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府裏有内奸。”
韓鏡說的斬釘截鐵。
他目光幽深的看着遠處燈火密集之處,心底有怒火在翻湧。
“娘,内奸一事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
既然兒子主動請纓,秦鹿自不會拒絕。
“好,現在咱們進去。”
事實上,在差不多的時間,胡言那邊也産生了猜測。
這片區域是秦家的作坊,有瓷器作坊,玻璃作坊和造紙作坊。
作坊裏,主要的都是些制造材料,想要從這裏找出大筆的金銀,那是不可能的。
既然是土匪,他們的目的隻能是金銀,那應該是潛入主宅。
隻是爲何潛入作坊區,打殺了幾個人,搶走了不過百兩銀子,便逃之夭夭。
怎麽想都很奇怪。
“老劉!”胡言喊來了作坊區的總管。
“胡管家,您喚小的何事?”老劉是第一批來到秦家的下人了。
他的家眷早已死在幾年前的洪災中,以前做的是木匠活兒,因欠了地主家的債,無奈之下隻能賣身償還。
後來他生了一場大病,地主家覺得晦氣,轉手又将他給賣掉了。
那場病他幾乎是硬抗過來的,第二個主子就是秦鹿。
來到這裏後,吃得飽穿得暖,又學了一門新的手藝,還做了府裏的管事,僅次于胡管家,他覺得人生算是圓滿了。
“把今晚出事的人細細說與我聽聽。”胡言道:“不要有遺漏。”
“是。”
秦鹿交代斑斑在原地等到,她則帶着兒子淩空飛過寨子上空,落在了最氣派的那座建築上房。
雖說是大半夜,可此時寨子裏卻依舊熱鬧,尤其是腳下這座。
“兒子,刀給我。”
秦鹿解下兒子後背的大刀,“你在上邊待着,我先下去看看。”
“我不能和娘一起去嗎?”韓鏡問道。
“你看看下邊烏煙瘴氣的,看了容易長針眼。”秦鹿道:“稍後我喊你你再下去。”
她飛身而下,暴露在這群匪寇面前。
寨子大堂内,擺放着一張長長的木桌,此時幾十号人聚集在此處,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些個男人懷裏還摟着赤身裸體的女人,場面污穢到讓人作嘔。
秦鹿的出現,瞬間招惹了所有人的視線。
望着她那張好看的面容,不少男人心猿意馬,包括坐在主位上的遮龍寨大當家楊龍。
“喲呵,哪裏來的小娘子,長得這般水靈。”
“誰搶來的,以前怎麽沒見過?”
“會不會是二當家回來了?今兒二當家帶着幾個人下山了,大當家知道去哪裏了嗎?”
“管他呢,等大當家用過了,可不能忘了兄弟。”
秦鹿甩手将大刀扔出去,那柄刀在空中急速旋轉,刀尖朝下狠狠的插到桌上。
“這是你們二當家的刀?”秦鹿問道。
衆人看到眼前的大刀,面面相觑。
“這不會是二當家的姘頭吧,連讨飯的家夥都舍得給她。”
“二當家有姘頭嗎?要這麽說,這裏所有的娘們都是二當家的姘頭。”
一群人口中污言穢語,說的話極其難聽。
在秦鹿和坐在屋頂的韓鏡眼中,這群人已經是死人了。
“既然認識,就代表我沒有殺錯人。”
她走上前,目光冷冽的看着桌上擺放着的飯菜,可謂豐盛。
長長的桌子上,有十幾個很大的陶盆,裏面全部都是烤肉。
而那些被土匪摟在懷裏的女子,有的早已在這個環境裏放縱了自我,有的還帶着驚懼膽怯,秦鹿的到來,讓她們或多或少感受到了羞恥。
在一群衣着裸露的女子之中,突然出現了一位穿着得體,相貌姝麗之人,這番對比,強烈到讓人難堪,甚至絕望。
而在聽到秦鹿的話後,現場有一瞬間的死寂。
“你殺了老二?”坐在首位上的男人開了口。
那男子長得倒是不如二當家高大健壯,可整個人給人一種陰鸷歹毒的感覺。
一雙眼睛盯着你,好似和一條毒蛇對視,生怕下一刻就将你吞噬。
秦鹿直視前方的男子,在衆目睽睽之下,飛身越過長長的木桌,輕飄飄的落在長桌對面,俯視着眼前所謂的大當家。
“……”
看到她會飛,所有人都傻眼了。
“神,神仙……”
鬼怪是不可能的,她身上就沒有鬼怪的特質。
反而給人一種淩然正氣的感覺。
大當家很明顯也懵了一會兒,如此輕描淡寫的從對面飛到自己眼前,這一手堪稱絕世。
“殺過多少人?”秦鹿輕笑着問道。
剛才看秦鹿猶如蝼蟻的大當家,此時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氣勢也從漫不經心變作小心翼翼。
他猛的後退起身,防備的看着她。
“你到底是何人?爲何來我遮龍寨。”
“你們都能下山搶劫,山下的人爲何不能來你這邊求财?”秦鹿看到上首的座椅,鋪的是一張虎皮,看皮子的樣子,有些年月了,“今日你二當家去我的府中殺了人,作爲家主,我得爲自己人讨個公道。”
回身看着眼前衆人,盈盈笑道:“屠了你遮龍寨,如何?”
楊龍因她輕飄飄的語氣,一時之間有些忐忑,“山鬼,老二今日到底去了哪裏?”
這一嗓子,震得衆人耳膜都在轟轟作響,可見是真的怒了。
被換做山鬼的幹瘦男子忙道:“大當家,我是真的不知道,二當家下午帶人出去,我也問過,二當家沒告訴我。”
聽他們這麽說,大概是真的不知道二當家下山作何,可這些與秦鹿無關。
在山下村子,看到那二當家的行爲,秦鹿哪怕再冷血,有能力的情況下,也不能縱容這群惡徒繼續活着。
“既然不知,那邊将寨子裏掠奪的财寶,全部交出來。敢私藏一個銅闆,我就殺掉你們一個人。”
她在虎皮座椅坐下,“兒子,能不能看到桑九?”仰頭沖着房頂喊了一嗓子。
沒多大會兒,一個稚童聲音傳來,“看到遠處有光亮移動,應該是桑九來了。”
“你捉個人,尋路去帶上來。”
卻聽得下一刻,一道喊聲響起,“斑——斑——”
“嗷——嗚——”寨子外邊的斑斑給了回應。
這一聲虎嘯,吓得在場的人臉色大變。
很快,随着外邊傳來急促的慌亂聲,一隻體型健碩的老虎出現在堂外。
然後一幼童從屋頂躍下,左右看了看,上前抓住守門的賊寇,“下山的路在哪裏?”
在猛虎的脅迫之下,那山匪抖動着雙腿,洩了一地。
“後,後後,後邊。”
“前頭帶路。”韓鏡坐在斑斑的背上,撫摸着它的大腦袋,“現在看到了吧,他們太髒了,會吃壞肚子的。”
“嗷嗚”這一聲就顯得格外溫柔了。
“娘說老虎吃人不健康,山裏的獵物很多不是嗎?”
“嗷嗚”
前邊,山匪戰戰兢兢的摸索着下山的路,聽到後邊那幼童和大蟲的交流,隻覺得見了鬼。
遮龍寨的主殿,其實就是一座大型的木質建築,被取名天王殿。
名字聽着霸氣,空間也足夠寬敞。
“都把衣服穿好。”秦鹿指了指幾個女子,“被搶來的?”
好些女子不敢開口回答,也有在山上混出點名堂的,沖着秦鹿翻了個白眼,“管我們作甚。”
秦鹿擡手,揮動衣袖,一道氣息掃向女子,在衆人詫異的眼神裏,那女子直接被掀飛出去,狼狽的翻滾落地。
“眼睛不想要,我可以親自幫你挖出來。”
大當家到底是有眼力勁兒的,能坐到這個位置,甚至能越過二當家那個肌肉男高居首位,沒點本事可做不到。
“你想怎樣?”他壓抑着眼底的暗湧,咬牙道。
“都說了,把你們這些年掠奪來的财富,全部交出來。否則我可以殺了你們,自己找。”秦鹿纖細的手指指向其中一個女孩子,“你過來。”
那女孩子看着年紀不大,被秦鹿點到後,四肢綿軟的走上前來。
“叫什麽?”秦鹿柔聲細語問道。
女子低垂着頭,眼含清淚,“林玉娘。”
“剛被擄來不久?”
林玉娘遮住唇,抽泣道:“是被村裏人送上山的。”
“……”秦鹿目露厲色,“被獻祭了?”
林玉娘在旁無聲哭泣,因爲壓抑着,下唇咬破滲出殷紅的血珠。
“若是不送女子過來,他們便會屠村,是小女命薄。”
被送來的當晚,她就失了身子,哪怕離開,恐怕也沒了去處。
她想到了死,可是這群畜生卻威脅她,如果敢自殺,就殺光她的家人。
明明心裏是恨極了爹娘和兄弟的,可真聽到這番話,她卻不敢自殺。
林玉娘知道自己沒出息。
“誰說你命薄,今日遇到了我,說明你命裏帶貴人。”拇指拂去她的眼淚,“身子髒了已成定局,但是你的心是幹淨的,這世上總有人會披荊斬棘奔你而來。”
林玉娘這樣命運的女子太多太多了,這世道本身就不太平,女子沒有絲毫地位可言。
抓起桌上的筷子,在指尖轉動着。
“咻——”
破風聲響起。
等疼痛蔓延開來時,大當家低頭看着大腿,血迹逐漸滲開,染紅了褲腿。
“怎麽還傻站着,把家當都翻出來,别讓我的人久等了。”
在衆人呆滞的時候,她又抓起一根筷子。
縱然狠戾如大當家,此時也被秦鹿的手段震懾。
他絲毫不懷疑,再磨蹭下去,那根筷子會穿透他另外一條腿。
“還傻站着幹什麽,趕緊去啊。”他咬牙怒吼着。
遮龍寨上下,因爲一根筷子,變得忙碌起來。
“您是神仙嗎?”林玉娘小聲問道。
秦鹿哈哈笑道:“神仙可不會管凡人的事,他們隻貪圖香火和信仰。”
“可是……”她的一舉一動,哪裏像凡人了。
遮龍寨在此盤踞多年,掠奪了大量的财富。
看到一隻隻木香搬進來,裏邊金銀珠寶,琳琅滿目。
等桑九趕着馬車跟随韓鏡進來時,看到大廳内擺放着三十多隻箱子,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
“夫人,這麽多,咱們得搬到什麽時候?”
秦鹿蹲坐在旁邊,手裏撚動一枚金钗,把玩幾下後,扔給了桑九。
“給素娘的。”
桑九露出美滋滋的笑容,“我替素娘多謝夫人。”
“既然是咱們端了山賊的老巢,那麽這些東西也就是咱們的了,對吧?”
“對。”桑九用力點頭,“朝廷軍隊也都是以戰養戰,咱們也一樣。”
韓鏡在旁邊翻了個白眼,一樣個屁。
也就是桂雲縣縣令被他親娘攥在了掌心,換個縣令看看,對方指定帶着差役,上門讨要。
還得反過來刮掉秦家一層皮。
“夫人,還有錦緞呢,這可是隻有皇室王侯才能用的雲錦,尋常官員或者是普通百姓敢穿在身上,都能賜你個僭越之罪。”桑九都開一塊布匹,撫摸着柔滑的料子,想着素娘穿上該有多好看。
秦鹿直起身,“沒了?”
周圍的人趕忙搖頭,就差把腦袋甩掉了。
“很好。”秦鹿滿意的笑了,“桑九,交給你了,一個不留。”
“是。”桑九上前取了一柄大刀,展開了一場雨夜屠戮。
凄厲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由近及遠,一點點的蔓延開來。
大廳裏的女子,從最開始就癱軟在地上。
那個沖着秦鹿翻白眼的女子,早已吓得魂不附體,精神即将面臨崩潰。
“還有那個女的。”秦鹿在桑九回來時,指了指那女子,“處理掉。”
桑九絲毫沒有手軟,手起刀落,女子已然失去了生機。
“那女子得罪夫人了?”桑九沒有任何負擔,甩掉大刀上的血迹,道:“這把刀太笨重,用起來不順手。”
秦鹿道:“那女子已經被此地同化,失了本心。”
“是不是就像夫人之前說過的,得了那種斯德什麽摩的病?”桑九捏着下巴,絞盡腦汁的想着那個詞。
韓鏡道:“是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又稱人質綜合征,說的是受害者對施害者産生感情,反過來幫助施害者的一種心理疾病。”
“對對對。”桑九笑道:“這名字太奇怪,我總是記不住。”
“你們……”秦鹿看着這些女子,“可有去處?”
其他人尚在猶豫,林玉娘卻跪在秦鹿面前。
“夫人,我被這群山匪玷污了身子,斷然是回不去的,還請夫人留下我,爲奴爲婢,玉娘會以性命報答夫人的恩情。”
秦鹿彎腰把人扶起來,“但凡有條活路,也不要輕言賣身,且回家去見見父母吧,說不得他們也在挂念着你。”
大盛朝對于女子的貞潔看的并不重,寡婦改嫁在所有人看來都是尋常。
可被匪徒玷污,與尋常不同,還是頗受世俗诟病的。
卻不至于被逼迫緻死。
秦鹿這樣說了,林玉娘也沒再堅持。
其他的女子被秦鹿的狠辣吓壞了,但凡是有其他的去處,誰敢在秦鹿身邊做事。
她們自然是痛恨山匪的,對秦鹿隻有害怕,并無痛恨。
“其實,你們若是沒地方去,可以留在這裏,至少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在山裏辟出一塊地,自給自足。”
秦鹿看着眼前的建築群,就這麽空置下來未免可惜。
還真有女子産生了這樣的想法,“夫人,我們真的可以留下嗎?”
她們覺得,秦鹿把這裏的山匪幹掉了,那這裏的一切都屬于她。
“自然可以。”秦府離着這邊太遠,鞭長莫及,“隻是,切莫走到如他們這般的下場。”
“……”衆女隻覺得荒唐。
她們都是弱女子,怎麽可能落草爲寇占山爲王。
在她們眼裏,遮龍寨幾乎就是地獄,而幾位當家的,皆是那地獄的閻羅。
可在她們眼裏恐怖至極的地獄閻羅,此時卻成了眼前女子的刀下亡魂。
變相說明,眼前的女子其可怕程度。
“斑斑,這裏也是你的地盤吧?”秦鹿看着趴伏在門口的斑斑。
斑斑擡了擡眼皮,懶洋洋的“嗷嗚”一聲。
它的底盤可大了呢。
“日後莫要入内,若有人傷你,你隻需躲閃,躲閃不掉可以自保,不能吃掉。”
“嗷嗚!”
叫聲依舊溫溫柔柔的。
衆女:“……”救命,好可怕。
“桑九,給她們留下些銀兩,餘下的帶走。”
“夫人,數量太多,恐怕得分多次才能運走。”桑九看着眼前的箱子,突然覺得做山賊,很有錢途。
“夫人。”林玉娘開口道:“遮龍寨裏也有幾匹馬。”
“桑九,牽過來,咱們套車回去。”
“是!”
這邊,桑九一番忙碌後,五輛馬車載着三十多個箱子,吱呀吱呀的離開了。
林玉娘走到一個女子身邊,道:“桂蘭姐姐,咱們接下來怎麽辦?”
被喚作桂蘭的女子上山好些年了,學會了一些自保的方式,林玉娘就是在她的開解下,才挺了過來。
寨子裏的女孩子們,對她都很依賴敬重。
“先把他們的屍身掩埋了吧,那夫人不是說了嘛,現在天氣太熱,處理不及時的話恐會招來瘟疫。”
“好。”幾個年輕姑娘點頭,紛紛去找工具挖坑。
她拉着林玉娘的手,道:“你來的時間最短,真的不回家去看看爹娘?”
林玉娘一臉苦澀的搖頭,“姐姐,我回不去了。其實我心中是恨他們的,村民将我推出來時,我哭喊着請求爹娘不要把我送來,他們爲了家中兄弟,絲毫不曾心軟。我是女子,又能如何。既然抛棄了我,何須回去。”
我今天日了萬貴妃。
明兒繼續努力。
晚安,寶貝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