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駕是計算着時辰進宮的。
進宮之前,如意伺候着崔怡在車内沐浴,同時喜婆婆重新爲她畫了妝容。
帝王大婚,整座皇宮被點綴的分外喜慶。
車駕在禁軍的護送下,進入皇宮。
旁邊跟随着送嫁的人被眼前的一幕幕所震撼,卻礙于此地是皇宮,沒敢喧嘩。
從宮門到浩渺宮有很長的距離,崔怡安靜的坐在車内,聽着遠處厚重且悠長的鍾聲,雙拳微微握緊。
也不知過了多久,喧嘩聲驟然響起,而後随着車子的前行,聲音越來越大。
在連番的折騰下,她扶着如意遞上來的手,下了馬車。
随後被送入了喜房。
如意在這邊陪着。
浩渺宮的确很熱鬧,絲竹之聲透過門窗傳進來,還有宮内衆人的歡聲笑語。
此時天色暗了下來,韓鏡在胡言和齊征等人的簇擁下進入他的寝宮,推開門便看到端坐在床邊的新娘子。
喜婆婆走上前,暗中看了眼韓鏡,誰能想到當今帝王居然有如此的好相貌。
當真是天上稀少地上難尋的清隽男子,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人物。
一番喜慶的話兒說出口,韓鏡上前坐在崔怡身邊。
透過縫隙看着她那張紅豔豔的面孔,忍俊不禁,“誰給你畫的?”
崔怡還在緊張呢,聽到他這句話,忍不住羞怯的看向他,随即移開視線,低聲道:“喜婆婆。”
“待會兒好好洗掉,臉上脂粉太厚,小心吃到嘴裏。”
就這新娘子的妝容,還不如笙笙本來的面容好看。
這個時期的婚嫁沒有後期那麽多的花樣,鬧洞房倒是有,可誰敢來鬧韓鏡的洞房。
崔怡沒想到自己的婚事如此平淡,可這份平淡卻讓她心安。
韓鏡離開了,臨走時交代如意給她準備幾樣膳食,不要餓着肚子。
如意走上前,道:“娘娘,要不要洗漱沐浴?”
事實上,崔怡現在肚子很餓。
可身上還穿着婚服,頭上更是戴着繁瑣的鳳冠,肯定得取下來才行。
“好。”
如意将人帶到後殿,這邊有一個很大的池子。
池水冒着熱氣,裏面的水是溫的。
此處沒有溫泉泉眼,而是從數百裏外引過來的。
去掉繁瑣的鳳冠和婚服,崔怡沒入溫水中,舒服的歎息一聲。
“太後娘娘呢?”
“應該在外邊用膳呢,陛下大婚太後娘娘幾乎沒有插手,都是陛下交代宮裏人準備的。”
崔怡心中不免一驚,想問爲什麽,卻不敢開口。
難道之前太後娘娘對她的寬容,都是假的?
懷揣着心事,她的精神不是很集中。
心事重重的用過晚膳,然後不知不覺等來了韓鏡。
“發什麽呆?”他走上前,見崔怡的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崔怡慢半拍的回過神,白皙的臉頰騰的一下子便紅了。
“陛下回來了?”
韓鏡指了指裏邊,“回來好一會兒了,你在想什麽?”
她搖了搖頭,“沒什麽,就是覺得爹娘住在霸州,沒辦法回門了。”
“暫且放寬心。”他掀開被子在她旁邊躺下,察覺到身邊小姑娘微微顫抖的狀态,不由得低笑,“别害怕,這婚事可是你親口應下的,現在害怕也晚了。”
洞房花燭,外邊隐約還能聽到嬉笑之聲,不過那聲音很飄忽,似乎隔着很遠的距離。
寝宮内紅燭垂淚,偶爾發出噼啪的響聲,似乎在爲這樁天作之合喝彩。
身邊的男人呼吸很淺,隔着裏衣的手臂透出灼熱的溫度。
讓崔怡整個人恨不得蜷縮起來躲着。
突兀間,素手被握住,她忍不住低呼出聲。
然後男人撐起上身,俯視着她,“該安置了。”
“……嗯。”崔怡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略顯寬松的黑色裏衣輕描淡寫的揮動,寝宮内的紅燭熄滅,隻餘下旁邊的一盞。
床幔散開,遮住了裏邊的春光,隻能間或聽到女子的低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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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秦鹿歪倒在貴妃榻上,敞開的窗戶外是一輪明月。
旁邊放着小幾,上邊擺着幾樣下酒小菜。
傅奪坐在她旁邊,偶爾幫她扯一扯滑落的薄毯,以免着涼。
“你不高興?”
宮宴結束後,她回到寝宮便讓人送來酒菜,坐在這裏幾乎沒有說話。
秦鹿回頭,給了傅奪一個燦爛的笑容。
“我兒子成親了。”
“這是好事。”傅奪道。
如此陛下就能和娘娘恩愛許久,也就沒人來分走她的視線了。
“當然是好事兒,以後的人生就是我自己的了,我之前接觸過崔怡,那小姑娘溫溫軟軟的,性情很不錯,而且這婚事還是韓鏡自己定下的。”
傅奪撐着下颌,靜靜的看着她。
“我含辛茹苦的把這小子拉扯大,總算是等到這一日了。”
“所以……”傅奪胸腔内蕩漾着愉悅。
“不高興是不可能的,我現在高興的想上天。”
兩人慢悠悠的喝着酒,直到喝光了兩壺酒,傅奪覺得稍微有點多,彎腰把人抱起來走向錦榻。
“夜深了,早些歇息,明兒一早陛下和娘娘還要來向您請安呢。”
秦鹿沒醉,架不住這個男人身上的味道太好聞,酒不醉人人自醉。
樓主他的細腰,一頭紮進男人的胸膛磨蹭着,“你熏的什麽香,這麽好聞。”
傅奪将人圈在懷中,任由着她在自己懷裏亂拱,“我自己調配的。”
既然她喜歡,最近就用這個吧。
秦鹿張嘴打了個呵欠,“睡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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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還蒙蒙亮,崔怡便醒了。
扭頭看着仍在睡夢中的韓鏡,不知道是否該開口喊人。
想起身去沐浴更衣,剛撐起身子,就被一隻手臂圈住,重新倒下。
“陛下,您醒了?”崔怡全身酸疼,倒不至于走不動路,“該起身去拜見太後娘娘了。”
“繼續睡吧。”韓鏡聲音帶着暗啞,“娘不會起這麽早。”
崔怡被壓住,沒法起身,可心裏卻放松不下來。
陛下是太後娘娘所出,耽誤了拜谒的時辰,太後娘娘舍不得怪罪陛下,她卻有可能吃挂落。
可陛下不想早起,她自己一個人過去也不合禮數。
到時候被宮裏人看到,說不得就要暗自揣測,是不是她初入宮就失了陛下的寵愛。
一時之間,崔怡倍感煎熬。
大概是察覺到了崔怡的焦躁,韓鏡睜開眼,“真想去?”
“自然是想的。”甯肯早去等着,也不能延誤了時辰。
無奈之下,韓鏡歎息着坐起身,“那就去吧,别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娘有起床氣,不是自然醒誰也不敢入内将她叫醒,咱們大概要在外邊等候至少一個時辰。”
崔怡:“……”
所以,她到底去還是不去?
“陛下您不上朝嗎?”崔怡問道。
“大秦自立國至今已有九年,每月隻有一次大朝會,畢竟新都還未建成,朝廷文武百官多有空缺。”
韓鏡領着人來到後殿洗漱,随後換上便服,一塊往秦鹿居住的宮殿走去。
“大秦至今隻開設過一次科舉。”崔怡問出了心底的疑惑,“想必天下學子都在期待科舉入仕呢。”
“期待也沒用。”韓鏡握着她的柔荑,“舊有的科舉無法滿足大秦所需,若是你族中之人想入仕,須得從太學結業,參加朝廷開設的考試才能選官。”
“我兄長已經三十多歲,還能夠入太學嗎?”崔怡問道。
“可以,活到老學到老,可以去參加太學的招生考試。”
清晨的空氣帶着微微的濕潤,吸入肺腑中,令人神清氣爽。
兩人來到離陽殿,王嬷嬷和孫嬷嬷正在外邊守着。
“參見陛下,參見皇後娘娘。”兩人屈膝見禮。
韓鏡看着閉合的殿門,笑道:“看吧,娘還不到起身時間呢。”
兩位嬷嬷相視一笑,“陛下未曾對皇後娘娘提及嗎?太後娘娘還得一個多時辰才能起身。”
崔怡頗爲尴尬,偷偷看了眼韓鏡,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
“既然來了,就在外邊暫且等着吧。”兩人找了個位置坐下。
韓鏡沒有休息好,歪倒在羅漢床上,拉了一張薄被蓋在身上。
“笙笙,你也小憩一會兒,娘醒來後,王嬷嬷會叫醒你的。”
崔怡的确沒睡好,昨晚韓鏡折騰了三回,閉上眼已經是下半夜了。
她擔心早上起不來,都沒有休息好,此時知曉太後娘娘還未起身,狀态松懈後難免疲憊困頓。
“皇後娘娘,您休息會兒吧。”王嬷嬷送上來薄被,讓她在旁邊的貴妃榻上眯一會兒。
崔怡沒有拒絕,乖乖的躺下。
許久之後,外邊天光大亮。
身邊的女子伸着懶腰睜開眼。
傅奪擱下書,将人拉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胸膛。
“要起身了?”
“再眯一會兒。”秦鹿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緩緩閉上眼。
傅奪翻書的動作很輕,身邊女子吐氣如蘭,一臉恬靜。
離陽殿面積很大,因此帝後二人過來,寝宮裏根本聽不到任何動靜。
且昨日她曾告知陛下,無需太早過來拜谒,傅奪也沒多想。
直到兩人起身,梳洗後來到正殿,看到兩人已經過來了。
“早!”秦鹿精神很不錯,反倒是崔怡,似乎有些疲憊,“你們倆沒休息好?”
韓鏡笑道:“笙笙害怕來得太晚,惹得娘怪罪,一個多時辰前就要過來,我們在偏殿小憩了一會兒。”
秦鹿在餐桌前坐下,兩位嬷嬷開始傳膳,她拉着崔怡在自己身邊落座,道:“你也不勸着點。”
“不用勸,讓她自己體會一下,日後就記住了,省的覺得我在诓騙她。”韓鏡很善于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一些小麻煩。
崔怡隻覺得羞窘難耐,一張笑臉紅豔豔的。
“往後不用日日來問安,當然你若是覺得在蘭池宮無聊,可以來尋我說說話,嫁過來咱們就是一家人,不用那般拘謹。”
小姑娘嬌羞的模樣真的很美,秦鹿很滿意這個兒媳婦。
秦家的早膳沒有食不言寝不語,期間婆媳倆聊着一些有趣的事兒,讓崔怡逐漸放下了心底的憂思和惶恐。
韓鏡這邊笑道:“現在放心了?”
“嗯!”崔怡乖乖的點頭,“是母後心疼咱們。”
“别給我扣高帽子,我隻是自己想睡懶覺。早起請安就不用了,咱們每日的中餐和晚餐都在一起,早上你可以多睡會兒。”
“多謝母後。”崔怡可不敢放開了喊秦鹿爲“娘”,剛嫁過來,處處都不熟悉,難免會提心吊膽的。
“韓鏡,你教教她如何打理賬目,早些把宮裏的庶務接過去。”這才是重點。
韓鏡點頭應下,“娘放心吧,稍後回去我便教她。”
然後想起了臨仙樓,道:“臨仙樓的賬目呢?”
“連你老娘的私産都想據爲己有?”秦鹿擡眸,翻了個白眼。
“沒有,絕對沒有。”韓鏡忙搖頭,“就是随口這麽一問。”
秦鹿也沒真的生氣,“這裏面牽扯到太多,笙笙接不住,将來這份産業是要賣出去的。”
“給店裏的大廚?”韓鏡明白過來。
“是啊,都已經是自由身了,廚藝也學的差不多,總不能一直讓他們給我打工吧,憑他們的手藝,出去自立門戶,賺的可比現在多的多了。”
目前秦鹿正在做計劃,等梁燊回來,讓他去處理股權問題。
“他們不敢背叛娘的。”韓鏡說的很肯定。
“這是自然,可我也不能抓着他們不放。”秦鹿說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們做了好多年了,臨仙樓的生意也已經遍布天下,每年的營收不是小數目。可以拿出一部分的股份給他們,到了年底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分紅,既能收攏人心,也能讓他們的自身價值得到體現,不吃虧。”
韓鏡沒有意見。
正如母親說的,這是她的私産,自己這個做兒子的,怎麽都不可能插手母親的産業。
關鍵她就自己這麽一個兒子,百年之後還是要留給他。
用過早膳,秦鹿對兩人道:“你們随意,我帶着傅奪出宮一趟。”
“去哪裏?”韓鏡瞥了眼傅奪,這就是一男狐狸精。
秦鹿自動忽略兒子的态度,“紙币工坊,看看進度,明年年中就要開工了。青州那邊情況如何,誰監管的?”
“我差了秦坦和秦章去監管的,他們倆人性格穩重,娘放心便是。”這些秦家走出來的大小夥子,不僅僅是韓鏡的護衛,甚至還都是他的學生。
這些人可都是韓鏡一點點教導出來的,忠誠除外,能力各個不俗。
韓鏡:你就是一個狐狸精。
傅奪:太後娘娘,陛下他……
秦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