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落緩步走到老太太的床沿邊，借着床頭那盞昏暗的台燈，她突然發現老太太已經是骨瘦如柴，連兩側的臉頰都凹陷了下去，皮膚下面的筋脈和血管清晰可見。
她忍不住就皺起眉頭，江家老爺子壽宴那天，老太太雖然看起來清瘦，但精神狀态還是不錯的，這才隔了多久啊，怎麽就瘦成這個樣子？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才輕聲喊道：“老太太，老太太。”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沈小落，她似乎有些吃驚，随後又像是意料之中的表情：“好孩子，你來啦。”
老太太說話的同時，又朝着沈小落艱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小落趕緊用雙手将老太太的手握到自己手心，觸感冰涼，就像寒夜裏被丢在野地的一截枯枝一樣。
“少淩呢？”老太太問，“他怎麽沒來？”
沈小落雖然對江家人并沒有任何的好感，但在看到江家老太太的時候，她總會想起福利院的李院長。
莫名的，心裏還是很難過。
“少淩在樓下有點事情耽擱了。”沈小落解釋到，“老太太，您先休息一下，我這就去叫他上來。”
“不用了。”老太太沖着沈小落擺擺手，“他忙他的，我不找他，今天啊，就咱倆單獨說說話。”
沈小落心說，她與老太太非親非故，最多也就叫做一面之緣而已，能有什麽話可說呢？
即便如此，她還是不忍拂了老太太的心意，點點頭：“老太太您說。”
老太太掙紮着就想從床上坐起來，沈小落慌忙從旁邊找來兩個靠墊墊到老人家的身後和腦後。
老太太坐定之後，枯瘦的臉上勉強扯出一抹笑意：“落落，你也坐。”
說着，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床沿邊。
沈小落的膝蓋正疼得厲害，也沒有推辭，乖順地就坐到了老人家身邊。
“落落啊，少淩他對你好不好？”老太太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應該怎麽回答呢？
說好吧？
江少淩的确不錯，至少在她面前，這個男人進退有度，風趣幽默。
說不好吧？
沈小落仔細回憶了一下，江少淩除了有一些惡作劇之外，貌似還沒有真正地爲難過她。
“挺好的。”她笑着說。
老太太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伸手拍了拍沈小落的手背：“好孩子，看到你和少淩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說到此，老太太輕輕歎了一口氣：“少淩這孩子吃了很多苦，估計他都沒有告訴過你吧？”
沈小落從沒有想過要去了解江少淩這個男人，因此，她對他的過往一無所知。
可他生在江家，能有什麽苦的呢？
見沈小落一臉疑惑，老太太便笑了起來：“你看，被我這個老太婆猜到了吧？”
也不等沈小落說話，老太太已經自顧自地講述起來：“其實少淩是在他十五那年才來到江家的。”
沈小落：“……?”
“本來家醜不可外揚，可你是個好孩子，我也就但說無妨了。”老太太再一次歎了一口氣，“這事兒說起來還是怪我，少淩的父親，因爲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就被我嬌寵壞了，以至于他長大之後不務正業，到處沾花惹草，少淩的母親在他的花言巧語之下生下了他，也就是在月子裏，那個可憐的女人才知道少淩的父親本來是有婚約的人。”
“少淩的母親雖然柔弱，卻也是一個好強的女人，她受不了被人欺騙，毅然決然地帶着少淩離開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而我那個兒子竟然還覺得這是一種解脫，回來不久就依照老頭子的意思和薇薇的母親結了婚。”
“再說少淩，從小就跟着他的母親颠沛流離，居無定所，孤兒寡母的，任誰都可以在他們頭上踩上一腳，這還不是最難的，因爲他的母親未婚先孕，少淩沒辦法上戶口，一直等到他十歲那年才去上小學一年級，即便如此，少淩也在十五歲那年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市重點高中，也就是在那一年，少淩的父親遭遇車禍，我那個逆子直到臨死的時候才對我和他父親說了實話，說他在外還有一個私生子。”
“等我輾轉找到少淩那孩子的時候，發現他和他的母親正租住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小屋裏，我當時隻看了一眼，眼淚就流下來了，那地方怎麽能叫做家呢？整個屋子找不出一件像樣的家具，小屋裏唯一的家電就是一盞昏黃的電燈，少淩就在那盞燈下做着作業，而他的母親則是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張破舊的單人床上，床邊還擺放着一碗煎好的湯藥。”
“沒過多久，少淩的母親就因病去世了，辦完喪事之後，少淩也被我回到了江家。”老太太說到此，原本如枯井一樣的眼睛裏竟然滾出了眼淚，“到底是江家欠他們母子太多，少淩心裏有怨氣也是應該的。這些年，我也在努力想要彌補對那孩子的虧欠，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落落啊，少淩能找到你這樣的好孩子，也算是對他前半生的補償了。”老太太再一次拉住了沈小落的手，言語懇切，“如果有一天少淩做錯了事，還請你看在我這個老太婆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他也是一個好孩子，隻不過他從小就承認了太多他不該承受的東西。”
沈小落突然就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來安慰對方，沉默半晌，她才低聲說到：“老太太，你不要太過于操心了，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少淩他現在不是已經苦盡甘來了嗎？”
沈小落自認爲自己這話沒毛病，但老太太卻止不住地搖頭，眼淚也不停地往外淌：“你不懂的，很多事情你不懂的……”
沈小落屬于吃軟不吃硬的性格，她最受不了這種悲涼的氣氛。
抿了一下唇，再次說到：“老太太，您别難過了，您今天說的話我會記在心裏，如果有一天少淩做錯了事，我一定會盡我所能幫助他，原諒他……”
聽到沈小落的保證，老太太的眼睛裏瞬間就有了奕奕神采。
“好，好，”她笑着點頭到，“要是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和少淩成婚，那就更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