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營。
聞人曦看着面前的幾張紙,上面的内容讓他臉色看不出喜怒。
擡頭看看窗外的空曠場地,折疊好信紙,起身走了出去。
經過一處屋子,他站在窗外看了眼裏面,見他手裏的兵正在聚精會神的寫字,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負手離去。
幾張紙上是之前剿滅那群怪物時,詢問俘虜的内容。
說什麽他們大帝想要統一世界,西方已經被他們打下來了,準備進攻東方,也就是大秦帝國。
可惜啊,他們遇到了西北軍,面對着猛烈炮火的轟炸,再加上他猥瑣的作戰方法,直接讓這十萬大軍有來無回。
不然呢?
特奶奶的,你都挑釁到老子家門口了,老子還得給你條活路?
但凡西北軍沒有紅衣大炮,指不定死傷多慘重呢。
想到那場勝利,聞人将軍不由得再次抖了抖肩膀,特老子的,爽快。
一時間心胸激蕩萬千,靜不下來,原地扭了幾下,繞着場地開始跑圈。
中午,聞人将軍來到飯堂,找到了秦宣。
“你說,也叫咱們的兵蛋子學這個行不行?”
秦宣淡淡的擡眉,眼底帶着笑意,“想往西邊去?”
“廢話。”聞人将軍瞪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了,西邊還有好大的一片地,咱都多少年沒打仗了,再多幾年我就要退下去養老了。老子現在還壯實着呢,趁着還有幾年,好好的打一場。”
秦宣忍俊不禁,搖頭道:“太後娘娘和陛下不會同意的。”
“爲啥?開疆拓土憑啥不答應,老子又不要賞賜,而且現在老子已經是上将軍了,做到了大秦武将的極緻,我就想打仗。”
“打赢了呢?”秦宣知道老将軍的心态,也知道老将軍是真的以大秦江山安危爲己任。
就沖着陛下肯讓将軍的妻子子女來到西北邊境和他一起生活,這已經是自古以來,從未有帝王做到的事情了。
都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凡武将帶兵打仗,妻眷都要留在皇帝眼皮子地下,這是隆恩,更是人質。
如當今陛下這般心大的,他們就沒見過,更沒聽過。
“打赢了就打赢了,咱們大秦的土地會再次擴大,這不是好事兒?聽你這意思,咋感覺那麽沒勁。”聞人将軍吹胡子瞪眼的。
“将軍何須着急,你今年剛四十出頭,還有十多年才能退呢。”秦宣夾了一塊排骨,“多吃點排骨,将軍不是最喜歡這道菜嘛。”
“你這小子,簡直不把老夫放在眼裏。”聞人将軍被氣笑了,“吃,大口吃。”
“實話告訴你吧,大秦目前人口三千萬,就現在大秦九十九座府城,還有一半無人居住,就算打下西邊的疆域,大秦也抽調不出人來管轄。你當陛下不想?”
聞人将軍一聽,還真是這麽回事。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大秦現在天下承平,那些小兔崽子們還不趕緊生娃娃。”聞人将軍越想越氣,“下午好好操練操練那群小崽子們,把身體鍛煉好了,回去三年抱倆,五年抱仨。”
三大軍營現在上午是文化課,下午則是各種慘絕人寰的鍛煉。
别說,現在的大軍精氣神,可比前朝好了百倍不知,每一個小崽子都是龍精虎猛的。
吃飯的空檔,飯堂裏都有兵卒紮堆聚在一起,相互交流着文化課上學到的字。
這裏面有些大字不識幾個的莽夫,他們想着能多學就多學點,畢竟這可是不用繳納束脩的,倒不是說學的多厲害,至少将來給子女取名字,不再是狗蛋石頭之類的。
這裏的很多老兵都相繼帶着銀子離開軍營,返回家鄉了。
有了這筆銀子,他們就能在家裏蓋房子娶媳婦,而且還能供着子女讀書。
畢竟老兵最短的也有十年八年的,長的甚至都二十多年,在前朝就被征壯丁進來,自此再也沒機會離開。
雖說是上了年紀,可好歹手裏有銀子,總能娶到媳婦的。
每年離開的兵卒,拿的多數都是銀兩,隻有少數加入了鎮撫司。
誰讓都是窮光蛋呢,鎮撫司雖說每月也能拿到幾兩銀子,到底是不如一下子到手一百多兩來的刺激震撼。
吃完飯,聞人将軍拍拍屁股走人了。
“将軍不再吃點了?”
聞人将軍擺擺手,“我去眯一會兒,昨晚熬到半宿。”
軍營裏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睡不睡在你,但是不得擾亂其他人休息,須得保持安靜。
如今的大秦軍,作息規律,甚至就連一些酗酒的臭毛病都遏制了不少。
當然,陛下并未要求将士們徹底戒酒,隻要不影響操練和打仗,晚上是可以喝點的。
聞人将軍好不容易睡下,睡夢中卻揮舞着大秦戰旗,率軍踏入西方那邊從未涉及到的陸地,開始攻城拔寨,開疆拓土。
看到在風中獵獵作響的大秦黑龍旗,愣是在睡夢中笑醒了。
好在這是他獨自居住的房間,否則非得把人給吓到不可。
醒來後看看窗外,還不到操練的時間,頓時長籲短歎。
“這群兔崽子,老子在外邊守着江山,他們在家裏連孩子都生的那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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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
小皇子躺在踏上,張嘴啊啊的叫着,也不知道說的什麽嬰語。
崔怡掀開小被子,摸了摸屁股下邊,是幹燥的。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呀?”
“啊,啊……”
啊啊了幾聲,很快又開始哼哼唧唧的。
崔怡不免着急,想抱起兒子仔細看看他到底哪裏不舒服。
結果小家夥張嘴打了個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崔怡:“……”
靜靜的看了兒子好久,她也跟着躺下休息。
不到兩個時辰就得喂一次奶,哪怕崔怡的體力再好,也整日裏困頓不止。
好在兒子很乖,而且身上的皺巴巴已經消失了,現在白白嫩嫩的,好像剛出鍋的白胖饅頭。
如意進來看了眼,見母子倆睡的香甜,放輕腳步離開了。
永安年紀還小,精力旺盛,每天都要來看娘親和弟弟。
其餘的時間,她都是和小蝴蝶在宮裏到處瘋跑玩耍。
三月中旬的夜裏,永州府上下正在睡夢中,突然有很多人感受到一陣劇烈的搖晃,甚至伴随着大地的嗡鳴之聲。
心眼比較粗的,等這道震顫過去後,繼續呼呼大睡。
可仍有那麽一些人,直接變了臉色。
前後不到兩刻鍾時間,永州府知府衙門以及各大鎮撫司,紛紛燃起了燈燭。
鎮撫使帶着各鎮撫司頭領趕來知府衙門。
“大人!”
永州知府面色冷肅,眸色凝重且深沉,“恐怕是地龍翻身。”
衆人均都嚴肅看向遠處,他們已經知道了。
“嶽大人,你且先率領鎮撫司上下趕往事發地,我這邊進行相應的物資調派,随後派人送過去,務必要快,盡量減少人員傷亡。”
想到地龍翻身是在夜裏,永州知府就已經想到了結局,恐怕傷亡者慘重。
嶽指揮使忙不疊的着急鎮撫司,趕忙奔向災難現場。
永州知府轉身寫了封信,交給身邊的人,道:“速速将此信送至隔壁乾州府,請姚大人派人來支援,一定要快,拖延一時便會有人喪命。”
“是,大人放心吧。”下屬聽罷,飛奔向馬棚,疾馳而去。
“宋大人,你召集城内醫者,先趕往事發地點,嶽大人救出人來立馬醫治。”
“是!”
“楚大人,你且召集城内匠人,去幫忙搭建災民臨時安置點。”
“是!”
“餘大人,你帶人去城中糧倉,運糧過去,務必要保障災民的食物供給。”
“是!”
“幾位,我且先行趕往災區,看看具體的傷亡情況,之後還得給朝廷寫奏章。我永州,須得上下一心,共渡難關,有勞諸位了。”
“大人言重了。”
知府大人說罷,一路小跑着出了衙門,上馬離去。
此次的地龍翻身,波及到永州府的三個縣,近二十個村落。
因事發時間爲半夜,很多人都在睡夢中,逃出來的人沒有多少,絕大部分都被壓在房屋之下。
嚴知府趕過來的時候,天色還很暗,能見度不高,卻能聽到凄厲的慘叫聲。
他和嶽指揮使極其率先趕來的錦衣衛,提着燈籠查看災情,走過一個村子的時候,他心如寒灰,場面太過慘烈。
而且有逃出來的村民猶如失了魂一般,癱坐在空地上,一言不發。
嚴知府顫抖的将一個中年漢子攙扶起來,“老哥,此處危險,且到安全地方避避難,鎮撫司的人都來了,我們需要全力施救尚且活着的人。”
漢子擡頭茫然的看着被燈籠映襯的面色昏黃的嚴知府,嘗試着站起身來,卻發現已然脫力。
兩位錦衣衛上前,架起男子,道:“大人且先離開這裏。”
嶽指揮使已經指揮着錦衣衛開始清理坍塌的房屋,借着微弱的燈火,這些人也顧不得其他,有工具的上工具,沒工具的直接動手搬。
“指揮使,人員調配……”嚴知府開口問道。
嶽指揮使道:“這點大人放心,幾個縣都有鎮撫司,他們肯定會第一時間組織人手救援的。”
“這底下有人。”一道高亢的聲音傳來。
嚴知府趕忙跑上前,看到兩個錦衣衛背着人小跑出來,緊接着後邊又來了兩個抱着孩子的。
“大夫呢,大夫來了嗎?”嚴知府高聲喊着。
“來了來了,都擡到這裏來。”遠處兩名醫者舉着燈籠搖晃着,“老朽是本縣的大夫,住得近,稍後會有其他的大夫趕來。”
被放下的是一對夫妻和兩個孩子。
妻子的一條手臂似乎斷了,不過大夫對于接骨還是很熟練的,咔嚓兩下就給正好,身邊的年輕女子幫着這位妻子綁上了夾闆。
“很疼,忍着點。”女子輕聲道。
妻子搖搖頭,聲音還帶着顫抖,“我沒事,多謝大夫。”
女子給她一個溫暖的笑容,“能活下來,就說明你們一家福大命大,日後必然會一生順遂的。”
“是我兒子……”妻子被疼的倒抽一口冷氣,“他讓我們躲在桌子底下,不過發生的速度太快,我和夫君先護着孩子,這才被砸了兩下,我夫君如何了?”
那老大夫聞聲道:“當心,傷的不算重,死不了。”
這邊還不等說什麽,就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竄入耳膜,讓幾個人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還在裏面,我的孩子……”
“是阿芬。”妻子聲音沙啞的開口,“前邊生了五個女兒,總算盼來一個兒子。”
女子了然,哭的這般凄慘,想來是兒子還在廢墟之下。
在地震來臨時,這些人似乎被按下了暫停鍵。
此時時間猶如再次被命運撥動,哭喊聲響徹夜空。
縱然被救下來了,一家四口一個都沒少,這位妻子依舊覺得心頭漲的難受,眼淚止不住的往外流。
“我們都是安分守己的小老百姓,怎麽就惹得老天爺動怒了呢。”
旁邊抱着妹妹的少年聽聞,開口道:“娘,和老天爺無關。是咱們腳下的大地,闆塊與闆塊之間發生擠壓碰撞,從而産生了錯動和破裂引起的。”
本來女子還想問問是什麽意思呢,看到錦衣衛擡着傷者過來,趕忙幫着父親去救治。
少年走到母親身邊,找來兩塊泥土,給母親細細的講解了一番。
“娘,您懂了嗎?”
這位妻子原本很慌亂,此時看到兒子有如此學問,心似乎一下子安定下來。
“先生教的?”她柔聲問道。
“嗯,去年先生就給我們講了,而且娘,先生說地動過後通常會伴随着降雨……”
這邊少年還沒說完,一陣風吹來,帶起了一股潮濕。
先後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雨水嘩嘩落下。
有趕來的匠人臨時用木闆搭起了簡易的木棚,少年攙扶着母親來到木棚下,然後有将父親拖了進來。
看到不止從何處來的匠人冒雨繼續搭建木棚,他之前顫抖的雙腿已經穩了下來,起身沖進雨幕中,幫着大夫把受傷的人擡到木棚内。
“徐章,我幫你。”一個胖胖的少年走過來,幫着他把一位斷了腿的村民小心的擡進來,“叔和嬸都在,太好了。”
“徐良,你奶奶呢?”徐章牙齒微微顫抖。
徐良嘴唇抿起一條直線,随即忍着啜泣開口,“奶奶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