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道道兒李景自然十分明白,因此朱由檢讓他坐着主持朝會,李景堅決不同意,李景生怕自己的舉動引起大家的誤解。
而李景站在朱由檢身邊雖然也有些不合規矩,但這卻是李景的無奈之舉。
因爲最初的時候,李景是想站在大臣的位置,但是朝會的時候群臣分列兩班,李景隻能站在一側,這樣李景的對面就得空一排位置出來,因爲朝中沒人能跟李景平起平坐,空一個位置當然是要彰顯李景的地位,同時表示對李景的尊重,可是這樣站班顯得極不協調。
而且李景站在一面說話,隻能看到對面的官員,看不到自己這一側官員的表情,這樣說話非常地不舒服,有一種無法掌控全局的感覺。
要是李景站在正中面對群臣,那就會擋住朱由檢的位置和視線,這樣站着明顯是對朱由檢不尊重,同樣會放出一個不好的信号。
因此,李景想來想去最終決定站在朱由檢的龍案旁邊,這個位置既不跟朱由檢并列,凸顯出朱由檢皇帝的尊嚴,又能看清全場,心裏感覺十分踏實。
李景的用意朱由檢是明白的,因此他對李景一直是十分感激的。
雖然他沒了實權,但是卻不想連最後的面子都丢掉,如果連面子都沒有了,那這個皇帝也就算當到頭了。
但是李景突然要坐下來主持朝會,朱由檢一驚之下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見朱由檢心裏有些不安,李景微微笑了笑道:“皇上不要有别的想法,我要坐下來沒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想站着聽那些大臣念這些不知所謂的奏折。我剛才說要整治整治這些人,可不想自己也跟着他們遭這份罪。我估摸着念完這些奏折,怎麽也得一天時間,你不會讓我陪他們站一天吧?”
“哦?”朱由檢聞聽頓時恍然:“李兄打算讓他們念一天奏折?”
李景指着侍衛們抱着的奏折笑道:“這些都是三千字以上的奏折,這麽多本,你覺得一天能念完麽?我要讓他們嘗嘗說廢話的滋味,可不想跟他們一起品嘗這種滋味,所以我就不陪他們站着了。”
“說的對,讓他們站着念,咱們坐着聽,承恩,到時你機靈着點兒,差不多的時候給朕和國公爺倒幾杯茶。”朱由檢笑道。
“呵呵,老奴明白。”王承恩笑道。
“等朝會結束的時候,我定會向皇上賠罪,絕不會給皇上留有後顧之憂。”李景笑着接道。
朱由檢急忙擺手:“這就不必了,我知道李兄的心思就行。”
說着朱由檢忽然笑了起來:“要說李兄這個辦法肯定好用,當年我就該用這個法子整治那些說廢話的大臣。”
李景聞言大笑:“這次我幫皇上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哈哈哈哈!”言罷朱由檢和李景相視大笑起來。
……
朱由檢的擔心并不是多餘的,第二天朝會的時候,當衆人陸續進殿以後,忽然發現朱由檢的龍案旁邊擺放着一張桌案,一把椅子,衆人均是一愣。
等李景和朱由檢攜手入殿,然後李景坐在朱由檢身旁時都是吃了一驚,随即開始算盤李景的用意是什麽。
不過李景并沒有給衆人時間思考,在諸臣向朱由檢問好之後,李景朗聲說道:“今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隻爲一件事,那就是議一議應不應該出兵呂宋。”
高奇和陳國柱等武将聞言相互對視了一眼,随即高奇從隊列走出,沖朱由檢和李景拱了拱手道:“大帥,這還用問麽?夷人殺我海商,不教訓教訓他們,如何能讓他們識得我大明天威。”
李景擺擺手笑道:“這隻是你的想法,不能代表大家的意見,實際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反對出兵。”
往沈正等人身上掃了一眼,見沈正等人默不作聲,李景笑了笑,輕咳了一聲道:“這幾天,我收到很多奏折,這些折子我大抵看了一遍,内容基本相同,大家都反對出兵呂宋。
可爲什麽不應該出兵呂宋,反對的理由是什麽,我從大家的奏折當中并沒有看出來,或者說沒看明白。可能是李某才疏學淺,不懂各位大臣的微言大義,那麽李某今天就當衆向大家讨教一下。
鄧世增,這是你的奏折,你當衆給大家讀一遍,然後告訴我,你這本奏折裏面寫的是什麽意思。”
說完,李景從桌案上拿起一本奏折揚了揚,然後遞給王承恩,讓王承恩把奏折送給鄧世增。
鄧世增接過奏折,向朱由檢和李景施了一禮,然後打開奏折,輕咳了一聲,朗聲念道:“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又曰: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
鄧世增在殿内搖頭晃腦,抑揚頓挫地念誦自己的大作,禦階之上,李景側頭笑着對朱由檢輕聲說道:“皇上,你聽到沒,開篇就是聖人之言。皇上博學,可知這位鄧大人念的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朱由檢笑道:“這你可難不住我,這是論語裏面的話。
前一句的意思是,治理一個大國,要認真嚴謹地辦理國家大事,要恪守信用,誠實無欺,要節約财政開支,愛護官吏臣僚,役使百姓的時候不能誤了農時。
第二句的意思是,以道德教化治理國家政事,就會像北辰之星(北極星)那樣,隻要自己在那個位置,群星自然就會圍繞着它。”
“不知皇上對這位聖人所言是什麽看法?”李景笑着接問道。
朱由檢想了想道:“應該說聖人的治國之道還是很有道理的。”
李景笑着點了點頭:“确實很有道理,不過此一時彼一時,我們可不能拿着聖人之言生搬硬套。
唐太宗曾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水指的是老百姓。唐太宗清醒地認識到老百姓的力量。
而孔子呢,因爲所處的時代不同,所處的地位不同,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隻建議君主愛護官吏臣僚,至于老百姓,他告誡君主,讓老百姓服役的時候不能耽誤農時。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隻要不耽誤農時,就可以随便役使老百姓了?
皇上想必應該知道,曆朝曆代很多統治者都是這麽想的,所以,這些人最後都吃了大苦頭。”
朱由檢歎息了一聲道:“遠的不說,就說前幾年吧,那麽多流民造反,難道隻是天災的原因?朝廷和官府不知愛惜民力,老百姓走投無路,不造反又能如何?”
李景點點頭:“所以說,聖人之言需要認真體會領悟,有些道理在當時的情況下可能是對的,但是現在還按照以前的标準辦事可能就行不通了。而我們的官員往往不知因地制宜,因時制宜,隻知照搬聖人之言,那樣怎麽做好事情?”
“李兄所言極是。”朱由檢連連點頭道。
擡頭微笑着看了看鄧世增,李景笑着接道:“爲政以德,那要分對象,有些人是無法以道德教化的,就好比漢朝時期的匈奴,他們生活在草原,從小看到的就是弱肉強食,所以他們也按照這個标準行事,不然的話他們在草原上便無法生存,匈奴是是明白這個道理的。漢人妄想以道德教化他們,行得通麽?所以想要匈奴人臣服,隻有打,打得叫他臣服。
至于那些夷人,他們遠渡重洋來到大明爲的是什麽?難道是來拜菩薩的麽?跟這些人打交道,得先用拳頭把他們打服了才能跟他們講道理。你不打,隻跟他們講什麽爲政以德,你看他們理不理你?”
朱由檢笑道:“李兄,依我看,不如把這些人派到那些蠻夷之國,讓他們去跟那些未開化的野蠻人去講道路,等他們看到自己的道理講不通了,就會明白用刀槍說話比用嘴說話有用的多。”
李景點頭笑道:“呵呵,皇上言之有理,回頭等打下呂宋,我就把這些人派到呂宋去教化當地那些土著。”
朱由檢和李景所坐的位置距離殿内頗有一點距離,李景和朱由檢輕聲細語,下面的人根本聽不清說什麽,但是看朱由檢和李景的表情和動作,明顯是在談論鄧世增的奏折。
見李景不住點頭,鄧世增還以爲朱由檢在替他向李景解讀奏折的意思。
眼見李景面露微笑,鄧世增精神大振,念誦的更加賣力,腦袋也搖晃地更加厲害。
其實中國的文言文應該說是世界上最精煉的文字,幾個字就可以表述很多的話語,之所以會如此精煉文字,跟中國的書寫工具有很大關系。
中國的文字最初是記錄在甲骨上面,是用刀刻的,這就促使人們用最簡練的文字把意思表達明白。後來文字是寫在書簡上面,竹簡沉重不說,一卷竹簡還記錄不了幾個字,這同樣要求人們書寫時要精煉文字。
再後來,人們是把文字寫在布帛上面,布帛造價昂貴,當然不能寫廢話。等到蔡倫改進了造紙技術,中國的文化普及有了質的飛躍,但是中國文字的書寫方式已經成爲習慣,因此我們看到中國古代的文字都是用文言文進行書寫。鄧世增寫的奏折自然也是用文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