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真的不擔心沈先生?”
胡言給秦鹿送來一批紙,這是制作的最好的紙張,都留着給自家人用的。
他自己用來做賬本,夫人用來做地圖或者是著書,少爺則是寫字繪畫。
數量極少,不對外售賣。
這些紙的質量和宮裏以及高門顯貴用的紙張,相差無幾,但是造價卻比那些紙張還要便宜。
秦鹿沉思一會兒,道:“他看着年紀小,想法卻不幼稚,能被他信任的人,問題不大。”
胡言非是挑撥離間,實則這其中牽扯的太多,一旦洩密,後果也不堪設想。
**
“夫人,蔗都搬回來了。”
日光正好,婉娘尋到了秦鹿。
她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跟着她來到院子中,看到牆邊放着的甘蔗,上前取了一根,削皮後咬下去,味道甘甜清冽,栽種的極好。
“趁着有空,做些糖來吃吧。”
秦鹿找來兩根木頭,當着衆人的面,做了個壓制甘蔗的圓木碾子。
她招呼兩個男人上前,轉動碾子。
這邊将甘蔗放進去,碾子的力量很足,雖說做不到後世機器那般快速,也比現在的很多作坊省力且能更好的取汁。
婉娘幾個在旁邊清洗甘蔗,其實不洗也行,畢竟在熬制過程中高溫熬煮,足以滅菌。
不過秦鹿覺得進嘴的東西,還是得幹淨些的好,或許味道會有差異,她卻吃不出來。
淺黃色的甘蔗汁水流到下邊的器皿裏,空氣中很快彌漫着甜甜的味道。
早兩百年前,甘蔗就開始制糖了,這在大盛朝并不新鮮。
取來一隻碗,盛了小半碗甘蔗汁,輕抿一口,味道特别的好。
婉娘幾個見到後,也紛紛效仿,吃到甜的東西,心情也會變好。
“夫人,我單獨盛出來一些,留給公子他們。”
婉娘去廚房取了稍大些的玻璃罐子,盛了一罐後放好。
家裏種的甘蔗不算多,明年倒是可以多種些。
倆大男人在旁邊轉動着碾木,忙活到最後已經汗流浃背。
“生火。”
秦鹿招呼人把甘蔗汁擡到廚房裏,有小姑娘已經蹲下來開始點火。
“婉娘,你們幾個在這裏熬糖,汁水倒入鍋中一直攪拌,一直熬煮到粘稠狀。”
從上午一直到午飯過後,一大缸的紅糖總算是熬出來了。
婉娘心靈手巧,廚藝方面學的都特别快。
熬好的紅糖放到托盤裏,靜置定型。
趁着差不多時,切割成小方塊。
上邊蓋了油紙,擱置在一邊,開始準備晚飯。
“按理說,你們的手藝已經比很多的大廚都要好了,或許明年可以去開家酒樓。”婉娘看向其中一個男人,這個是他的大弟子,“樊林。”
“師父。”比婉娘大了兩輪的男人應聲點頭,“您說。”
“不意外,咱們的第一家酒樓應該是在祁州府,明年我和夫人說說,讓你去掌勺。”
樊林心裏開心,“師父,我的手藝還差了許多,不如讓二師弟去吧。”
婉娘笑道:“我倒是有意将你們以長幼順序安排,其實你們之中學的最快的是芳蘭,你們都知道,這世道女子在外做營生,并不安全,我想将芳蘭她們留在府中。”
芳蘭是女弟子中的大師姐,所有弟子裏的老五,年齡隻比婉娘大了兩歲。
她知道這世道對女子來說很是不易,能留在府中,她是願意的。
其他男弟子也清楚,長得好看的女子,有幾個能平安終老的,多是被些權勢給搶走了。
“既然師父說了,那我聽師父的安排。”他們的賣身契都在秦家,生死都是秦家的人,現在的手藝也是秦家給的,叛主是不能夠的。
晚飯時,婉娘給他們各自泡了一杯紅糖水。
并且把開酒樓的想法告訴了夫人。
秦鹿道:“你覺得可以出師了?”
“和旁人比,手藝自然是極好的,目前他們學的菜式,足夠撐起一家店了。”婉娘說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年底趙珙來時,胡言你和那邊商量一下,讓陳家幫忙找家店面。”
“放心吧夫人。”胡言也很期待。
日後等他們秦家的酒樓鋪開,那絕對會客似雲來。
沈頌夾了一筷子清蒸魚,上邊還鋪着一層碧綠的蔥絲,切的細如發絲。
“讓下邊明年多種些辣椒,酒樓的話别開的太多,隻在州府開設就好,否則辣椒供應不過來。我們這邊貴精不貴多,打造出頂級酒樓的架勢,主要客戶群是地方的富商和官門,價格定的高一些。”秦鹿說着自己的想法,“告訴趙珙,讓陳家幫忙找一家氣派的店面,按照老規矩,讓兩成的利。”
“是!”胡言道:“夫人,其他州府呢?”
“其他地方先不急,過兩年再說。”祁州府有陳家照顧,其他州府……“禹州府那邊有甯鳳章對吧,第二家就定在禹州府吧。”
“如此倒也合适。”韓鏡附和道:“有他以及他的老師照拂,定然不會有人不開眼的。”
“玻璃暖房做的怎麽樣了?”秦鹿問胡言。
胡言道:“他們的動作很快,再有三五日便能做成,磚房須得半月左右。”
“年貨你多置辦些,給他們各自添上棉衣,再多準備套新衣裳。年底每人多發兩個月的月錢,小孩子那邊錢不重要,多準備些點心,婉娘年底的時候帶人多辛苦些。”
衆人一一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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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冬天不冷,卻陰寒。
秦府地處山坳中,冬天倒是比起旁的地方暖和許多。
棉衣卻不能少。
随着年節臨近,過年的氛圍越來越重。
距離半月就要過年的時候,胡言帶着人來到了桂雲縣。
“胡管家。”王鴻見到他,忙笑着迎上前,“來縣裏置辦年貨?”
“嗯!”胡言點頭,“今年每人多拿兩個月的月錢,你也是。”
王鴻樂壞了,他做爲掌櫃,每月的月錢不算少,當然比起零花錢卻不算什麽。
這點銀子,進出一趟賭坊,連個零頭都不夠。
可王鴻有數月沒有去賭坊了,他還記得第一個月拿到月錢時,那種激動的心情。
在縣裏,百姓在背地裏瞧不起他,王鴻心裏都明白,可他不在乎。
瞧不起又如何,看到自己照舊得點頭哈腰的谄媚讨好。
現在不同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賺錢,那種感覺,特舒坦也特自豪。
自從擔任掌櫃以來,他自己賺的銀子都存下了,平日裏花用都找他老子要。
“胡管家,過幾日我親自把店裏的賬目送過去,就不麻煩你再跑一趟了。”
胡言笑眯眯的點頭,“别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哎喲,看破不說破。我都小倆月沒去秦家了,這心裏惦記着呢。”
“行,你自己去吧。”胡言能說什麽,這小子曾經确實不咋地,現在倒是安穩下來了。
晚上回到家裏,王鴻的好心情,傳給了父母。
“有什麽好事兒了?”縣令夫人笑着問道。
王鴻點頭,“年底秦夫人給下邊的人多發了兩個月的月錢。”
縣令夫人忍笑道:“你每月二兩銀子吧?”
“不少了。”王鴻湊到母親身邊道:“店裏的小夥計每月隻有半兩銀子。”
“這麽少?”縣令夫人詫異道。
王鴻連連道:“聽着是少了點,其他店鋪的夥計更少,多點的三錢,少點的也就兩錢。我們店裏每年四季還有衣裳,一季兩套。管吃管住,不住在店裏每月還能多給一錢的銀子。這樣的東家打着燈籠也難找,我反正每天是住在家裏,那一百文都打賞給夥計了。”
見母親還想說什麽,王鴻又道:“今年賺的錢我都存着呢,娘,我在銀樓裏定了一支钗子,用我自己賺的錢買的,過兩日就能拿回來。”
縣令夫人感動的熱淚盈眶,“給娘買的?”
“我又沒娶妻,那肯定是給娘買的呀,銀钗,不如娘的首飾值錢。”
“我的兒,這是你的一片心意,在娘心裏那就是無價之寶。”縣令夫人拾起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淚花,“以前還覺得你在人家店裏做掌櫃受苦了,現在看來是娘的錯,我兒懂事了。”
王鴻不自在的傻笑,“爹也有。”
王縣令哼了一聲,“我有什麽,銀钗?”
縣令夫人哭笑不得的拍了他手臂一下,“胡沁啥呢。”
“不是銀钗,我的銀子不夠了。”王鴻笑道:“秦夫人家中釀的酒勁兒特别大,比咱們縣裏的那些酒水好喝多了。過幾天我去秦夫人那邊送賬本,向她買兩壇烈酒回來給您。”
“等見到再說。”管他酒不酒的,王縣令雖然貪财無能,對兒子卻是真的好。
王鴻道:“我得在秦夫人那邊住一晚。”
“……”王縣令張張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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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各處的賬目都送到了秦家。
趙珙也開着船,載着賬目,帶着梁燊過來了。
胡言和梁燊把賬目帶走,趙珙去見了秦鹿。
大約一刻鍾左右,趙珙滿面紅光的找到胡言,興奮道:“胡管家,明年要在祁州府開酒樓了?”
“是有這個打算,婉娘的幾個弟子也算是學了個七七八八,應付你們這些老饕,足夠了。”
“那可太好了,你是不知道,我都惦記多久了。”趙珙搓着手激動地說道:“公子面上不提,心裏也挂念着呢。盡管開,有陳家在,保管酒樓的生意紅火,還無人敢去招惹麻煩。”
“正因爲有你們陳家在,所以第一家酒樓才定在了祁州府,第二家放到了禹州府,到時候還得請陳公子寫信幫忙照拂一下。”
“問題不大。”趙珙道:“現在世子爺的地位穩固,有他在禹州府照拂,定然順遂。”
真要把酒樓開在祁州府,平日裏他也能去吃一頓了。
王鴻來了一趟,狂吃了三頓飯,次日上午離開的。
臨走時,還嬉皮笑臉的找到婉娘,順走了一些油條和糖糕。
說是回去給爹娘嘗嘗。
婉娘能說什麽,到底是秦家鋪子的掌櫃,給他裝了好些帶走。
趙珙也被塞了十幾根臘腸,回去可以找兄弟們做個下酒菜。
這次離開比以往都要熱鬧,馬上就要過年了,秦鹿安排胡言準備了好些自家的東西帶給陳家。
夜裏,胡言和梁燊在屋裏淺酌。
“明年去禹州府嗎?”
梁燊倒是沒什麽意見,“看着安排吧,去哪裏都行。”
“夫人的意思是,安排個巡察的管事,其他的東西多是和陳家合作,酒樓這方面,還需得自家人看顧着。如今天下不太平,開酒樓也得慎之又慎,先是祁州府和禹州府,兩地都有相熟的人幫忙照看,卻也需要自家人守着才行。祁州府那邊有陳家幫忙照看,你如果有意,可以先去禹州坐鎮,日後店面肯定會越來越多,須得有人不定期的巡察,免得他們在其中欺上瞞下。”
梁燊夾了一筷子臘肉送到嘴裏,齒頰生香,“我挺适合這個的,交給我就行。說什麽太平不太平的,這天下什麽時候太平過。就說祁州府,街上經常能看到一些官宦子弟惹是生非,都習慣了。咱們的店,也就是托了陳家的照拂,再加上陳家和知府家是姻親,才沒有人去鬧騰。禹州府那邊,每月難道不需要給官府孝敬?”
“夫人說了,暫且先吃些虧。天下商鋪,每年四成的利潤要被官府盤剝,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定了。那邊每年拿出兩成給官府,有甯郡王的世子在,想來不會有問題。”
“希望如此吧。”梁燊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決定了,明年上半年且留在家中,跟着夫人學些拳腳。”
提及此事,梁燊道:“你學的如何了?”
“應該算是高手,卻比不得公子。”胡言歎息道:“公子天賦超絕,已經修煉出了内力,夫人的意思是至多三年,公子便能練出一身好輕功。”
“其他的先不提,就這輕功,我是垂涎的很,簡直是逃命的最佳手段。”梁燊道。
“想學夫人肯定會教你,隻是練武須得看天賦,我隐約有了那種感覺,想要學有所成,起碼得十年。”
梁燊笑道:“你天賦比我好,我這邊看來至少也得二十年。”
“二十年有點誇大其詞了,十年差不多。”
胡言道:“夫人從不藏私,想學我可以簡單的教你,日後你可以在巡視途中自己慢慢修煉,不拘任何地方。”
“如此便有勞胡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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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州府是不下雪的,或者是除非進入小冰河時期,否則很多在此地土生土長的老百姓,從生到死都看不到雪花長什麽樣子。
秦鹿喜歡四季分明的季節,春的和煦,夏的熱烈,秋的婉約,冬的素美。
将來真的走到那一步,她還是想把帝都建在北方的位置。
曾經她在網上看到過阿房宮的複原圖。具體真假無從考據,關鍵是大氣壯美,好看到讓人心生向往。
她現在就是存錢存錢不斷的存錢,日後供應兒子起事,還要爲兒子建造宮殿。
好吧,宮殿是爲了自己。
勞民傷财,她要将這四個字,壓縮到最低。
召集天下工匠,錢财和夥食肯定得供應上。
冬雨滴答滴答下個不停,距離過年隻剩下兩日了,卻下起了雨。
冬天的雨,森寒刺骨,寒意近乎無孔不入。
好在秦家給下人們都打的火炕,白天上工的時候可能會很冷,至少晚上能睡個熱乎覺。
秦鹿運轉體内的内力,絲毫不覺得冷,韓鏡正是活力十足的少年人,屋子裏還燃着碳爐,自然也沒問題。
今年的銀兩比往常都要多,陳家把瓷器玻璃以及紙張的銀錢也都送來了。
從明年開始,陳家會從秦家進貨,提前結賬,之後在帶到鋪子裏販賣。
而肥皂産業,秦鹿收了陳家二十萬兩銀子,自明年開始就退出來了。
胡言覺得可惜,不過在看到其他産業的營收時,糾結一番不再惦記着。
既然日後的合作漸深,總得給陳家一些好處,總不能白白的讓人照拂吧。
在大盛,錢财不是萬能的,權勢才是。
有了錢财不一定能得到權勢,可有了權勢就一定能撈到錢。
陳家能和秦家合作到現在,也是陳家品行可佳。
換個人試試看,指不定将秦家一鍋端了。
胡言知道,民間的起義其實很多,可惜沒有人帶領,在世家眼裏無非是小打小鬧。
大盛朝從藩屬國獨立出來後,除了前邊的兩位帝王雄才大略,後邊的一個不如一個。
這些世家從前朝一直延續至今,在前朝算不得什麽,之後跟随謝氏先祖推翻前朝立了大功,這才徹底崛起。
自此蠶食掣肘皇族近兩百年,至今成了尾大不掉之勢,就連皇族都奈何不得。
當真是成也世家,敗也世家。
“胡管家。”
聽到外邊,韓鏡喊他,胡言擱下筆走出去。
仰頭看着站在二樓的韓鏡,“公子,有事嗎?”
“來一下。”韓鏡沖他招招手。
來到二樓,看到沈頌正在寫紅紙上寫字,“這是作甚?”
“娘說這叫春貼。”韓鏡笑道:“你也些一副。”
胡言啞然,“這怎能叫春貼呢?宜春二字足矣,爲何會這麽多的字?”
“娘的意思,寫下一些祈願之意,貼于門上。”他指了指桌上的紙,上面有很多對聯,都是秦鹿閑來無事寫下來的。
在大盛,春聯名春貼或者是桃符,春貼隻寫“宜春”二字,桃符則寫“神荼”和“郁壘”兩位門神。
桃符多爲桃木制成,長六寸寬三寸。
而春貼的“宜春”二字,是因爲古代的春節都是在立春這一日。
“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樓。”胡言看着沈頌寫的春聯,笑道:“寓意倒是極好。”
“還有很多呢。”韓鏡道:“你也跟着寫一些,家裏房門比較多,外門貼對聯,内門貼福字。”
胡言的字也是極好的,這其中尤以韓鏡爲最。
再過些年,沈頌的字将至大成,可謂一字千金。
随着立春的腳步踏來,春節如期而至。
從大清早,婉娘便帶着衆弟子在廚房忙碌着。
過年了,秦鹿給家裏的下人們放了三日的假,作坊那邊停工三日,讓他們好好地熱鬧熱鬧。
“老袁,别鬧了,婉姑娘讓你們去取飯菜呢。”一中年婆子站在外邊喊了一嗓子。
在屋裏喲呵着的男人們忙穿鞋下炕,呼啦啦的往主院去了。
他們取飯菜不需要進到院中,廚房後邊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站在外邊就能把飯菜端走,還省的多走路。
老袁帶着屋裏的五六個漢子過來,聞着廚房裏那香噴噴的味道,高聲道:“婉姑娘,咱們中午吃啥?”
婉娘正捂着口鼻做菜,旁邊樊林湊到窗邊,笑道:“雞鴨魚肉都有,中午十二道菜,酒水管夠,自己差人去窖裏取,别浪費就行。”
“哎喲那可太好了,這一整年我都沒咋喝酒,今兒中午可得過過瘾。”老袁高興極了,招呼同屋的人把自己的飯菜端走,各個分量十足。
其他屋裏的人也都結伴而來,小孩子們自然是不能喝酒的,他們喝糖水。
除夕中午的飯,六道葷菜,三道素菜,兩道涼菜還有一個大海碗的菌菇湯。
他們都是幹體力活的,葷菜量大,米面随便吃。
“哎喲,這魚也太大了。”瞧着大碗裏的魚,總共有兩條,那味道别提多香了。
“我這從出生就沒吃過這麽好的飯菜,更别說這白花花的大米飯和煊軟的餅了。”
所謂的餅就是饅頭,蓬松煊軟,一口咬下去香甜可口,滿嘴的麥香味。
下人們居住的聯排房裏,每間屋子都是香氣撲鼻,笑聲不斷。
有些着急的,早已開始推杯交盞。
就連女人們的屋裏,也去酒窖裏搬來一壇酒,小酌起來。
喝醉了也沒事兒,大不了躺上一下午。
這麽暖和的火炕,那得多舒服。
“這日子過得,以前還覺得被休了,天也跟着塌了,現在想想,多大點事兒。”
“咋着?”
“嫁進門好些年懷不上,說我是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唉……”
“真是你身子不好?别是你那前夫不中用吧?”
“這可說不好,我覺得自己沒啥問題。”
婆子們嘻嘻哈哈的,喝了幾口酒,借着眩暈的後勁,拉東扯西,話題跳躍的非常快。
高奮端着碗,挨個房間看着這群孩子們,省的爲了兩口吃的鬧騰起來。
“吃完飯收拾一下碗筷,下午沒事兒各自去玩吧,别往山上去,知道嗎?”
孩子們答應的很痛快。
這種事不需要高奮叮囑,讓他們去,他們也得敢呐。
山裏那大蟲他們可是瞧見了,自己這小身闆還不夠那大蟲咬一口的。
高奮等孩子們吃的差不多了,才撒腿跑去廚房找吃的,廚房裏的人可都等着他呢。
剛進門,芳蘭塞給他一個碗,碗裏放着一根雞腿。
“給你留的,吃吧。”
“謝謝芳蘭姐。”高奮一口咬下去,幸福的都想哭。
正房。
秦鹿吃了一會兒放下了碗筷。
“夫人,是飯菜不合胃口嗎?”婉娘問道。
“不是。”秦鹿搖頭,“喝了點酒,吃不下太多的飯,你們慢慢喝,我上去睡會兒。”
衆人見她上樓,低頭看着秦鹿剛才坐的位置,腳邊放着兩個酒壇子。
酒壇子不算大,但是這酒太烈,再能喝的漢子,一小壇足以灌倒了。
“嘶……哈,哈,哈……”
婉娘倒了一點,輕抿一口,頓時辣的一張豔麗的面容皺在一起,别提多滑稽了。
素娘在旁邊笑的停不下來,“你這是做什麽?”
“素娘姐姐,夫人喝了兩壇。”她指着地上的酒壇子,“這酒又辣又沖,夫人的酒量未免也太好了吧。”
“酒量的大小,和人體内的一種消化酶有關,這種消化酶被稱之爲乙醛脫氫酶。”胡言給她解釋道,“偶爾夫人講課的時候,你們真應該聽聽。”
婉娘将餘下的酒倒入素娘杯中,“我還是算了,希望來年夫人能再教我幾道菜。”
素娘的酒量很不錯,在春風樓裏那麽些年,陪着客人的時候可沒少喝酒。
“上元節,夫人交代我多做些小食,到時候就放在外邊,還要準備辦個燈會,到時候咱們在外邊熱鬧熱鬧。”婉娘道。
“縣裏應該也有吧?”素娘小臉紅撲撲的,“夫人這是體恤下人,知道他們都沒辦法去縣裏。正好,咱們家離着縣裏也有些距離,家裏地方寬敞,置辦成燈會,想來會很好看。”
等喝完杯中的酒,她又倒了半杯。
桑九道:“喝的不少了,少喝點,省的晚上起不來。”
“不礙事,我做了解酒丸呢,吃下一顆很快就好。”素娘說罷,哎呀一聲,“待會兒你帶這解酒丸給旁邊那些人送去,省的酒醒後頭疼。”
“行。”
午飯後,隔壁的聯排房逐漸安靜下來,吃飽喝足後忍不住犯困,稀稀拉拉的相繼睡下了。
婉娘也跟着小睡了一個時辰,神清氣爽的進了廚房,招呼弟子們開始包餃子。
這頓餃子是留着半夜吃的,守歲時迎接新的一年到來。
晚飯大多吃些點心幹果,再喝着糖水。
家裏的下人們對于茶水沒幾個待見的,苦澀的味道并不喜歡,反而是紅糖水,喝起來甜滋滋的,好像明年的日子也跟着甜蜜起來。
**
祁州府,陳家。
“爹,宮裏的情況,您是怎麽看的?”陳景卓爲身邊的父親。
陳世良捋着胡須,“宮裏那位被吊着一口氣,應該是世家的意思。”
“這是爲何?”陳景卓皺眉,“他們不是一直盼着那人死嗎?”
“那也不應該是大過年的,多晦氣。”陳世良悠閑道:“按照陛下對宸貴妃的寵愛程度,宸貴妃一旦離世,必定會要求舉國哀悼,禁酒禁樂。即便世家沒把陛下放在眼裏,明面上也不會忤逆于他。如今正值春節,他們怎會讓一個女人來破壞現下的好氣氛。”
陳景卓點點頭,“舉國哀悼,呵,好大的臉面,元後都沒這待遇。”
“明年宮裏的奪嫡之争恐怕會愈演愈烈,讓京都的人都謹慎起來,别招惹上麻煩。”陳世良叮囑一句。
“是,兒子明白了。”陳景卓壓低聲音道:“父親覺得會是誰坐上那個位置?”
“太子……差不多廢了。倒是三皇子和五皇子現在的呼聲很高,不意外的話,應該是三皇子。”
“爲何?五皇子的外戚如今風頭日盛,且五皇子掌控京都城衛,手掌兵權,整個京都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按理說五皇子才是最具優勢的。”
“五皇子有勇少謀,且宰相這些年隐隐想壓下其餘世家獨占鳌頭,餘下的世家怎會讓他如願。再者說,三皇子妃和太子妃有血脈牽連,三皇子上位尚能留太子一命。若真的是五皇子登基,太子和三皇子必死無疑。”
“不過……”陳世良沉默許久,“這次奪嫡之争,恐怕比以往都要慘烈。”
陳景卓面色更顯嚴肅,“三妹還在宮裏呢。”
“我們鞭長莫及,在京中勢力不濟,隻能看你三妹自己的造化了。”陳世良歎息一聲,“她自進宮後,從未承寵,且不管誰上位,皇後娘娘的地位都不會動搖。你三妹這兩年與皇後交情不錯,就算出不了宮,在宮中也不會受苦,且放心吧。”
陳景卓蹙眉,“三皇子生母健在,一旦登基,必定和皇後分庭抗禮。五皇子生母早亡,若他上位,隻尊皇後一人。父親,怎就沒有兩全其美之法呢。”
“且靜觀其變吧,說不定太子能成功登頂呢。”陳世良這話說的自己都不信。
大盛朝曆經十幾代皇權更疊,除了大盛太祖皇帝是以嫡出太子之身繼承帝位,之後但凡是太子,都沒有善終的。
父子倆聊了很久,直到前邊有人喊他們用膳。
“秦家送來的?”看到桌上擺着臘腸,陳世良笑呵呵的夾了一筷子,鹹香味美,“真不知是如何做的。”
陳夫人也很喜歡這一口,裏面還帶着淡淡的酒味。
“秦夫人當真是心巧,能做出這等美味。今年趙珙帶回來很多,此物也耐儲存,可以吃到元宵過後。”
“今兒除夕,中午可以多喝點。”陳世良和兒子碰了碰酒杯。
陳景卓道:“明年秦家要來祁州府開酒樓,日後父親母親想吃的話,自可前往。”
“大哥,在什麽位置?經常聽趙珙說秦家的膳食當爲天下一絕,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了。”陳二公子忙問道。
“我将原先的古玩鋪子空出來了,留給秦夫人開酒樓,咱們家照舊占了兩成的營收。”
與秦家合作的多了,陳家衆人對秦夫人多多少少的了解些許。
這對兩家來說,是合作共赢的結局,大事小情上從沒生出半點矛盾。
如今香皂的産業完全攥在了自己手中,店鋪開遍了大盛州縣,每年都是一筆巨大的利潤。
今年更是有瓷器玻璃和紙張,雖然隻取其中兩成利潤,銷量卻極高,且宮裏也采購了許多,盈利更加可觀。
陳家目前的産業,說富可敵國難免誇張,卻也是财富彙聚之地。
**
京都,大盛皇宮。
宸宮。
大盛皇帝謝冕坐在寝宮床榻邊,握着榻上女子的手,面容枯槁,身形憔悴。
“愛妃……”他聲音哽咽的低喃,“你可莫要獨留朕一人。”
寵冠後宮多年的宸貴妃此時躺在奢華寬敞的床榻上,瘦的近乎失了皮相,進氣還沒有出氣多。
她感覺全身疼痛,真的很想就此死掉,可身體尚有一絲生機運轉,想死都死不了。
這種痛苦,折磨得她隻能默默垂淚。
鳳儀宮内,陳芳華靜靜的站在皇後身旁,低聲與她聊着天,手裏還幫忙挑揀着香料。
“日後可想出宮?”皇後垂眸問道。
陳芳華勾唇,“臣妾若出宮了,皇後娘娘豈不是少了個說話的人。隻要皇後娘娘不嫌棄臣妾粘人,臣妾便不出宮。”
皇後娘娘比她大了許多,她的公主都比陳芳華要大上幾歲。
聽她這般說,心内熨帖,“你還小,總不能下半輩子蹉跎在這深宮裏,正值花一樣的年紀,未免可惜了。”
“臣妾留在您的身邊,至少不缺吃穿,身邊還有人伺候着。若您真的趕臣妾出宮,日後說不得會尋個人家嫁出去,臣妾可不敢保證,未來的婆婆會比皇後娘娘還要好。不走,就留在您身邊了。”
皇後被她逗笑了,“你這丫頭,胡沁什麽呢。”
說的也是。
自從宸貴妃入宮,她這個皇後近乎失勢。
若非宸貴妃不善打理宮務,說不得連皇後最後的顔面都要丢了。
她對皇帝早已沒了感情,自然不屑于和宸貴妃争寵。
最初宮裏的其他後妃都想着和宸貴妃硬碰硬,最終隻落得個香消玉殒的下場。
那就是皇帝的逆鱗,誰碰誰死。
這麽多年,每一個新人入宮,都想得到陛下的獨寵,卻都沒有得逞。
也有新入宮的小丫頭想透過自己,進而引起陛下的注意,可一旦得知她這條路走不通,便會轉身離去。
唯獨陳芳華,從進宮後就經常來鳳儀宮走動,從不提陛下,更沒有争寵的念頭。
如此兩三年過去了,皇後娘娘也習慣了她的存在,在宮裏也願意真心護着她。
她的心在這腐朽的後宮裏,早已變得枯萎蒼老,陳芳華的出現,卻好似一劑強心劑,讓她那顆沉寂的心,也鮮活起來。
“真的不想走?”皇後笑問道。
陳芳華搖頭,“您可莫将臣妾轟走。”
“好,既然不走,那便留在宮裏陪着我。”皇後也不再勉強試探于她。
做好一個香囊,給陳芳華挂在腰間,“那位離開後,你暫且來我宮中住上幾日。”
陳芳華剛想點頭,突然愣住,猛地擡頭看向皇後,“皇後娘娘的意思是……”
不會吧?大盛朝可從無此先例。
被說貴妃了,就連皇後都沒有那般高的規制。
皇後娘娘微微點頭,“你還小,不應該落得那樣的下場。”
陳芳華微微紅了眼窩,“多謝皇後娘娘。”
“是我要謝你,陪着我這幾年,我都感覺因你而年輕許多。”
“您可一點都看不出老來。”陳芳華說的是實話。
皇帝已經有了白發,背影都佝偻起來。
可皇後娘娘依舊滿頭青絲,眼角倒是有些細紋,卻顯得端莊典雅。
和陛下年紀差不了幾歲,猶如兩代人。
“小嘴就是甜。”皇後忍俊不禁。
陪着皇後用過晚膳,陳芳華回到自己的寝宮。
她的位份不高,不足以居住一宮主位。
不過因爲皇後娘娘照拂,她所居住的素蟾宮沒有主位娘娘,隻有她帶着六個宮女和兩個内監居于偏殿。
貼身伺候的是她從家中帶來的兩個。
皇後娘娘掌管後宮,不管是受寵的還是不受寵的,份利從不短缺。
沒有主位娘娘壓着,日子過得倒也舒坦。
一夜好眠,次日用過早膳,再次去了鳳儀宮。
一直到年初七,鳳儀宮女官疾步來到素蟾宮,面見陳芳華,“娘娘,皇後娘娘請您帶着宮内衆人去鳳儀宮小住。”
陳芳華眸色閃過一抹驚詫,和她對視一眼,對方微微點頭示意。
她收斂心神,招呼身邊的蘭兒,讓她通知宮裏的其他人,一起去往鳳儀宮。
路上,陳芳華低聲對落後兩步的鳳儀女官道:“姑姑,可是前邊那位……”
“一刻鍾前,去了。”女官聲音很低,“皇後娘娘聽到消息後,便讓我來請娘娘您去小住幾日,這幾日切莫外出,宮裏恐怕是要亂上一些日子了。”
“有勞姑姑。”陳芳華不再多問,腳步卻加快了三分。
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陛下居然爲了一位宸貴妃,要讓後妃陪葬。
不知這次得死多少人。
後宮裏有子嗣的,且還活着的後妃不多,林林總總不超過十指之數。
衆多皇子的母妃好些都早逝,聽聞這其中有陛下的意思,也有宸貴妃的手段。
餘下無子無寵的,總計超過七十人。
這些女子可都是身家背景不俗的,其中還有世家女,陛下這是要觸犯衆怒啊。
眼看前方便是鳳儀宮,陳芳華帶着人趕忙入内。
前後腳的功夫,衆多的禁軍湧入後宮,将那些無所出的後妃相繼帶走。
一時間,整個後宮哭聲震天,哀嚎不斷。
搞定。
晚安,洗澡睡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