐,咱們現在這樣,隻怕我出不了門,這信兒……”
“你自己想辦法。”李岩打斷孔嬷嬷的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孔嬷嬷被她看的渾身不自在,“大小姐,十七爺真沒有……”
“這事有點急,最好今天就把話遞給裴清。”李岩往後退了一步,轉身晃走了。
孔嬷嬷看着李岩的背影,片刻,暗暗歎了口氣,倒是個極聰明的。
裴清剛回到府裏,就接到了孔嬷嬷遞過來的口信,看着遞口信的李府雜役垂手退出去,裴清突然失笑出聲。她竟敢如此指使他……她指使他了,他能怎麽樣?
裴清自己和自己呵呵幹笑了幾聲,他怎麽總是低估她呢!從她咬着牙一步一步爬下後山那時起,他不是告誡過自己,這是個不容小視的女人,可他爲什麽總是低估她?因爲她總是蠢頭蠢腦,處處犯錯,連名和字都分不清的傻樣子?
她不蠢,更不傻,她洞明人心,她聰明狡詐……裴清吸一口氣,默念一遍:她很可能就是能颠覆天下的那個人,他不能再低估她,再默念一遍:她不懂的都是小節,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連念了四五遍,裴清深吸了口氣,陳炎楓那裏,他得親自走一趟。
…………
李岩這一夜睡的十分安穩,可整個李府,也就是她睡了個安穩覺。
陳老夫人年紀大了,本來就容易走困,這一夜幾乎沒怎麽睡,思緒紛亂,在娘家當姑娘時的快樂,頭一次見到李榮海的情形……李家人個個都生得好……
陳老夫人眼淚滑下來,她嬌生慣養長大,嫁進李家這些年,受過多少委屈,擔過多少心,她嫁進來時無人可靠,現在還是無人可靠,這一輩子,大事小事,都是她一個人扛着,今天這事,她還得扛着……她不能讓她的兒孫們象她當年那樣被人欺負,若兒她爹才具不凡,前程無量,十年二十年,隻要機緣不差,李家也許就能再出一個相國……
若兒自小兒不凡,當初她悄悄讓人拿了若兒的八字出去,找了多少個高人,都說這八字貴不可言,不是她看着若兒好,滿京城的名門貴女,哪有一個能及得上若兒的?娘娘也最疼她……
李家大小姐,是李家真正的貴人,若兒,就是李家真正的貴人!
…………
順甯侯和夫人沈氏居住的正院,燈已經熄了,順甯侯卻還坐在橫放在窗戶下的搖椅上,一動不動的發呆。
“睡吧。”沈夫人遞了碗安神湯給順甯侯。
“躺下也睡不着。”順甯侯接過湯抿了幾口,“淮南那邊,真沒聽到什麽信兒?”
“信兒是沒有,平平安安。不過,”沈夫人頓了頓,挪了隻圓凳到順安侯搖椅旁邊,“十七爺早就搬到山上去住了,爺還記得吧?我跟你說過,他們裴家,做族長前,都得搬到山上一住二十年,要從山上下來時,才娶妻生子,聽說上了山,輕易就不能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