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就不能心安理得?”陳炎楓又被噴了一臉口水,氣的竄了起來,“生死由命,這是天道!我殺了兩條魚,吃了,你不也眼睜睜看着,你怎麽不救它?”
“那是魚,不是人!”李岩也竄起來,雙手叉腰,和陳炎楓對面而吼,雖然比陳炎楓矮得多,可她那份氣勢卻壓過了陳炎楓。
玉樹半張着嘴,看看李岩,看看陳炎楓,再看看李岩,咽了口口水,往火裏添了幾根柴,瞪大眼睛接着看熱鬧,她家大小姐比陳公子厲害多了。
“人怎麽了?跟萬物有什麽分别?”陳炎楓一臉鄙夷。
“人是萬物之靈,你說有什麽分别?”李岩更加鄙夷的斜着陳炎楓,這是個正宗二傻子壞種。
“萬物之靈?哈!哈!哈!”陳炎楓幹笑三聲,“自诩而已。”
“是自诩,可這自诩,诩錯了嗎?人有愛有恨有情有義,有廉恥有道義,有同情的心,不忍的心,魚有嗎?人能聯合成軍隊,殺掉萬物,滅絕萬物,人除了人,還有能稱得上對手的東西嗎?萬物之靈這自诩,是人自己争來的,怎麽就不能自诩了?”李岩半句不讓。
陳炎楓瞪着李岩,“你這個潑婦……”
“你這個壞種!”李岩立刻還擊。
“我不跟你計較。”陳炎楓往後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再往後一倒,雙手墊在頭下,閉眼睡覺。
李岩一肚皮惡氣去了一半,走到火堆另一邊,玉樹急忙解開包袱,将當包袱皮用的鬥蓬鋪在地上,再團件衣服給李岩墊在頭下,再抖開條裙子給李岩蓋在身上。
李岩示意玉樹,“咱們兩個擠一擠睡,也能暖和點。”
陳炎楓眼睛眯開半條縫,隔着忽明忽暗的火堆,從眼角斜着擠睡在一起的李岩和玉樹,聽着兩人呼吸漸漸綿長,明顯是睡沉了,陳炎楓輕手輕腳坐起來,盤膝望天,想出了神。
…………
夕陽沉落的很快,山谷裏很快就暗淡下來,陳炎楓生起的那堆火,越來越明亮溫暖。
裴清站在半山腰的山洞口,看着李岩挪到那堆火旁,看着她躬腰塌背、全無形象的坐在火邊不停喝茶時,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
他和陳炎楓一樣,沒想到她竟然活着走下來了,他遠遠綴在後面,看着陳炎楓袖手旁觀,看着玉樹自顧不暇,看着她一聲不響,爬的象一條蟲子。
有一瞬間,他很想看到她摔下去,要是她摔下去,一切危機、變數,和無數麻煩,就煙消雲散了……
裴清眼皮微垂又擡起,身爲多雲山莊莊主,他不該生出這樣的念頭。
離的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這十來天,他看到過她很多次,看着她甩着胳膊,在園子裏晃來晃去左看右看;看着她蹲在地上,拎着花草葉子,一棵一棵、一片一片的看;看着她站到欄杆上,拿石頭把屋檐下的檩條砸的到處是坑,把瓦當一片一片敲碎……
他看不出她的來曆。現在,她更加讓他迷惑了,她到底是什麽人?或者,是什麽東西?
火堆旁,陳炎楓一竄而起,李岩也跟着竄起來,想的出神的裴清驚訝的擡起眉毛,又慢慢落下,看着火堆旁邊,明顯正在吵架的兩人,目光從雙手叉腰的李岩身上,看到陳炎楓,再看回李岩,眉毛再次擡起來。
他們在吵什麽?陳炎楓竟然壓不過她!
陳炎楓敗退了。
裴清的目光随着氣呼呼轉到火堆另一邊的李岩移動,看着她躺下,翻了個身,片刻就不動了。再看着陳炎楓悄悄坐起來,呆呆的仰頭望天。
他們因爲什麽吵?吵了什麽?裴清突然升起股強烈的好奇心,他想知道她和陳火楓剛才說了什麽……
…………
李岩極度緊張的爬了整整一天,從裏到外累到極點,這一覺雖然睡在野外,卻一枕黑甜,連個夢都沒做。
李岩睜開眼時,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陳炎楓盤膝坐在湖邊,十指相扣正在打坐,玉樹蹲在火堆旁,正看着銅壺煮魚湯。看到李岩醒了,忙将手裏的長樹枝放進壺裏,先将李岩身上蓋的衣服折起來,“大小姐是到湖邊洗漱,還是在這裏?”
李岩指了指湖邊,對着湖水,用新鮮的樹枝擦了牙,又用手撩水在臉上撲了幾下,算是洗漱好了。起來站到閉着眼睛坐的端直的陳炎楓面前,看了一會兒,繞過陳炎楓,回到火堆邊,伸頭看了看魚湯,示意玉樹:“把鍋提高點,火太大了,魚都要碎了。”
李岩剛轉過身,陳炎楓就睜開眼,看着李岩的背影,看着她指揮玉樹吊高銅壺,雙手撐地跳起來,溜跶到李岩背後,用腳踢了踢李岩的腳後跟,“喂,從現在起,你再有危險,我救你。”
李岩愣了片刻,轉過身,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陳炎楓,“想通了?知道自己錯了?”
“我沒有錯。”陳炎楓伸頭看魚湯,“我會救你,是因爲我不想看到你死。”
“看樣子你這位陳公子還真是位了不得的公子爺,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李岩哈了一聲,語帶譏諷。
“嗯。”陳炎楓神情嚴肅,“我修的,就是随心意行止,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李岩斜着陳炎楓,哼了一聲,懶得再理他。
李岩指揮着玉樹炖好魚湯,陳炎楓出去沒多大會兒,不知道從哪兒捉了隻野雞回來,在湖邊剖開洗好。
陳炎楓燒烤的本事,李岩昨天已經見識過了,玉樹炖個魚湯連火候都不懂,烤雞更别指望了,李岩舍不得兩人糟蹋了這隻真正的野雞,親自動手,将野雞烤的外焦裏嫩,雖然沒鹽沒油什麽也沒有,卻還是十分美味。
吃飽喝好,三人啓程,這一路往下,就算沒有路,也都是緩坡,沒走多遠,就轉上條能走大車的山路,陳炎楓攔了輛運柴下山的驢車,李岩和玉樹坐在車上,中午前後,就到了山下的小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