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一怔,沒等她反應過來,裴清往後退了一步,“你傷的不輕,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我正好有些事要趕到京城,你先跟我一起走吧。”說完,不等李岩說話,就大步出了屋。
“雖說是皮外傷,可傷的這麽重……”玉樹半蹲半跪在床前腳踏上,再次仔細檢查李岩一臉一脖子的淤青。
“他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他說他不放心?他不放心什麽?那個邵瑜說,多雲山莊隻有一個主人,那咱們都是下人?兩個下人,他不放心什麽?”李岩一句緊一句的問道。
玉樹聽的一個愣神接着一個愣神。
“先跟他一起走,什麽意思?他到京城幹什麽?他知道咱們倆……他都知道什麽?”李岩越說越激動,雙手一撐想坐起來,撐到一半唉喲一聲,又跌回去了。
“大小姐你别動!”玉樹急忙按住李岩,“不管他知道什麽,大小姐你都不能急。”
“我不急,急也沒用。”李岩深吸了幾口氣,急有什麽用呢?先冷靜下來。
“玉樹姑娘,藥好了。”門口傳來一個婆子的聲音。
“拿進來吧。”玉樹吩咐了句,迎着李岩的目光解釋道:“裴爺臨時雇了兩個婆子,說是怕我顧不過來,委屈了大小姐。”
李岩嗯了一聲,微微側頭,看着收拾的整齊幹淨的婆子捧着個黑漆托盤進來,托盤裏放着個白瓷蓋碗。
“玉樹姑娘先嘗嘗冷熱,婢子不知道大小姐愛涼一點,還是熱一點,就沒敢晾的太涼,玉樹姑娘先嘗嘗,要是熱了,放一放就行,今天天兒冷。”婆子的熱情遠超恭敬。
“多謝你。”李岩謝道。
“可不敢當!”婆子頓時臉上放光,“大小姐一看就是真真正正的貴人,越是貴人,越是講究知禮,聽說大小姐身子骨弱,怕冷,怕冷的人多半胃寒,這藥裏有魚腥草,可是寒物,大小姐這藥最好趁熱喝。”
“嗯。”李岩應了一聲,示意玉樹扶她起來,婆子忙放下托盤,上前幫着玉樹扶起李岩,看着李岩滿頭滿脖子的淤青,一臉心疼,“大小姐這樣細皮嫩肉的,傷成這樣!真是受罪。大小姐這傷口,最好用剛剝了殼的熱雞子兒滾,可千萬不能進髒東西,不然留了疤破了相,那可是大事……”
李岩就着玉樹的手喝了湯藥,半躺半坐着,示意婆子坐,“您請坐,不知道怎麽稱呼您?”
“婢子姓張,大小姐就叫我張嬷嬷,大小姐真是貴人,看這一身的貴氣。”張嬷嬷坐到床前腳踏上,這位大小姐待人這樣知禮和氣,這才是真正的貴人氣派。
“這是哪裏?嬷嬷是當地人麽?”李岩和張嬷嬷攀話。
“這是随家集,當地不當地的,也算也不算。”張嬷嬷十分爽朗健談,“我女婿老家離這兒六七十裏,我在那鄉下地方過不慣,就替他頂了這家客棧,我那女婿是個老實人,本份肯幹,這客棧開了十來年,生意還不錯,昨兒個我女婿說,你們府上大爺要尋兩個婆子侍候大小姐,讓我掌眼尋兩個妥當人,我一看你們,就知道是真正的貴人,我就跟我女婿說,這是真正的貴人,還是我親自去侍候,那是我閨女。”
張嬷嬷指着提着食盒進來的中年婦人,婦人一臉恭敬的笑,沖李岩曲膝見禮。
“嬷嬷真是見多識廣。”李岩聽到她說了來曆,心裏一松。
“也算是見識過。”張嬷嬷這句話透着矜持和驕傲,“大小姐怎麽傷成這樣?真是可憐。”
“遇到流民,驚了馬。”李岩簡法的解釋了句,張嬷嬷連聲歎着氣,“作孽噢!也是讓大小姐趕上了,我到這兒十幾年,這是頭一回見到這麽多的流民,都是太原府過來的,唉,太原府可不近,這要是沒人趕着,可走不到這裏,說起來,太後薨逝那年,我就覺得這世道要不太平了,你看看,這就來了吧。”
李岩聽的大睜着眼睛看着張嬷嬷,這位老嬷嬷可不簡單!
“太後活了六十八年,天下就太平了六十八年,太後一走,唉!”張嬷嬷連聲歎氣,中年婦人從提盒裏拿了四五樣點心擺好,看着張嬷嬷低聲提醒:“娘,你又亂說。”
“行了行了,不說了,大小姐吃了藥,好好睡一覺,病去如抽絲,一定要好好将養,我去給大小姐熬黑魚湯去。”張嬷嬷站起來,曲膝告退。
傍晚,隔了幾間的上房裏,金豆垂着手,正低低和裴清禀報:“……說是二十年前從京城到七十裏外的趙莊,十三年前,盤下這間客棧,鐵匠媳婦說,她剛嫁過來那年,有一回張婆子多喝了幾杯酒,誇口說她當年侍候過公主。”
“知道了。”裴清輕輕籲了口氣,從柴桑碼頭啓程以來,一直壓在心頭的那塊巨大無比的石頭,松動了不少,這位李姑娘,看樣子是機遇異于常人,這樣最好,遠比裴家四分五裂好的太多了……
在随家集客棧歇了兩天,第三天,李岩臉上身上的淤青好了很多,也能走動了,吃了早飯,李岩裹的厚厚的,從客棧出來,上了車,啓程趕路。
路上走的不算快,李岩沒看到裴清,隻有裴清身邊那個叫金豆的小厮跟在車旁。李岩不怎麽辨方向,可也能看得出她們是上午迎着太陽、下午背着太陽走,這不是往北,這是往東。
金豆客氣恭敬,可問什麽,都是一句話,“請大小姐放心,這是爺的吩咐。”
就這樣半天迎着太陽,半天背着太陽走到第三天傍晚,金豆隔着車窗欠身禀報:“大小姐,到南陽了。”
李岩身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至少都結痂了,聽到金豆的話,忙推開車窗,探出半個頭,看着不遠處高大巍峨的城牆,看樣子,這個南陽是個大城。
這南陽是去京城的必經之城,還是他們帶着她特意繞道過來的?他們帶她到南陽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