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慶迎出來。
“出什麽事了?”裴清看着遊慶頗爲凝重的神情,心往下沉了沉。
“頭一件,一早起來,翠姑娘把三間屋子翻了個底朝天。”遊慶先說第一件事,裴清皺起了眉頭。
“第二件,剛剛春風和化雨禀報,說翠姑娘說了兩件事:第一件,玉樹,”遊慶頓了頓,“她把小喜叫成玉樹,說玉樹的傷好多了,她要帶玉樹出去散散步;第二件,她說這裏不方便,要搬回自己的住處。”
“自己的住處?”裴清驚訝的重複了一句,遊慶應了聲‘是’,擡頭看着裴清,語氣肯定:“這不是翠姑娘。”
“嗯。”裴清應了一聲,“莊子裏有叫玉樹的?”
遊慶搖頭,“沒有,十七爺要不要見見她?”
“先等等。”裴清沉默片刻道,“這事過于詭異,牽涉極大,不得不慎。還是先查清楚邵瑜背後的人,再說下一步。”
“是。”遊慶恭敬應了聲,接着請示:“那翠姑娘說的這兩件事?”
“這一片已經清幹淨了?”裴清先問了句,聽遊慶應了,接着道:“那就讓她去散步,至于她自己的住處,”裴清頓住話,思忖了片刻,“告訴她,山莊遭了賊,正在修繕,得等一陣子。”
“是。”遊慶應下,裴清隔着窗紗看了一會兒,轉身下樓。
遊慶送走裴清,重新回到樓上,隔着紗窗呆看了好一會兒,招手叫過垂手侍立在旁邊的一個中年仆人,低低吩咐:“給盛大爺遞句話,讓他親自來一趟,越快越好。”
…………
小厮來傳了話,垂手退出,門就沒再鎖上。
李岩走到門口,拉開門,又關上了。
這樣予取予求,是因爲這位大小姐死過一次了嗎?那些強盜,是強盜,還是來救大小姐的?
不管怎麽,大小姐交待給玉樹的那些話裏的意思很明了,那位大小姐知道自己隻有死了,才能再回到自己家裏,回到豫章城。
現在的她呢?也一樣嗎?有什麽理由不一樣呢?
她的未來,或者說那位大小姐的未來,隻有兩條:一是死,二是等死。
李岩呆坐在炕上,托着杯茶,怔怔的出神。
…………
屋門院門都開了,可李岩也就沿着廊下溜跶了幾圈,連垂花門都沒出過。
遊慶禀報完,加了句,“……說是玉樹的傷還沒好,不能吹風受涼,看樣子,她很看重小喜。”
“不是小喜,是玉樹。”裴清沉聲糾正。
遊慶嗯了一聲,片刻,似有似無的歎了口氣,怎麽偏偏多出來了一個,要是隻有翠姑娘一個就好了。
“先看着,這事不能急。”裴清沉默良久,吩咐道,遊曆點頭應了,确實不能急,他也有很多事要做。
…………
多雲尖西北,千裏之外的雲夢澤,是一片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湖泊周圍山巒起伏。
雲夢澤西面,臨着翠湖的青山上,依着山勢,散布着不少建築。山腳下,臨着碧波的一處寬敞院子裏,穿着幹淨本白直綴的陳炎楓,劍眉星目,明快的如同清晨陽光,連跑帶走沖過院門,沖進上房。
上房内,一個身材圓胖,鶴發童顔的老者,正盤膝坐在蒲團上,擰着眉抿茶。
“師父,您總算出關了,您還跟從前一樣……”陳炎楓撲跪在地,看着老者,一臉掩飾不住的激動。
“總算?師父出關,從來沒好事。總算個屁!”老者看起來更加不高興了。
“師父,您這脾氣……”陳炎楓苦笑不得,他師父這脾氣,還跟閉關前一樣,怎麽别扭怎麽來。
“多雲尖有大變,你去看看。”老者一臉陰郁。
陳炎楓神情一下子凝重了,“多雲尖?裴氏那個莊子?什麽大變?”
“老子哪知道什麽大變?就是不知道,才讓你去看看!”老者一下子煩躁起來,“趕緊收拾收拾,現在就走!”
“是。”陳炎楓答應着站起來,“師父還有什麽要交待的?”
“聽着。”老者一聲接一聲歎氣,“都亂了,師父那裏,都亂套了,師父沒什麽交待你的,一切,你自己看着辦,順從你的内心,這是她的交待,唉!去吧去吧,你想怎麽做,就怎麽做。”
陳炎楓愕然看着師父,呆了呆,長揖到底,“謹遵師父教誨,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老者揮着手,看着陳炎楓出了院門,憂慮的歎了口氣,站起來,背着手,伛偻着身子,往後面進了山洞。
太陽又一次升起,李岩用指甲在窗戶邊刻下一道,十七道了,她到這裏,被困在這個小院子裏,今天是第十七天了。
玉樹的傷好了很多,也不知道是那個大夫的藥管用,還是玉樹練過功身體不一般,她這傷口的愈合速度,以她的經驗來說,算得上飛快。
這十七天裏,除了那兩個丫頭和隔一天來一次的那位大夫,以及開了門之後就再也沒來過的小厮,她幾乎沒見過其它任何活物,更别說人了。
那扇垂花門,她出去過幾趟,外面就是個大一圈的院子,有花有草,一小池活水裏養着魚,從外面的院子看出去,能看到的,也隻有在雲霧中時隐時現的大小山峰,四圈都是。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在山上,而且這山不算低,如此而已。
他們把那位大小姐拘在這樣的地方,看樣子要一直拘下去,拘到那位大小姐死了爲止。
等玉樹再好一點……還是等玉樹的傷徹底好了吧,就想辦法到院子外面探一探了……
李岩從屋裏晃出來,跨到廊下欄杆上坐了,腿垂在外面,來回晃着,眯眼看着遠處變幻飄動的白雲,這一會兒,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