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我急躁了。”陳炎楓坐到李岩對面,“不過沒事,現在和你說也來得及。陶大夫的話,你都聽到了,象他這樣當大夫的,說話都委婉,你這脈象,兇多吉少,你跟着我奔波,隻怕活不了幾年。”
頓了頓,陳炎楓歎了口氣,“說不定隻能活幾個月,你得有個地方好好養着,象陶大夫說的那樣,每天血燕、參湯的養着,最好再讓陶大夫開幾個方子換着吃,富貴靜養,也好多活幾年。這樣的地方,多雲山莊最合适,一來咱們能賴得上他,二來,多雲山莊有的是銀子和閑功夫,養得起,一會兒你跟裴清好好說話,我再幫你說幾句,這事指定能成。”
陳炎楓說着站起來,李岩聽的愣神,讓她回多雲山莊靜養,那她當初幹嘛還拼着小命爬下山?
李岩一個愣神的功夫,陳炎楓已經一步竄到門口,一邊伸手拉門,一邊回頭交待李岩,“你好好跟他說。”
“哎!等……”李岩一個等字剛說了一半,陳炎楓已經拉開門,示意裴清進來。
李岩站起來,打量着裴清,久聞大名,頭一次看到。
裴清比她想象的年青很多,年青到簡直就是她在高校裏常見的那些陽光大男孩。依陳炎楓對他的描述,他在她的印象裏,要比眼前年長老成很多很多才對。
和陳炎楓相比,裴清看起來講究得多。淡墨灰長衫,腰間系着的那條綴着白玉塊的腰帶齊整的沒有一絲皺折,一塊同色的羊脂玉蟬墜在身側,腳上鞋子黑色無光,邊上包着和衣服同色的邊。
裴清仿佛對李岩的打量全無覺察,或者說毫不在意,背着手,穩步進來,在離船艙門最近,離李岩最遠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陳炎楓身上,“有什麽話,現在總能說了吧?”
“她是你們多雲山莊的人……”
“我不是。”
陳炎楓的話剛說了一句,就被李岩打斷,陳炎楓被李岩這三個字噎的差點要伸脖子,裴清臉色不變,眼皮微垂,掩飾着眼神裏的那絲意外和不快。
“她這病肯定是因爲你們多雲山莊才得上的,你們多雲山莊那麽個怪地方,誰沾上誰得病。我跟你說,這事你不能不管……”陳炎楓咽了口氣,接着往下說。
李岩站起來,走到陳炎楓面前,連拱手帶曲膝,“多謝你替我着想,不過,我不想去多雲山莊。”
“嗯?那你的病!”陳炎楓有點着急,裴清微微側頭,帶着說不清的意味斜着李岩。
“就是照陶大夫說的那樣,每天血燕參湯好吃好喝靜養,也不見得有用,這是一,第二,要是那樣,就是個靜養等死,那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李岩低落的聲音中透着平和,“既然快死了,臨死前,我想到處走走看看,還有,如果能在死之前,知道那些自己想知道的事,就最好不過了。”
“也是。”沉默片刻,陳炎楓長長呼了口氣,甩了甩袖子,“是我穿鑿了,怎麽?照樣去京城?”
“對。”陳炎楓的轉變之快,讓李岩有幾分意外,又有幾分驚喜。
裴清輕輕咳了一聲,“你叫我來,就是爲了讓我看這一出?”
“我叫你來,是想把李姑娘托付到你們多雲山莊,什麽叫讓你看這一出?”陳炎楓不高興了,“你這心眼别多到我身上。我們走。”陳炎楓回頭招呼一聲李岩,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我有幾句話跟李姑娘說。”裴清看樣子根本不在意陳炎楓的脾氣。
陳炎楓回頭看向李岩,李岩猶豫了下,點了點頭。
她其實有更多的問題,早就想問問裴清,可直覺告訴她,這會兒不管她問什麽,裴清都不一定回答她,或者說不一定誠實告訴她,反倒他會從她的問題裏,推出一些她不知道是對她有利還是不利的事。不過,雖說不能問,可能跟裴清多說幾句話,總沒有壞處。
“我在外面等你。”陳炎楓丢了句話,爽快的出了艙門。
李岩坐在船艙最裏的榻上,裴清坐在船艙最外的椅子上,彼此打量。
“李姑娘,陳公子的安排,是爲了你好。”裴清語氣誠懇,聽起來十分悅耳,“多雲山莊不光有的是銀子和閑功夫,還有不少名醫,姑娘的病,在下不敢說能好,可要讓姑娘活到平常人的壽數,還是有點小把握的。”
“平常人能活到多少歲?”李岩問了句。
裴清答的非常幹脆直接,“平常人不遇大禍,多數能活到四五十歲。”
李岩以爲他會打個馬虎眼,聽他答的這麽明确,有些愣神。照她這一個來月的觀察,這樣的時空,平常人活到四五十歲,确實很不錯了。
“多謝你。”李岩站起來,他直接,她也不犯着再繞來轉去,“我還是想到處走走,你和陳炎楓的安排,在我看來,和坐牢沒什麽分别,坐一輩子牢,那是生不如死。”
“姑娘三思。”李岩的幹脆,讓裴清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三思了也是這樣,多謝你。”李岩沖裴清欠身颌首,越過他出了艙門,玉樹緊跟在李岩身後,經過裴清時,一臉困惑的打量了好幾眼,她怎麽總覺得他有點面熟的感覺呢?
周睿等在小船上,提心吊膽,望眼欲穿。見木闆從大船上搭過來,一個箭步從船艙中竄出來,看着陳炎楓和李岩,以及玉樹從木闆上下來,回到他們的小船上。
“松開纜繩,去京城。”玉樹剛從木闆上下來,陳炎楓就揮着手吩咐船老大,“正好有風,扯帆,趕緊走,越快越好。”
周睿聽到陳炎楓的吩咐,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大船,大船船舷邊上,裴清負手而立,正低頭看着緊裹着鬥蓬,往船艙進去的李岩。
小船很快升足了帆,借着風力,往北而行。
周睿看着玉樹出來,急忙迎上去低聲問道:“你家大小姐沒什麽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