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搭乘陳家的商船,向北而行。
走了許久,衆人下船改陸路。
這些女子的家人,沒有一家願意陪着她們去北境定居,或許是知道女兒已經沒用了,而且背井離鄉,不到萬不得已,沒人願意那麽做。
讓她們回去也是不可能的,這些人中,失蹤久的超過十年,短的也有近一年,消失這麽長時間,突然狼狽的歸家,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正如秦鹿說的,這種事情放到兩千年後都依舊被人說閑話,更别說是封建時代了。
大秦的民風的确比較開放,卻不到後世那種地步,寡婦改嫁沒什麽,除非是那種太苛刻的父母才會小題大做,尋常人壓根不覺得哪裏有問題。
可被人擄走的性質就不同了,時下的人無法接受。
這些女孩子被折磨了很久,又被親人嫌棄抛棄,她們已經對家人死心了。
如今雖然要去陌生的地方,心裏忐忑的同時,更多地還是期待。
至少去陌生的地方後,沒人知曉她們的過去,如此餘下的人生說不定就能輕松很多。
慢悠悠的靠近長安城,遠遠的,這些女子看到前方天際線上逐漸出現的建築物,越是靠近就越是震撼。
這裏就是大秦的都城,長安。
從搖搖晃晃的黃土路,榻上平坦如白玉帶的水泥路,馬車異常的平穩。
而且路面特别的寬敞,路上的馬車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路面被一分爲二,來回一左一右的兩條路,中間是用一條黃色的線隔開的,來往的馬車不得越界。
兩邊有茂盛蔥郁的樹木,時值夏末,樹木上盛開着白色的花朵,香氣馥郁。
兩邊還各自有一條小路,是供路人行走的,馬車不得進入小路停靠。
路上有頑皮的孩童嘻嘻哈哈,還有城中百姓來往不斷,有匆忙趕路的,也有三五成群的在街上閑逛的,兩邊的店面更是窗明幾淨,站在外面就可以知道裏面做的什麽營生。
她們之前在縣裏落腳的時候,也見過玻璃,問過之後才知道,玻璃很便宜。
馬車在内城停下,秦肅策馬上前,對她們道:“那邊就是長安府衙,跟我來吧。”
衆人跟着秦肅來到府衙,很快被帶進衙門裏。
“秦将軍。”一位官員走上前和秦肅打招呼。
秦肅道:“這是太後娘娘都南境帶回來的姑娘,你派人暫且将她們安置在館驿之中,待得她們修整幾日,就要去北境定居了。”
轉身把一封信交給李嬌娘,“這是夫人的親筆信,抵達北境後,你們去北境大營尋齊征齊将軍,他乃大秦三位上将軍之一,去了之後她會爲你們安排居住之地。”
李嬌娘恭敬的接過來,按在胸口,“多謝大人。”
秦肅點頭,“北境氣候可能有些不适應,但是那邊的發展還是很不錯的,最開始幾年可能過得很苦,熬過去就好了。那邊有齊将軍鎮守,絕無宵小敢肆意擾民,安全是絕無問題的。另外,但凡是我大秦子民,名下都有兩畝人口地,你們定居的地方可能是荒無人煙之處,不過按照夫人的意思,你們和鄰府相距絕不會太遠,日常所需采購起來也方便。尤其北境生産牛羊,肉類比在長安都要方便且便宜。這些年,北境在齊将軍的管理之下,各方面的發展都很不錯,唯一的難處可能就是氣候的問題,你們都是南境的姑娘,突然去北境定居,最初可能會覺得幹燥,須得長時間的适應。”
李嬌娘等人哪裏會在意這些,她們被秦肅的描述,已經期待不已了。
好不容易逃離地獄,現在突然要開始新生活,氣候不适應而已,還能比之前的地獄掙紮更痛苦?
對她們來說,北境就如同天堂一般。
“你們且在長安城修整好了再出發,這兩馬車夫人送給你們了,路上可以遮風擋雨。大概五日左右,會有一支商隊趕往北境,到時候你們和他們一起。商隊的老闆和夫人是相識多年的友人,此次可能是對方家裏的管事帶隊,你們無需擔心,盡可放心信任他們。順便你們去到北境若是想要經營買賣的話,也可以和他們商議一下,陳家的商隊每年會往北境跑三趟,如果談得攏,日後你們的貨物可以交給他們運送。陳家還是皇商,不用擔心他們會昧下你們的财物。陳家乃大秦首富,不缺你們那點錢。”
秦肅交代完,最後道:“這幾日可以在城裏逛逛,看看需要采購些什麽,順路帶着。我這就回宮複命了,後會有期。”
十六七位女子向秦肅屈膝行禮,“大人慢走。”
餘下的幾位精神有問題,智商猶如孩童。
待秦肅離開,這位官員換來一位中年男子,“你卻帶她們去館驿宿下。”
“是!”
男子上前牽着馬車,招呼她們跟着走。
一行人走出内城,來到靠近内城的一處寬敞的院落。
“這裏就是長安城的一處館驿,你們這幾日暫且住在這裏,待陳家的商隊抵達京都,我會告知他們來此處尋你們。”
李嬌娘點頭,“有勞大人。”
館驿人員給她們安排了房間,衆人在這邊暫且歇下。
看着考究素雅的房間,李嬌娘和兩位姐妹把榮玉兒抱到床上,自己則癱倒在她身邊。
“終于可以安定下來了。”
榮玉兒抿唇笑道:“是啊,終于可以安定下來了。”
曾經那無盡的噩夢結束了,折磨他們的人也得到了報應。
等抵達北境,有了自己的家,她們将是那翺翔的雀鳥,再也不用被拘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抵達北境後,須得諸位姐妹同心協力,我雙腿殘疾,做不了什麽,倒是拖累你們了。”她摸着早已沒了知覺的雙腿,卻沒多少傷悲。
胡兒不贊同道:“怎的就做不了什麽,我們之中你的學問最高,日後還需得你給咱們撐腰呢。”
“就是!”李嬌娘附和,“咱們會什麽做什麽,總能找到自己的用處。”
回到宮裏,秦鹿和傅奪便洗漱後歇下了。
她問題不大,傅奪卻被折騰的不輕,到底是個普通人,長期奔波下來,難免精神疲憊。
等韓鏡得知老母親終于肯回來的消息,第一時間趕來離陽殿,卻被孫嬷嬷攔在外邊。
“陛下,太後娘娘剛歇下。”
韓鏡:“……”就離譜,真的。
出去有快五個月了吧,回來連兒子的面都不見,就這麽睡了?
當然,他隻是在心裏嘀咕幾句,到底是舍不得老母親。
“那我晚上再過來。”
“是,恭送陛下。”
韓鏡擺擺手,跨步離開了。
走出離陽殿,正巧看到崔怡帶着兩個孩子過來。
“陛下,和娘聊完了?”
韓鏡捏了捏女兒的小臉,“娘歇下了,晚上再來吧。”
崔怡點點頭,帶着孩子和韓鏡向外走。
“娘可有瘦了?”
“不知道,被孫嬷嬷攔在外面了。”韓鏡心裏有點怄,“想來問題不大,素娘沒進宮,就說明沒問題。”
“這倒是不假。”真要在外邊受了難,素娘早就被叫進宮裏來了。
夫妻倆走到岔路口,韓鏡要去前殿,崔怡要帶着兒女回宮。
“不是說要去崔家嗎?”他随口問道。
“回來了!”崔怡掩唇笑道:“隻是中午陪爹娘用了便飯,便回宮了,沒有帶他們。”
“怎麽了?”之前隻有永安的時候,她經常帶着永安回娘家的。
這怎麽兒子有了,她反倒很少出宮了。
“娘有些話不中聽,我怕她私下裏交給安安。之前安安還小,記不得那些,現在懂事了,還是讓她少回去的好,平時我出宮就可以了。”
相比婆婆的教導,崔怡在聽到母親的教導後,開始正視其子女的教育。
她和丈夫恩愛非常,平日裏相處沒有什麽規矩,可母親經常叮囑她要伺候好陛下等等。
雖說這些的确沒問題,可崔怡心裏明白,母親是要讓她在陛下面前低頭。
而婆婆則教導她,夫妻之間沒有誰低頭擡頭的,本爲一體,何須要分個高低。
這樣的夫妻相處方式崔怡很喜歡,有什麽不愉快當面說開,不需要壓抑忍耐,從而傷及夫妻情分。
再加上婆婆開明,對待孫子孫女一視同仁。
之前崔二夫人似乎對安安也很好,可自從兒子出生後,母親似乎就對安安不太上心了,至少比不得這個外孫來的重要。
她或許在平常也會偏頗一二,待發現後會糾正過來,可母親不一樣,她偏心的很明顯,毫不遮掩。
前世不知道積了多大的福祉,才有了今生的母女情分,崔怡不想破壞。
她知道重男輕女不對,也在時刻提醒着自己。
兒女鬧矛盾,崔怡隻是在旁邊看着,絕不插手。
正如婆婆所說,女兒沒有讓這兒子的道理,姐姐也沒有必須讓着弟弟的道理。
兒子是她的責任,不是女兒的。
也是因爲這樣,縱然有了弟弟,崔怡和女兒的關系仍舊親密無間。
韓鏡斂眉,沒有說崔家的不是,“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插手你娘的事情。我先去處理政務了,你回宮休息,晚上接你去母親那邊用膳。”
“好,陛下慢走。”
永安挽着母親的手臂,道:“爹,早點回來呀。”
韓鏡回頭笑道:“老時間。”
幾日後,陳家的商隊抵達長安,和宮裏做了交接,之後趕來了館驿。
趁着這幾日,李嬌娘帶着幾個姐妹在長安城買了不少東西,都是些耐用且放的住的,陳家商隊來的時候,她們已經在館驿等了快兩日了。
雙方相互見禮後,這邊修整了兩日,與第三日,兩方一起趕往北境。
此次去往北境,路上走得不算快,大概需要一個半月時間。
如果是單騎奔襲,以時下最快的日行五百裏來算,抵達北境大營需要十二三日時間。
他們不需要那麽趕,每日隻需敢百多裏就可以。
這個速度已經不慢了。
因爲陳家是皇商,所以可以借宿在沿途的驿站,不過需要交納食宿費,當然這個費用不算貴。
主要是館驿比起客棧要安全的多,而且北邊荒涼,有的地方除了館驿之外,可謂渺無人煙。
行了十幾日,氣候變得涼爽起來,景色似乎也越來越空曠遼遠。
這是她們從未見過的風景,遠遠望去,大地蔓延至很遠的地方,與天交彙在一起。
此時她們才發現自身的渺小,而痛苦似乎也變得淺淡許多。
日升日落,露面早已換成了颠簸的黃土路,榮玉兒等人每日待在馬車裏,有些女子幹脆坐在拉貨的馬車上,上邊也沒個遮陽的地方,卻絲毫不能消減她們對新生活的渴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他們看到第一座府城的時候,所有的姑娘們都興奮起來了。
“田管事,咱們是不是快到了?”一個相對年輕的姑娘趴在木箱上,喊着前面的管事。
田管事回頭笑道:“是啊,再有五六日就能抵達北境大營,前面是甯州府,也是北境目前有人居住的六座府城之一。”
他們在門口出示了身份文書,進入城門,頓時一派熱鬧的景象映入眼簾。
李嬌娘掀開車簾,和榮玉兒一起看向外邊,嘴巴逐漸張大。
“這些人……”怎的如此奇怪,頭發居然是另外一種顔色,而且相貌和他們也不盡相同。
他們進入一家館驿,裏面走出來一個五官立體深邃的棕發女子。
“田管事,這次怎的多了些女子?”
“她們是太後娘娘救下來的,想要來北境定居,正好順路,便一起來了。”田管事沖李嬌娘和胡兒道:“這位是館驿的丹丹夫人,牡丹的丹,她的丈夫是館驿的驿丞。”
雙方互相見禮,衆人在這邊安置下來,準備明日再出發。
丹丹夫人相貌很出色,他的丈夫卻是南人。
等見過驿丞後,察覺到李嬌娘等人的神态,丹丹笑道:“我夫君是北境大營退伍的兵卒,因家中親人早已作古,便留在了甯州。”
那位驿丞相貌不算英俊,卻也端正,尤其是身材魁梧,看着丹丹夫人的時候,流露出柔情,夫妻倆的感情想來是極好的。
“既然是南境來的,也算是我夫君的老鄉,幾位若是想出去逛逛,盡可來尋我,我給你們引路。”丹丹夫人察覺到丈夫有些開心,對這些女子自然也願意多照拂三分。
李嬌娘道謝後,目送她離開。
丹丹回到房中,見夫君正在寫信。
上前撐着桌子,笑道:“不和她們聊聊?”
梁湖看了夫人一眼,捏了捏她的耳垂,“我老家已無親人了,且我的戶籍已經落在了甯州,這裏便是我的家。時間不早了,該去接南南放學了。”
丹丹這才反應過來,哎呀一聲,向外跑去。
梁湖看到妻子的舉動,忍俊不禁,繼續低頭忙碌。
寫完信塞到信封裏,梁湖起身去往馬廄。
李嬌娘等人在這邊停留一日,在城裏閑逛一番,這裏的很多風俗都讓她們大開眼界,而且這裏的人很是熱情,沒有任何的語言障礙。
隔日,她們辭别熱情好客的丹丹夫人,再次踏上形成。
如此經過三五日功夫,終于抵達北境大營。
北境大營占地遼闊,建築物綿延匍匐,猶如一頭頭猛獸盤踞在大秦邊境。
軍營外,有人從裏面走出來。
在他的詢問下,李嬌娘把妥帖保存的信取出來交給對方。
“先在營外稍後,我去通禀将軍。”
“有勞。”
很快,信被遞交到齊征手裏。
打開一看,齊征樂了,居然是夫人的親筆信。
看清楚信中的内容,齊征起身走出書房,一路來到軍營外。
“将軍。”田管事看到齊征,拱手問安。
齊征哈哈笑道:“居然是老田,這次輪到你來北境了?”
“哈哈,這三年北境的路線由我負責,上次過來遇到寒潮,沒來得及拜會将軍。”
“唉,拜什麽拜,你陳家安安分分做生意,沒必要弄這些虛的。”齊征打量了一番李嬌娘等人,“你們的事情我知道了,今日暫且宿在軍營家屬院,後天我帶你們去定居點。老田晚上留下來喝兩杯。”
“既然将軍開口,田某盛情難卻,自然不敢推辭。”田管事笑哈哈的答應下來。
當晚,李嬌娘等人留在軍營後邊的家屬區,晚膳是軍營的兵卒送來的。
她們也見到了充滿異域風情的将軍夫人,一頭金發猶如璀璨的陽光,笑容明媚,讓人心中暖暖的。
她們通過将軍夫人的講述,知道齊将軍是當今太後娘娘養大的,算是半子,留在這裏不需要擔憂,一切都會好的。
“玉兒,這魚好大。”李嬌娘驚訝的開口。
真的很大,本身白瓷盤就不小了,可仍舊放不下這條魚,反而是被折斷承裝的。
而且魚肉極爲鮮美,一口下去讓這些姑娘們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軍營裏的日子可真好。”胡兒感慨道。
榮玉兒笑道:“田管事說過,我們所處的地方位于海邊,這邊的魚類便宜,而且盛産牛羊,日後想吃的話,随時都能買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