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外圍守衛人員的壓力驟然一輕,惡鬼雖然還在進攻,但攻擊沒有之前那麽猛烈,甚至有些惡鬼在原地停了會,之後就選擇離開去别的地方。
“上頭說能留下幾個是幾個。”在離被破壞的陣眼相距不遠的地方,身量高大中年男人把傳達來的命令跟同伴複述了一遍,從頭至尾表情沒有任何變動。
用隐匿符小心避過偵查混入到内圈,中年男人沒想到外圍守衛這麽嚴密,在不被發現的前提下一路進到這個位置花了他們不少時間。
把指令複述完以後,男人拿着望遠鏡往原先的陣眼位置觀察,之後左右觀望形勢,一咬牙道:“這個人不能留。”
年輕又能力出衆,還偏偏是馭鬼一門的天師,讓對方繼續成長起來,以後就會是個大麻煩。
金發的年輕男子噤聲了會,他知道對方指的是誰,說實話他對那個人還有點心理陰影,恨不得以後都不要見到。
對一個平日裏自負又好面子的人而言,讓他當衆出醜,無異于把他的臉皮扒下扔在地上踩,比真刀真槍往他身上砍兩下還更難受幾十倍。
“剛好給你個報仇機會。”說着這句話,中年男人往旁邊沒怎麽出聲的年輕男子身上睨了一眼。
聽見‘報仇機會’,年輕男子這下才有了反應,他的手心冒着汗:“對方的馭鬼很不好對付……”
他那天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在一些參與研讨會的同僚口中聽到的就是他親自馴養了一段時間的那隻惡鬼走到敵人面前跪下,在統禦術法被解開之後還自願跟着對方走了。
這不僅是把他的臉皮扒下來扔在地上踩這麽簡單,是在踩完以後□□示衆,讓他半點面子都沒有。
“導師他們在這裏布置的第二個陣法馬上就會啓動,原本是給引來的惡鬼準備的,等會給你口中那隻不好對付的鬼單獨享受。”沒有去過研讨會現場,中年男人對年輕男子的說法也就沒什麽深刻感觸,态度依然謹慎,但就算不上嚴陣以待。
第一個陣法擺在明面上,第二個陣法掩埋其下,不啓動就沒人能發覺。他們原本的打算是以逆反的周天陣法将整個帝都的魑魅魍魉引來,污染這座山上龍脈的清正之氣,等聚集數目差不多了啓動第二個陣法,将聚集的惡鬼困于陣中煉化,集百晦一舉斬斷這條龍脈。
用來圍困百鬼的陣法現在留給一隻鬼單獨使用,中年男人自以爲是已經給出了十足謹慎,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手機大小的儀器,對同伴冷下聲音:“等陣法一啓動我就引爆之前埋下的炸彈,辦事不力隻允許有一次,這次如果解決不了那個人,你知道回去之後的下場的。”
下場。部門裏對任務屢次失敗人員的懲罰非常嚴厲,年輕男子的手心一下變得汗津津,他緩慢點了下頭。
陣法解開了,但還有後續的收尾工作需要做。由逆反的周天陣法引來的鬼怪數量太多,沒辦法一下清理幹淨,現在剛忙活完破陣靈力匮乏的衆人各自休息着恢複氣力,準備等靈力稍微回複了再到外圍幫忙。
由‘規則’偏愛又身具紫氣的顧大大作爲一個人形自走的外挂,原地休息沒多久,靈力就恢複了三、四成。這個程度到外圍可以成爲戰力而不是拖後腿的,于是顧衍站了起身,但就在這個時候——
“地震……?”趙大師詫異地開口,和他一起在坤儀山東面的幾個同僚面面相觑,都在對方臉上同樣看出驚詫神色。
腳下的震動越來越明顯,衆人有點穩不住身形,周圍一些體積較小的山石受着震動甚至都滾動了起來。
“轟——”接連的巨響轟然響起,讓在場諸人的耳膜都有些隐隐脹痛,這再明顯不過是爆破聲。
“這些王八羔子真是瘋了!”趙大師脾氣暴躁地出聲罵着,周圍幾人面色都不好看,他們知道這次的敵人恐怕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
顧衍這邊才剛站起身往前走一步,轟然的爆炸聲襲來,他所站位置的地面就倏地陷落些許。事情變化得太快來不及反應,同時他感覺到一個龐大陣法啓動了,周圍原本主動靠近他的靈氣受到影響都被強行扯去了另一方。
匆匆低頭時候,顧衍在手上抱着的大貓眼裏看見了極其罕見的驚慌情緒。再下一秒,他手上就空空如也,抱在上面的重量陡然消失了。
“咳咳……”被揚起的沙塵嗆到,顧衍擡手往面前揮了下,低咳了咳。剛才位置上沒有東西能固定身體,地面一番劇烈震動之後,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摔下到了哪一個地方。
左邊腳大概是崴到了,一動就一陣拉扯痛感,顧衍扶着一塊山石站起身來暫時隻用右邊腿支撐身體。
他家球球……
剛剛想到這裏,顧衍就察覺到後腦位置被抵上一個冰冷堅硬的物體,随之而來還有扳機扣動的聲音。
“砰——”
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鍾時間。
過了大概半分鍾以後,這個地方來了另外一個人,中年男人隻往地上那具倒下的身體瞥看了一眼,一把奪過旁邊還木着的年輕男子手上的槍:“隻讓殺個人你就這樣,這種心理素質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被選進部門的。”
“山崩埋了不少人,我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剛好趁亂撤退。”有一邊路線還是安全的,這都在計劃之中,中年男人在确認完重要目标死亡以後,就準備按計劃撤離。
“屍體……這具屍體不用處理一下?”年輕男子緊跟在同僚身後,不敢落下。留下這麽具屍體,萬一不小心留了什麽把柄……
走在前邊的中年男人冷笑了聲:“你以爲這山上這麽多隻惡鬼是吃素的麽。”
回頭看見遠處正往屍體位置靠近的幾隻惡鬼,年輕男子頭皮發麻了一下,當即不再往後看,下意識地加快腳步。然而在他剛加快腳步的時候,他就發現走在前邊的人忽然停了下來。
“陣法被破了……”中年男人第一次眼神裏帶着驚疑,有一種莫名的危險感覺沉甸甸壓在心上,讓他不得不立即恢複前行,并且用起了自身所能達到最快的行動力。
他有種感覺,如果他們現在不趕快一點,就别想活着走出這座山了。
那處陣法用來圍困這整座山上引來的所有惡鬼的綽綽有餘,不僅能困住,還能持續加以煉化,怎麽會才不到幾分鍾就被困在裏邊的那隻鬼給破了——
但現在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們得離開,必須馬上離開。
從被困在陣中,無法得知青年動向的一刻,鬼域的主人就進入到一種狂躁狀态。心愛寶物要被奪走的感覺讓他回想起某一段極不願意記起的記憶,因爲沒有仔細保護好而被奪走心愛事物的這種經曆,因爲沒有好好把人看着就再也找不到那個人的這種經曆……
随着這種狂躁狀态的加深,鬼域主人的漆黑眼睛裏透出了些異常的紅色,□□的力量撕扯割裂着陣法,即使是堅固如銅牆鐵壁的陣法在這□□力量的攻擊下也很快出現了裂痕。
隻短短幾分鍾時間,這個營造出封閉空間的陣法就被從内部撕開了一大道裂口,轉瞬間土崩瓦解。
恐怖的威壓在靠近,距離越來越近,但早在之前陣法影響下把最後一絲神智都喪失了的惡鬼是連對比自身強大事物的畏懼心都失去了,它們無知無覺地分食着找到的戰利品。
“阿衍……”
像是某種東西斷裂了發出咯吱作響的聲音,在遇見心愛事物以後才被喚起的屬于人性的一面自此被徹底抹去,異常的紅色完全代替了原本的黑色,在那張蒼白俊美面容上的黑色眼睛變得猩紅一片。
有人搶走了他心愛的寶物,這些人爲什麽要活着,他不明白。
這邊世界沒有他心愛的寶物,人間界又爲什麽要存在,他不明白。