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已經西下了,陳炎楓卻一揮手,吩咐開船啓程。
這是隻專門載人的客船,船頭前面用欄杆圍了一塊,放着圓桌和兩把椅子,桌子上擺着茶具,隔一步就是寬大的船艙,船艙隔成前後三間,椅榻櫃桌一應俱全。
李岩從最前喝茶看景的地方看到船艙,再往後,探頭進了比船艙矮了不少的後艙,後艙一半在船舷下,中間窗戶開的很低,稍稍俯身,就能夠到河水。
李岩在正和着面的婆子驚愕的目光中,将後艙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出來穿過船艙,站到站在船頭昂頭吹風的陳炎楓旁邊,“後面那個廚房太髒了,得徹底擦洗打掃幹淨。”
“你說一聲不就行了,這事不用找我。”陳炎楓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管這些。
“錢。”李岩簡單的說了一個字,“因爲,其實不算髒,也不是不髒。”頓了頓,李岩想了想再解釋道:“比如今天中午吃的那條魚,照我看就是沒做好,可并不是沒做好……”
“我懂。”陳炎楓打斷了李岩的話,“不就是……你這個大家閨秀,對自己不挑剔,對别人挺挑剔麽?講究倒是挺講究。行,想給多少都行,你随意。”陳炎楓大方極了。
李岩不客氣的從陳炎楓的包袱裏拿了半片銀葉子,遞到婆子面前,隻要她把這廚房裏裏外外擦洗到讓她滿意,這半片銀葉子就是她的了。
婆子盯着那半片銀葉子不停的答應,照玉樹的指揮,一遍一遍一直擦到李岩滿意的歎了口氣,這樣幹幹淨淨,總算能吃口舒心飯了。
舒舒服服吃了頓晚飯,李岩坐到洗涮的幹淨無比的船頭,吩咐玉樹把今天買的酒都拿過來,挨個嘗了一遍,留了一瓶,吹着河風,慢慢的喝。
陳炎楓從船艙裏看了半天,踱出來,坐到李岩旁邊,吩咐玉樹給他拿個杯子,倒了杯抿了口,“這酒一般,你喜歡喝什麽酒?揚州的離人醉不錯。”
“你家在哪裏?爲什麽一個人到處跑?”李岩抿着酒,看着陳炎楓問道。
“我俗家在京城,現在住在雲夢澤邊上。”陳炎楓曲着條腿,适意自在。
李岩一愣,“你是出家人?”
“算是吧,避世修行之人。打坐悶了,就到處走走。”陳炎楓轉頭看着李岩,“你這個樣子,有點象世外高人。”
“你到處走,肯定遇到過很多有意思的事,說說。”李岩一下下咬着杯沿。
“沒什麽有意思的事,我去過的地方不多,要是出來,也就是從雲夢澤到多雲尖,再從多雲尖到雲夢澤,也就是今年碰到你,算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陳炎楓懶散的往後靠到欄杆上。
“那……”李岩頓了頓,“說說多雲尖?”
“嗯?多雲尖啊,也是,多雲尖,還有裴家,是挺有意思,你想聽什麽?”
“都想聽,你随便說。”李岩笑意融融。
“裴家占據多雲尖,也就是這一兩百年的事,建了多雲山莊的那位裴家先祖,是個厲害人物,據說在他之前,裴家别說在天下,就是在廬江郡,都排不上号,裴家是在這位先祖手裏,才有了今天這份氣象。”
陳炎楓說的随意,李岩凝神細聽。
“裴家現在的規矩,也是這位先祖定下的,裴家的規矩你聽說過沒有?”
李岩搖頭,陳炎楓給自己倒了杯酒,“裴家分山上和山下,山上就是多雲山莊,可多雲山莊裏的裴家人,就山主一個,裴家其它的人,全在山下。山上雖然隻有山主這一個裴家人,可據說,裴家七成的實力,都在多雲山莊。裴家的當家人,是多雲尖山主,而不是裴氏族長。”
“實力說話。”李岩接了一句,陳炎楓沖她豎了豎拇指,接着道:“你不是問裴清是誰嗎?這一代的山主,就叫裴清。裴清是第五代山主,第一代就是裴家那位先祖,那位先祖一輩子沒成親,當然也沒孩子,八十三歲坐化,把山主的位置,傳給了他的曾侄孫,就是裴清的祖父裴懷雲,裴懷雲之後是裴震川,裴震川之後是裴明,現在是裴清。
裴家這山主,從第二代裴懷雲起,是這麽傳的:一任山主隻能做二十年,卸任歇五年,然後接任裴氏族長,這族長也是隻能做二十年。”
“呃!”李岩聽的直眨眼,挺有意思。
“有意思吧?還有呢,這都是那位先祖定下的規矩,接任多雲山莊的裴家子弟,第一,必須是嫡系五支的嫡出子弟;第二,接任時年齡在十八到二十二歲之間;第三,接任前不能定親,接任山主的二十年裏,也不許定親,不許親近暗戀女色,一旦親近暗戀了女色,不但不能再任山主,還得在裴家祠堂關一輩子。”
“啊?”李岩聽傻了,這是什麽規矩?
陳炎楓嘿嘿的笑的意味深長,“有意思吧?其實吧,這裏頭有大智慧。還有第四條呢,父子兩代不得連任山主,父親做過山主,兒子就不能做了,孫子倒是可以。”
“防止一家專權?”李岩脫口說了句。
“誰知道。”陳炎楓随意的甩了甩衣袖,“我知道的規矩就這些,聽說那位先祖定下的規矩還多的很呢,光怎麽選拔山主,說是就寫了一本書,總之,我師父說過,象裴清這樣,祖父是山主,他又做了山主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占全了才行。”
“可不是。”李岩盤算這個天時地利人和,“十八到二十二歲接任,就算十八歲好了,二十年後三十八了,趕緊成親趕緊生兒子,四十年裏頭得養出一個十八歲的孫子,慢一慢就趕不上了,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