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我看到《天工開物》是由伯聚校檢刊印的,想起他曾經任過河南的參議,還兼過汝南的兵備道。像伯聚這樣既懂刊印發行又熟悉地方民情的人,正是負責宣傳方面事宜的合适人選,于是便命人将伯聚召進京城。”
說到這裏,李景歎了口氣:“咱們大明其實并不缺少人才,而是缺少能發現人才的人。咱們很多人才其實都被埋沒了。
比方說宋先生,宋先生這樣的人可能要幾百年才會出一個,可是這樣的大才居然在江西擔任一個縣的教谕,而且讓他教授四書五經,這不是浪費宋先生的時間和才華麽?
如果讓宋先生在國子監當教谕,我們可以想見,宋先生能爲大明培養出多少人才。
但是宋先生這樣的人爲什麽沒有受到重用?隻因他沒有考中進士,于是宋先生的才華就被埋沒了,實際上,這就是我爲什麽要取消考試時隻考四書五經的原因。”
宋應星聞聽心裏不由一陣唏噓,大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李景之念。
看到宋應星滿眼都是遇到伯樂的眼神,李景笑了笑道:“不過有些事情也說不上是好是壞,我覺得宋先生沒有考中進士對宋先生來說是好事兒,如果宋先生考中了進士,恐怕我們現在就看不到《天工開物》這本書了。”
衆人聽了同時輕笑起來,而宋應星則默默地品着李景的話,過了一會兒,宋應星暗暗點了點頭,知道事實确如李景所說。如果當年他考中進士,那肯定會把精力用在仕途之中,根本不可能到全國各地考察研究各種技術,也就根本不可能寫出《天工開物》這本書。
如果沒有這本書,自己很可能不會受到李景的重用,更遑論擔任正部級這樣的高官了,正應了那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見宋應星沉默不語,李景笑了笑道:“宋先生不用多想,以後盡你所學,爲咱們大明培養更多的人才出來吧!”
宋應星聞聽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景笑了笑,将目光看向塗紹煃道:“咱們接着說報社的事情,僅憑言官們幫你肯定是不夠的,想把民生報辦好,還需專業的人才。
那什麽才是專業的人才呢?我是這麽看的:
首先,這些人得讀過書,能識字,要是連字都不會寫,那怎麽記錄他們所看到的事情?
第二,要敢于替老百姓說話,說真話,說實話。如果不能替老百姓說話,那這些人就成了咱們粉飾太平的槍手了。
第三,要有道德觀念,不能見利忘義。
我們知道,有些官員不願意聽到老百姓說自己不好,怕影響他們升官,有些官員很可能會拿錢去賄賂報社的人,報社的人如果拿了官員的錢就不會替老百姓說話,對這樣的人我們堅決不能用,如果有,那發現一個查處一個。
我不希望我們使用的人最後都被抓起來,因此,我要求你在挑選人員的時候一定要審查清楚,甯缺毋濫。”
“大帥放心,下官必定把好審查這一關。”塗紹煃忙道。
李景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接道:“我跟你說,你招募的人員并不屬于官員,也不屬于吏員,就是普通的員工,說白了就是老百姓。那麽怎麽能讓他們認真并且努力地工作呢?我認爲可以在薪饷和待遇上面做文章。
這些人剛招募進來的時候,肯定達不到我們要求的水平,這時薪饷可以低一些,我們按每人每月六錢銀子發放。
過一段時間,等他們業務熟悉了一些,就給他們加薪,每月八錢銀子,等他們業務完全熟悉了,就再給他們加薪,每月一兩銀子甚至更多,如果工作做得好還可以獎勵,總之是,幹得好掙錢就多。
至于待遇,比如說你派人到山西,那麽車馬費和住宿費以及吃飯的費用咱們來承擔,年節的時候還會有其他的補助等等。
我們要讓員工們覺得幹這份工作既體面,收入還穩定,同時還有榮譽感。
當然,如果工作出色并且能力強的,我們也可以把他們提爲部門領導,讓這些人覺得有奔頭,從而更加努力地工作。”
待塗紹煃消化了一會兒自己的話,李景接道:“我估計老百姓和官員一時半會兒意識不到民生報的用處,可能不會接受這個新生事物,而且我們不可能馬上就招到足夠的員工,因此,前期攤子不要鋪的太大。
我建議你先從北直隸地區着手,然後向周邊省份發展。
咱們循序漸進,我估計有三年左右的時間,報社就能在全國鋪開了。
另外,報紙發行可以定爲半個月一期,或者一個月一期,這個你根據手裏掌握的信息自行安排。總之是不要急,一定要做到言之有物。”
塗紹煃跟宋應星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點了點頭。
剛才兩人均以爲李景準備一次性在全國開設報社,現在才知道,李景看似做事激進,實際上卻是極穩。有三年的時間,無論如何民生報也能在全國鋪開。而且半個月一期,甚至一個月一期,員工就有足夠的時間到各地收集信息。
見塗紹煃沒有意見,李景笑着接道:“剛才我說了,報社的員工并非官員,但是你這個社長卻是朝廷的命官,這顯然是不大合理的。我這麽做其實是準備讓你出任國家出版署的署長,這才是我任你爲官的用意。”
聽到李景嘴裏又冒出一個新名詞,朱由檢和宋應星以及塗紹煃等人均露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這個機構又是幹什麽的。
看到衆人面露不解之意,李景笑道:“你們可能不知道這個機構是幹什麽?我來跟你們解釋一下。我還是拿宋先生的這本書來打個比方,你們說宋先生撰寫的這本書,能不能掙到錢?”
“國公爺,下官撰寫《天工開物》本爲開發民智,并沒想過要掙錢。”宋應星忙道。
李景擺擺手笑了笑道:“你以前大小是個八品官,多少還有些俸祿,可是别人呢?要知道并不是所有寫書的人都是當官的,那這些人靠什麽養家糊口?”
“這個……”宋應星聞言一怔,這一點他倒是沒有想到。
轉頭看向塗紹煃,李景笑道:“伯聚,你呢?你出資刊印《天工開物》掙了多少錢?”
塗紹煃搖搖頭道:“我跟長庚兄乃是至交好友,出資刊印長庚兄這本書,是不想讓這本書埋沒人間,也是爲了讓更多的民衆了解這些技術,并未想到過掙錢。”
李景點點頭道:“你們都是高風亮節,可是你們想過沒有,你們不掙錢,有人卻會靠這本書掙錢,我說的就是那些賣書的書商。
你們想想,宋先生費勁心血才寫出這本書,伯聚雇人刻版印刷,花費了諸多銀兩将這本刊印出來,最後給别人做了嫁衣,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麽?”
“大帥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想讓著書者和印書者都有利可圖。”塗紹煃說道。
“這是肯定的,但是還有一點,寫書和印書的掙錢了難道不繳稅麽?如果繳稅,應該如何定稅,如何收取呢?”李景笑着問道。
塗紹煃一時無言,看着李景心裏不住嘀咕:“合着你是鑽錢眼兒裏了是吧,怎麽什麽都要收稅呢?”
不過塗紹煃最多隻敢心裏嘀咕一下,嘴裏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甚至連表情都不敢露出不滿地神色。
琢磨了一會兒,塗紹煃問道:“那以大帥之見,這筆稅收應該如何收取呢?”
李景笑道:“這就是我設立出版署的原因。以後凡是有關書籍的刊印發行通歸出版署管轄,稅額也由出版署來定。比如說這本《天工開物》要想刊印,得上報出版署進行審閱,出版署需要看書裏面有沒有鼓動造反的言論和淫穢的内容。如果沒有就可以同意刊印發行。
另外,出版署還要給書定價,不能由書商自己胡亂定價。
我們知道,印書商有許多成本其實是固定的,首先是刻版制版的費用,其次是油墨和紙張的費用,還有一個是人工費用,這些都是固定的。
能影響到一本書的價錢,主要是看一版印刷了多少本書,每一版印的書越多,成本就越低。
出版署隻需知道印書商印了幾版,每一版印了多少本,就可以算出每本書的成本應該是多少錢。
好了,我們知道每本書的成本,現在出版署就可以給書定價了,先根據書的成本給著書者加一成的著作費,給印書者加一成的利潤,給銷售的書商加兩成的利潤,那麽一本書的價格就制定出來。
收稅時,就按照書的利潤的一成這個标準來收,直接從印書商的手裏收,印書商印多少本,就收多少本的稅錢。”
聽了李景的講述,朱由檢不由微微搖了搖頭,心道:難怪你累成這樣,連這麽細的賬你都親自去計算,不累才怪了。
琢磨了一下,朱由檢說道:“興國公,出版署隻監管造反的言論麽?要是有人在書中抨擊朝政不管麽?”
李景笑了笑道:“這個不要管,我們要開禁言論,讓民衆放心大膽地說話。有人抨擊朝政,說明我們做得不夠好,聽到這樣的言論我們才能知道我們的政策還有不足之處。這是好事兒,應該支持。
但是鼓動人們造反的書是不能刊發的,我們允許老百姓提任何意見,但是不能允許他們造反。”
頓了頓,李景接道:“說到這裏,我想起個事兒,正好駱大人在這裏,我說這個事兒你注意一下。”駱養性急忙起身道:“大帥請說。”李景擺擺手,讓駱養性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