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閉目而坐,手指輕輕敲擊着椅子的扶手。
旁邊馬五、小五等人知道李景正在考慮下一步該如何行動,不敢打擾,隻是負手站在李景的身旁。
沉吟良久,李景忽然睜開雙眼,見馬五站在自己身旁,笑了笑指着對面的椅子說道:“五哥,你怎麽站着?坐下說話。”
馬五點點頭,在李景對面坐下。
給馬五倒了杯茶,李景端起茶杯沖馬五擡了擡手,跟馬五一起喝了杯茶,李景笑道:“能聯系上王承恩吧?”
“能!”馬五放下茶杯說道。
“這樣,你馬上去找王承恩,讓他來這裏一趟,我估計他這會兒正忙着,你就直接告訴他我想見他。”李景琢磨了一下說道。
“這個……大哥,會不會太冒險了。王承恩對皇上忠心耿耿,要是知道您在這裏,怕是會對您不利!”馬五遲疑了一下說道。
李景擺擺手:“無妨,王承恩是個聰明人,也了解我的底細,他知道我絕不會貿然獨自進京,必然有大軍随伺在旁。爲了皇上的安全,他絕不敢輕舉妄動。”
“就怕他先告訴皇上,以皇上的性格,得知您來到京城,恐怕不顧一切也會将您拿下。”馬五猶豫着說道。
李景笑了笑道:“不會的,王承恩不會這麽幹的,你盡管去就是了。”
馬五琢磨了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起身後對小五和陳二虎道:“我走以後,你倆一定要保護好大帥,要是大帥少了一根毫毛,我拿你倆是問。”
“五哥(五叔)放心,酒樓外面兩條街道之内全是咱們的人,官軍便是天大的本事,也攻不進來。”陳二虎和小五急忙抱拳說道。
馬五點了點頭,沖李景施了一禮,起身離去。
馬五走後,李景起身走到窗口向外張了張,看到遠處高大巍峨的宮殿,李景輕輕歎了口氣道:“通知柱子和定國他們做好準備,一旦不行就開始強攻吧。”
“大哥,柱子和定國已經準備好了,隻等咱們這邊發出響箭。”陳二虎接道。
李景微微點了點頭,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過了良久,樓下終于傳來腳步聲,小五疾步打開房門往下看了看,過了一會兒,轉身回到李景身旁說道:“大帥,五叔和王承恩來了。”
見小五一臉敬佩之色,李景笑了笑,輕輕拍了拍小五的肩頭。
少頃,房門輕輕推開,馬五和王承恩雙雙走進房間,李景笑着迎上前去,沖王承恩抱了抱拳道:“王公公,别來無恙?”
王承恩還了一禮,苦笑道:“李将軍,你怎麽進京了?要是皇上知道你擅自進京,恐怕要降罪于你。”
李景笑了笑:“皇上治不治罪就得看王公公您的了,您要是告訴皇上,皇上自然要降罪于我,但您要不說,皇上怎能知道我來?”
王承恩苦笑道:“你明知道我不會告訴皇上,何苦來取笑于我?”
李景笑着擺擺手,請王承恩就座,接着給王承恩倒了杯茶,遞于王承恩道:“王公公,請喝茶,走了這麽遠,先歇一歇。”
王承恩也不客氣,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李景随手拿起茶壺又給王承恩滿上,王承恩擺擺手:“不喝了,李将軍,咱哥們别整那些虛的,你就說實話吧,這次進京所爲何來?”
李景點點頭,放下茶壺,看着王承恩正色道:“王公公快言快語,李某也不轉彎抹角,我跟你明說了吧,李某這次進京,乃是爲了大明的江山,爲了咱們漢人的江山而來!”
王承恩皺了皺眉,緊盯着李景說道:“怕是爲了謀奪大明的江山吧?”
李景笑着搖了搖頭:“王公公,以你對李某的了解,難道認爲李某是這樣的人麽?”
“不好說,此一時彼一時,以前你對大明忠心耿耿,但是事過經年,誰知道你會不會有别的想法?”王承恩搖頭道。
頓了頓王承恩接道:“我知道曹文诏是你的人,你命曹文诏按兵不動,任由流寇占領鳳陽,毀掉皇陵。然後才命曹文诏揮兵滅了張獻忠,你一向自诩心念百姓,可鳳陽數十萬百姓慘遭屠戮,你卻坐視不管,這可不是我以前了解的李景,幾十萬人呐!李景你好狠的心腸!”
李景聞言輕輕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方道:“王公公,你該知道,爲了大局,我不得不犧牲一部分人,因此這件事也說不上對錯。如果鳳陽百姓能換來大明天下太平,這樣的事情就算再來一次,我也還是這個做法,因此對這件事我并不後悔。
另外我也不瞞你,我是不怕背上亂臣賊子的罵名的。
你說我想謀奪大明的江山,我也不予否認,但是大明已經太亂了,要是沒有皇上,更不知要亂成什麽樣子。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對皇上動手的。”
王承恩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想怎麽對皇上?”
李景看了看王承恩,見王承恩神情嚴肅,知道這時要是應對不當,王承恩是絕不會幫忙的。
輕輕笑了笑,李景說道:“王公公,你說這些年皇上這個皇帝的滋味當得如何?”
王承恩不想李景居然問出這個問題,頓時呆了一呆,沉吟了良久,忽然歎了口氣道:“大明立朝近三百年,隻怕再沒有比皇上更累的皇帝了,皇上每日睡覺不足兩個時辰,穿的衣服都是破的,吃的更是簡陋至極。别人當皇帝都是享福,可皇上這個皇帝實在是有些遭罪。”
說完,王承恩又長長歎了口氣。
李景點點頭,跟着歎了口氣道:“是啊,皇上這個皇帝當得實在是太累了。那我再問你,皇上有權力麽?”
王承恩想了想,終于搖了搖頭:“按說皇上是有權力的,不過說實話,皇上說的話恐怕連朝廷的那些大臣們都不聽,至于地方更是拿皇上的話當耳旁風。”
李景歎了口氣道:“那你說是什麽原因造成這樣的情形呢?是大臣們不聽使喚呢,還是皇上的能力不足?”
王承恩琢磨了一會兒道:“皇上的能力是差了一些,但是那些大臣們不用心辦事也有一定的原因。”
李景笑着搖了搖頭:“你錯了,曆年來,比皇上能力差得多的皇帝大有人在,比本朝的大臣們更混賬的臣子也多得多,那時國家怎麽沒有大亂?”
王承恩道:“國家積弊已久,國庫入不敷出,再加上天災,因此,到了本朝,國家便開始舉步維艱。”
李景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國家積弊已久這句話說到點子上了。可是既然是積弊,爲什麽不解決這些弊病?這些弊病到底是什麽?”
不待王承恩回答,李景接道:“這些弊病說到底就是制度問題,國家的制度不改變,任誰當了皇帝也無能爲力。”
見王承恩張嘴想要争辯,李景擺了擺手笑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你先不要着急。”
喝了口茶,李景接道:“你是不是想說,大明的制度已經延續了三百年,怎麽會突然就不行了呢?”
王承恩急忙點了點頭。
李景笑道:“我問你,太祖時,國家共有多少藩王,這些皇室占了多少土地?”
王承恩屈指算了算:“不過二十來個藩王,分封的土地也不過十來個州縣。”
李景接問道:“那現在呢?”
王承恩算了一會兒,頹然松手,搖搖頭道:“算不過來!”
李景笑了笑道:“是啊,你算不過來,我也算不過來,不過當年徐光啓先生有過統計,到萬曆二十三年,皇室人口共計十五萬七千餘人,這些還隻是直系的皇室人口。
當年二十來個藩王不過占了十餘個州縣的土地,現在卻占了幾個省。
我記得在嘉靖年間還有過一次統計,山西和河南這兩省每年産的糧食供養這兩省的宗室竟然差了一半的祿米,還需要别的省份幫着負擔。不知我說這些你明白其中的含義麽?”
見王承恩不語,李景歎了口氣接道:“皇室宗親擁有大量的土地,卻還要國家拿出大量的糧食供養他們,有這樣的道理麽?這就是我說的制度弊病之一。
以前感覺不到這些弊病,是由于人口基數小,這些弊病根本看不出來,但是越到後期越大,到了今天,國家已經養不起這麽多人了。”
王承恩聞言默默點了點頭。
頓了頓,李景接道:“皇室宗親隻是弊病之一,大明的賦稅制度弊病更大,大明的土地都在誰的手裏,我想你是很清楚的,偏偏以上這些人都是不用繳稅的。
相反繳稅的老百姓的土地卻越來越少,于是國家的賦稅就越來越少。
這時一旦出現天災,國家拿不出糧食赈災,老百姓就活不下去,不造反,他們能幹什麽?
我告訴你,大明若是再不改變這些制度,國家就該亡了。而且我還告訴你,不管誰取代了大明,要是不改變這樣的制度,不出三兩百年,國家照樣要亡!
我問你,當今皇上有能力改變這些弊病麽?”
王承恩默默搖了搖頭。李景笑了笑道:“皇上如此勞累,卻對眼下的局面無能爲力,既然如此,那不如讓皇上放下這些擔子,讓他做一個清閑地皇帝。”王承恩聞聽霍然擡頭:“你想架空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