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是京城李家的姑娘。那片宅子失了火,李家搬進京城,是在失火前,還是失火後,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據我推測,應該是在失火前,要是失火後,那得燒死多少人?不過也說不準。”
陳炎楓的推測極其不負責任,“豫章城裏的傳說,那棵大樟樹之所以枯了一半,再也返不了青,是因爲那是被天火燒的,說是有個妖怪度劫,跑到了香樟樹下,天雷天火就把香樟樹也劈死了一半,那片宅子,也有傳說,差不多,說有個大妖怪化成人形住在那裏,後來大妖被雷擊死,那片地方也被天火燒成廢墟,還說當時死了半座城的人,這事兒……”
陳炎楓幹笑幾聲,“傳說成這樣,說起來也難怪,那片地方,你沒發現寸草不生?”
“生的……”李岩剛想反駁,話剛出口又咽了回去,她一路進去,隻看到了那一圈茅草……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回家?看來你隻能回家了。”陳炎楓問李岩。
“我想去京城。”李岩看着陳炎楓,“那一片既然是我家的老宅子,也是京城李家的老宅子,我想到京城李家看看,看看能不能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陳炎楓斜着李岩,好一會兒,點了下頭,又點了下頭,“好,我也想去京城,我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
三個人很快吃了飯,陳炎楓雇了輛兩頭大健騾拉的寬敞大車,李岩和玉樹坐車裏,陳炎楓一半裏一半外坐在車廂門口,兩頭健騾一路小跑,往宜春趕路。
這輛車裏鋪了幹淨的席子,因爲走得快,比起上一次,颠簸的更厲害了,木頭輪子的大車,哪有不颠簸的呢?不過也有比上次的騾車好的多的地方,比如有個蓋,四周有了圍幔,可以擋風擋雨。
上一次還能坐一會兒車走一會兒路,這一次,因爲趕路趕的太急,連陳炎楓都是一路坐在車上,李岩和玉樹更不用說了,這一路上,把李岩颠的隻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散架成一根一根的了。
颠簸的太厲害,李岩學着陳炎楓,垂着腿坐到車廂門口,和陳炎楓說話分散心神。
“你不是說,這裏是淮南國,是淮南王的封地,又說這一帶實際上是握在裴家手裏的,這個豫章太守,是誰的人?來的是朝廷的欽差,那他這條池魚,是因爲礙了誰的事?”
“我也不清楚。”陳炎楓曲起一條腿,看起來有幾分寥落。“周家沒有根基,周豪能在豫章這麽個富庶地方平平安安做了這十幾年太守,一是因爲祖上的功勞,二是因爲太後,可太後死了,都死了兩三年了,太後死那年,我讓人捎信給周豪,讓他以給太後守孝爲由,上折子辭官,歸鄉養老。唉。”
李岩和陳炎楓同時歎了口氣,
辭官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周豪父親叫周勝,小名叫狗剩,二十幾歲之前,大名就叫周狗剩,周勝這名字,是本朝太祖給起的,一來和剩諧音,二來,他打了一輩子仗,幾乎打了一輩子勝仗,常勝将軍。”
陳炎楓情緒低落,聲音低沉,卻比平時悅耳許多。
“周勝是個孤兒,讨飯長大的,卻是個天生的将才,勇猛善戰,詭計多端,最擅攻城,太祖的大軍經過河北時,他被裹挾,順勢從了軍,從此一路青雲,長勝無敵。後來太祖稱帝,不再親征,朝廷大軍就由他統率,橫掃四方,繼續長勝無敵。”
李岩聽的啧啧贊歎,簡直有些熱血上湧了。
“周勝打了三十年的仗,最後一仗……”陳炎楓頓住話,沉默了好一會兒,“也是大捷,隻是他的中軍被圍,兩個兒子救援,也陷了進去,周勝父子三人,都是難得的虎将,一場死戰……唉。”
陳炎楓悠悠歎息,“等副帥孫甯率軍趕到時,周勝的中軍,和周英周雄的虎威軍,已經死的連馬都沒幾匹了,孫甯的大軍全殲敵軍殘部,一場大捷,這份功勞,挂在了周勝名下。”
李岩聽的後背發涼,“孫甯?”
“孫甯是孫太後的父親,出了名的禮賢下士,他比周勝大十幾歲,和周勝是結拜兄弟,周勝夫人,是孫甯的侄女兒,周勝父子三人的屍首運回周府當天,孫夫人上吊自盡了。”
李岩雙手抱着腿,隻覺得周圍一片瑟瑟寒意。
“周勝和孫夫人生了三個兒子,沒有女兒,周勝這個常勝将軍,從長子一生下來,就立志要讓周家成爲天下第一的将帥之家,要父父子子都是常勝将軍。兒子剛會走路,就被他捆在馬背上學騎馬,剛能騎穩馬,就被帶上戰場,老二周雄也是這樣,到老三周豪,頭一回上戰場時,馬驚了,周豪兩條腿被踩的骨頭粉碎。周勝夫妻和兩個兒子死的時候,周豪隻有十歲,被孫太後接到身邊教養,都說周太後對他比對皇上還親,孫太後算高壽了,可還是死了。”
“周勝的死?”李岩看着陳炎楓,陳炎楓厭惡的搖着頭,“我不知道,别問我這些,人心之惡……唉。”
陳炎楓扭頭看着車外,李岩也不說話了,低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