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免貴姓周,這位是李姑娘。”周睿欠身答話。
“周?”邵瑜極輕的重複了一句,随即接着攀問:“兩位也是從雲夢澤來的?”
“不是,我們是從多雲山莊來的。”李岩在周睿之前答了句,邵瑜轉頭看向李岩,李岩垂了垂眼皮,算是緻意,再擡眼看邵瑜,邵瑜迎上李岩的目光,随即調開,看向前面的陳炎楓和兄長邵琮。
雲夢澤和多雲山莊的人,是特意來找他們的?還是特意來找他的?剛才熊克定他們被那樣淩虐,他們想幹什麽?
邵瑜心裏又是一陣懊悔,他真是昏了頭,竟然聽信熊克定那厮的胡話,真以爲這天底下有什麽定天下的寶貝,多雲山莊沒有定天下的寶貝,他卻闖下這樣的大禍,一禍而一敗塗地……
邵瑜壓抑着心底的悔恨沮喪,目不斜視又目無焦距的看着前方。
宛城驿裏面和外面一樣,隔不遠就釘着個護衛,李岩打量着四周,這麽多護衛,這是淮南王府的風格,還是危機逼迫這位世子不得不如此?
驿站大廳裏肯定被王府下人重新布置過,算得上是李岩這兩三個月以前,見過的最講究風雅的地方了。
李岩坐在周睿上首,不怎麽熟練的托着蓋碗,一邊抿,一邊瞄着四周。周睿端直坐着,看樣子喝茶喝的很專心。
陳炎楓和邵琮一左一右坐在上首,抿了口茶,陳炎楓眉毛微擡,一臉享受,“好茶。清淡有韻,這水也好。”
“我喝茶不大講究水。”邵琮的笑容給人的第一感覺,先是安靜,“隻要不苦不澀,幹幹淨淨就是好水。”
“有見識!”陳炎楓立刻贊歎了一句,“就這句,你就是有所悟之人,這天底下的水,哪有什麽好水不好的水?象世子說的,不苦不澀,幹幹淨淨,就是絕好的了,我喝茶也是這樣。喝茶在茶,也在心境。”
“陳公子說的極是,心境困頓,入眼入耳入口,一切都是苦澀。”邵琮點頭贊成,笑容中透着絲絲苦澀。
李岩學着周睿一手拿蓋子,一手托蓋碗累了,幹脆将蓋子放到幾上,一隻手托着蓋碗底座,一隻手扶着茶碗喝她那碗茶。
“給李姑娘重新沏碗茶。”邵琮眼角餘光瞄見李岩放茶碗蓋,立刻示意身邊的小厮。陳炎楓回頭掃了眼李岩,“世子多多海涵,我這個師妹比我還要随心随性,若有失禮之處,還望世子多多擔待。”
李岩瞪着陳炎楓,替她的失禮陪禮道歉,這真有點稀奇了,而且,他居然覺得她失禮?
“陳公子客氣了,陳公子和令師妹乃世外高人,世間俗禮何必計較?”邵琮和陳炎楓從茶和水到李岩的失禮到世間俗不俗的禮,再到這冬天雖蕭索卻生機潛伏,再到四季輪回人生無常,越說越投機,李岩茶也不喝了,胳膊支在幾上,托着腮看兩人聊天。
周睿端正坐着,一杯茶從進來喝到現在,還是那麽津津有味。
邵瑜自始緻終全神貫注聽着陳炎楓和邵琮的廢話,聽到最後,眉頭似蹙非蹙,難道這位陳公子帶着兩個多雲山莊的人,就是來說廢話的?
陳炎楓和邵琮已經從茶啊水啊人生無常說到了你往哪兒去,聽說陳炎楓也要去京城,邵琮立刻邀請:“要是不嫌棄,不如大家一起走,也好跟陳公子時時讨教。”
“正有此意!”陳炎楓立刻欣然同意,看都沒看李岩和周睿一眼,周睿正喝着茶的手僵在半空,李岩瞪着陳炎楓,實在忍不住,“你跟他們一起走,那我們呢?”
“咱們一起。”陳炎楓這會兒反應極快,“我早就想找個合适的……商隊什麽的,搭個伴,你那麽怕冷,眼看入冬了,北上艱難,再萬一有點什麽事,遇到強盜土匪什麽的,大家一起,也好托庇一二。”
“咱們還怕強盜土匪?”李岩看了眼周睿,再掃了眼大廳門口豎着的四個護衛,眼前這一個世子,一個四爺,都是禍根,跟他們一起,誰保護誰,誰連累誰可說不清。
“先生說的也有道理。”周睿見李岩面色不善,急忙低低勸了句,“至少路上的供奉強得多,燒得起炭。”最後一句,周睿聲音極低,可對面的邵瑜還是眉梢挑起,斜了眼周睿,看樣子是聽到了。
李岩不說話了,就沖燒得起炭這一樣,搭伴就搭伴吧。
邵瑜的目光在周睿和抿着嘴一聲不再響的李岩之間看來看去,眼睛裏亮光閃動,站起來,走到周睿下首坐了,微微欠身,看着兩人笑道:“周公子怎麽稱呼?可有字?”
“名睿,無字。”周睿欠身緻意。
“周睿。”邵瑜重複了一聲,看了眼陳炎楓,再看了眼李岩,“周公子是從雲夢澤來的,還是多雲山莊?”
“聽說邵四爺去多雲山莊,是爲了找一件能定天下的寶貝,寶貝找到沒有?”邵瑜話音剛落,李岩就接話問道。
邵瑜臉色微變,李岩接着問道:“誰告訴你那個石頭蓮花就是什麽陣眼?砸碎石頭蓮花就能找到定天下的寶貝這話,是誰告訴你的?我瞧你一臉聰明相,怎麽這種鬼話你也能信?”
周睿緊繃着臉,目不斜視瞪着前方,裝着沒看到邵瑜紫漲的臉。
偷襲多雲山莊,把自己和大哥帶進萬劫不複的泥潭這件事,是邵瑜最痛最提不得的傷口,李岩這麽直截了當的問,再這麽直截了當的鄙視,邵瑜羞憤交加,緊緊攥着拳頭,既想一拳頭砸扁李岩,又想一拳頭砸扁自己。
“說不定你已經找到了寶貝,自己還不知道。”李岩斜着邵瑜,慢悠悠接着道。
她被陳炎楓臨時起意要跟邵琮他們一起這件事堵的心裏難受,偏偏又被周睿一句燒得起炭說的沒法反對,這股子郁氣正窩在心口轉來轉去的難受,偏偏邵瑜湊上來打聽周睿,這口氣兒,就有了發洩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