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李景接道:“至于我打壓東林黨不光是因爲他們結黨營私,更因爲他們隻顧個人私利,罔顧朝廷的利益。”
“大人說東林黨人罔顧朝廷利益,這話不知從何說起?”黃宗羲疑惑道。
李景看了看黃宗羲,微微搖了搖頭:“我問你,朝廷的國庫收入靠什麽?”
“靠賦稅。”黃宗羲道。
李景點點頭繼續問道:“我再問你,你知道大明以前一年的賦稅是多少麽?”
“這個……好像是二百萬兩左右。”黃宗羲道。
“大明偌大的國家,爲何一年隻有這麽點稅收你想過麽?南宋偏安一隅爲何能抵抗金國數十年你想過麽?”李景問道。
輕輕歎了口氣,李景接道:“因爲商稅,大明的商稅低的可憐,而且這麽低的商稅那些商人還不願交。
你說朝中那麽多有識之士難道看不出其中的弊病麽?我告訴你,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弊病,但是每次有人提出增加商稅,都會有無數人反對。
黃宗羲,你知道反對增加商稅的都是些什麽人麽?”
說着李景冷笑了一聲:“我告訴你,是東林黨人。因爲東林黨人跟江南的富商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要保護商人的利益,同時也在保護自己的利益。爲了個人的利益,他們根本不管國家有沒有錢養兵,不管國家有沒有錢赈災。
可是國家終究還是要養兵的,也要想辦法赈災。怎麽辦?這些人終究要想個辦法出來。
于是就有人倒黴了,倒黴的是誰?是那些靠天吃飯的農民,所有的賦稅都加到了農民的身上。
這些年國家在遼東打仗,一個遼饷一年就是一千萬兩銀子,清剿流寇,剿饷每年二百八十萬兩銀子,還有練兵征收的練饷,一年是七百多萬兩銀子。這些錢從哪裏來?全部攤派在農民的身上。
同爲大明子民,商人不交稅,全部要農民交,天下有這樣的道理麽?
我要征收商稅,首先就得把反對征收商稅的人全部打倒,所以我才全力打壓東林黨和複社這些組織。
黃宗羲,你知道麽?以前大明全國每年征收的商稅才隻有不到五十萬兩,可是現在國家每年征收的商稅超過一千萬兩。你想象不到吧?
當然,我收稅的手段是狠了些,可是不狠能行麽?我要不狠,那些商人就變着法子不繳稅,甚至是暴力抗稅。對這些人,就得殺一儆百,讓他們知道一個怕字。
所以我下令:凡是拒不繳稅的,要罰的他們傾家蕩産,凡是暴力抗稅的,立斬無赦!
我知道,我這道命令下去肯定會有很多商人被抓甚至被殺,其中免不了會有一些無辜的商人受到牽連,對各地的商業會造成不小的破壞。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那些商人已經多年不交賦稅了,朝廷突然開始征收商稅,并且提高了稅率,這些商人們當然不會痛痛快快地把賦稅交上來。我如果不狠一些,他們就不會正視我頒布的政令。
現在就好了,商人們看到朝廷開始動真的,都知道主動繳稅了。
很多人都說陳大虎大字不識,不學無術,可是去年浙江解往戶部二百多萬兩稅銀,全國第一。你是浙江人,應該知道陳大虎可不是靠抄家殺頭才收到這麽多稅銀吧?我派人下去查過,陳大虎到了浙江以後,那些商人都是很痛快地把賦稅交了,幾乎沒有抗稅不交的事情發生。”
黃宗羲聞言看着李景不由苦笑,心道:“陳大虎在浙江是沒怎麽抓人殺人,可是當年在南直隸的時候不知殺了多少人,至于被抓的更是不知凡幾。
别的地方的商人可能還敢拒不繳稅,可是在陳大虎的治下誰敢?陳大虎手裏可是掌握着數萬精兵,抓起人來那是毫不含糊,至于暴力抗稅,那簡直就是活的不耐煩了。這樣一個兇人來到浙江,浙江的商人哪裏還敢不痛痛快快地繳納賦稅?”
雖然黃宗羲心中腹诽,不過也不得不承認李景的做法确實有效,尤其任用陳大虎和劉二愣這樣的人出任地方布政使,更是收到了奇效。
見黃宗羲不語,李景接道:“我再告訴你,要不是國家開始征收商稅,今年山東和河南兩省發生蝗災,不知會有多少災民造反,不知會有多少人得餓死!
可是爲了自己的利益,至今仍有大批東林黨和複社成員反對我征收商稅。嘿嘿,你說我打壓東林黨人和複社組織不對麽?”
“大人爲國家着想,打壓東林黨人和複社成員,學生無話可說。”黃宗羲道。
李景笑了笑:“我知道你心裏對我打壓東林黨人和複社的成員還是不大贊同的,我也沒沒有打算讓所有人都認同我的做法。好了,你的疑問我給你解答了,你剛才說你對我的一些政令不敢苟同,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多謝大人。”黃宗羲拱手道。
沉吟了一會兒,黃宗羲接道:“大人,請恕學生直言,學生以爲大人在征收田稅方面還是有欠考慮。”
李景笑道:“你認爲我定的稅率高了?”
黃宗羲搖搖頭:“這隻是其一,大人可能認爲取消了所有的苛捐雜稅,隻收田稅一項,就算稅率定的高些,老百姓的負擔還是減輕的,其實不然,曆朝曆代最初制定田稅的時候其實都想減輕百姓的負擔,但是賦稅變革,每變革一次,老百姓的負擔就會加重一次,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嚴重,此爲積累莫返之害。”
李景聞言不由沉思起來,見李景思索,黃宗羲當即住口不言。
過了良久,李景鄭重道:“你接着說。”
黃宗羲接道:“其二,所稅非所出之害。大人,文正公當年施行一條鞭法,把田賦、徭役以及其他雜征總爲一條,合并征收銀兩,按畝折算繳納,大大簡化了征收手續,同時使地方官員難于作弊。
實行這種辦法,使沒有土地的農民可以解除勞役負擔,有田的農民能夠用較多的時間耕種土地,确實極大的減輕了老百姓的負擔。
但是這裏其實是有問題的,大人應該知道老百姓手裏基本上沒有多少銀錢,可是朝廷要征收銀錢,那老百姓必須等到糧食收獲了以後,把糧食賣掉才有錢繳稅,每到這個時候,商人必定打壓糧價。也就是說,老百姓會受到商人的盤剝。
大人可能會說,朝廷有定制,糧食價格不得随意變動,可是錢在糧商的手中,糧商可以選擇不買糧食,這個時候老百姓怎麽辦?朝廷要收稅,糧商不買糧。他們上哪弄錢?
除非朝廷出錢購買老百姓的糧食,可是朝廷上哪弄那麽多錢購糧,就算有錢也不會購買那麽多糧食,那樣的話還收賦稅幹嘛?所以老百姓隻能低價把糧食賣給糧商,換得錢來用以繳稅。而糧商呢?他們低價購買糧食,就算按照朝廷的定價出售,那也是暴利。”
“你說的不錯,所以我規定老百姓可以以糧抵稅。”李景說道。
黃宗羲笑了笑:“大人确實明白這個道理,可惜很多事情不是大人想象的那樣。大人應該知道,各府縣每年都有稅收任務的,全收糧食,這個任務是完不成的,而且各州縣也沒那麽多糧庫存放這麽多糧食,因此,等糧庫收滿以後,完成了征糧的任務,各地就開始征收銀錢。于是又出現剛才學生說的那個弊病。”
李景聞聽默然。
過了一會兒,李景說道:“你剛才說了其一,其二,想必還有其三,其三是什麽。”
黃宗羲接道:“其三是田地無等第之害。大人應該知道,田地有好有壞,好的田地産量可達三石以上,中等田地的産量隻有兩石左右,而下等田地産量隻有一石多一點。可是朝廷征稅卻是地不分好壞,全部按同一标準征收。可以想見,隻有下等田的農民是承受不起那麽高的稅率的。”
李景聞言霍然起身,在屋裏踱了一會兒步,猛然看向黃宗羲道:“赤生,你既然看出這麽多弊病,不知可有解決之法?”
“大人,學生也曾想過解決之法,至于能否适用,學生也不得而知。”黃宗羲道。
“說來聽聽。”李景急道。
随即李景又道:“你等一下。”
說完轉頭對蘇衡道:“平之,你把赤生說的話記下來。”
“是!”蘇衡忙道。
等蘇衡把紙筆準備就緒,李景對黃宗羲道:“赤生請說。”
黃宗羲拱了拱手道:“學生鬥膽妄言,若是說的不對,還請大人勿怪。”
李景笑了笑:“但說無妨,便是說錯了也沒關系。”
黃宗羲道:“田地賦稅到底制定多少合适,學生并不知道,但是學生知道,國家每年應該征收多少糧食。
大人,現在朝廷官員的俸祿基本上都是發放實銀,那麽國家征糧主要用于軍隊,其次徭役之用,最後乃是備荒。”
李景聞聽輕輕點了點頭。
黃宗羲接道:“這其中,軍隊用糧最好算,我們可以按照戰時所需定量,國家有多少軍隊,每人每天需要多少糧食,一年需要多少糧食,這個很容易就能算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